巨木堡前的水上激战仍在继续。

不过就算是不懂兵法的人,也看得出形势了。

铁甲舰几乎象扑进鱼群的鲨鱼一样大开杀戒。

巨木堡南段的累斯顿河上,十几公里长的水面上,到处是船骸和浮尸。大量的塞尔水师舰只还在著火或者下沈,尽管水上漂浮著那么多战友的尸体,船上的塞尔人仍然象下饺子一样,扑腾扑腾地跳入水中企图逃生。

由于水上战场已经向南延伸很远,超出了“巨无霸”和大凹镜的射程,克鲁斯和尤勒也命令手下人停止攻击,加入到助威喝彩的队伍里去。

阿尔古带领七十余艘铁甲舰仍在向南突进,进行大面积的疯狂扫荡,将一艘艘的塞尔战舰击毁、撞沈、烧灭。

一些塞尔战船逃往岸边,两岸的反虎同盟陆军也用弓箭来掩护战友靠岸。

但铁甲舰队连他们也不放过。

按照水战原则,人可以逃跑,船必须摧毁。

阿尔古和手下舰只将这些主动搁浅的敌船撞毁后,才去寻找下一个猎物。由于陆军的投石机等重型武器无法马上运来支援,岸上的弓箭对于这些快速移动的水上钢铁堡垒来说,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尤勒设计的铁甲舰此时也显露出它的另一个明显优势,车轮桨动力和特殊的船底设计,不仅令他们的行动迅速,而且适水面也更广,即使在敌舰搁浅的领域里也能照常航行。

在靠近巨木堡的北部水面战场,查理和赫辛指挥的围歼也接近尾声。除了瑞姆达的旗舰“凯旋号”仍在顽抗外,十余艘幸存的高楼舰给撞沈六艘,俘虏五艘。

除了早先的三艘登船甲士外,蛟龙军团的其他舰只也在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后赶来支援,登船甲士源源不断地沿跳板跃上敌军旗舰。

“凯旋号”上塞尔老兵们的反抗十分顽强,他们在瑞姆达的亲自率领下拼死抵抗,一寸甲板一寸甲板地与蛟龙军团的战士们进行激烈的争夺。

在随水流颠簸晃动的甲板上,拼命厮杀的同时还必须保持好身体的平衡,力量的使用,格斗的技巧,也与陆地肉搏有些不同。蛟龙军团的战士们虽然水上训练经年,但与“凯旋号”上这些大半辈子都待在船上的塞尔老水手比起来,能力、技巧和经验等各方面仍有一定差距。跟这群塞尔国的老帮菜们较量,蛟龙军团登船甲士的伤亡相当不小。

不过,两方这种个人战斗力上的差距还远未到足以改变战局的程度。

好汉也架不住人多。

不断增多的敌方生力军上船,塞尔人是死一个少一个,蛟龙军团则是后续部队不断赶来支援。几个对一个,自然是优势越来越大,而瑞姆达和他的那帮老战士们则越来越无法招架。

经过一番苦斗拼杀,“凯旋号”上的塞尔老水兵只剩下不到百人,而且被围成四个小圈,遭受著十倍以上敌军的围攻。尽管局势非常不利,败局无法挽回,但每个塞尔人都咬著牙拼命抵抗,宁死不降。每当一个蛟龙战士被他们砍著刺中,被围的塞尔人中就发出一声欢快的吼叫,表示自己已经够本,剩下的就全是白赚的了。

老将瑞姆达带著二十多名亲兵,围成一个小防御圈,在舰尾的甲板上抵御著四面八方刺过来的刀枪剑戟。他的头盔已经被打落,露出已经全白的银发,在强劲的河风中飘舞。

塞尔人以白爲尊,铠甲都是亮闪闪的纯白色,将军更是披挂纯银制铠甲。从头至脚都发著令人炫目银光的老将军,身手矫健不亚于年轻小伙,手里挥舞著寒光闪闪的银剑,每一剑下去,都溅起一片血光。指挥千帆万舸的水军统帅,此时和每一个普通的塞尔水兵一样,要用手里的剑维护自己的尊严,用敌人的血染红自己的银甲!

查理挑飞了一位塞尔水兵手里的武器,抖动手腕将仍滴著滚烫鲜血的长剑捅进了他的咽喉,将某一个战圈最后一名顽抗者送上西天。

回身看去,整个甲板上除了瑞姆达的小***外,其他塞尔水军不是被杀就是被擒。

同样是一辈子大半时光待在水上的蛟龙军团军团长,阔步上前,亲自带人加入最后一个战圈。

“铛!”

正欲结果一名蛟龙军团战士性命的瑞姆达,狠狠劈下的银剑却被查理的长剑架住。

两大水军的最高指挥官,一身金甲对一身银甲,正值盛年的军团长对老当益壮的水军统帅,在“凯旋号”的甲板上斗在了一起。

仗著年轻力大,查理的攻击非常凶猛,步步进逼,瑞姆达的银剑护得密不透风,毫不相让,两团剑光在阳光下都闪射出逼人的杀气。

查理挥剑挡开瑞姆达身边一位亲兵的偷袭,左脚踏进,反手一抽,捅向瑞姆达的胸膛。

这个动作一气呵成,非常洒脱,显示出查理在剑术上相当有造诣,瑞姆达也不得不侧身避其锋芒。

不过,太专注于厮杀的查理没有注意到左脚正踏一滩血渍上。船儿恰恰在此时一晃,加上脚下一滑,令他有些失去重心。尽管老练的查理迅速就稳住了身形,但这瞬息间的战机仍然被老将瑞姆达牢牢把握住,他银剑吐动寒光,直取查理的肋胁!

查理已经回剑不及!

“铛!”

又是一声铮响!

瑞姆达只觉得手臂剧震,查理的同乡兼副手赫辛,持著短刀及时赶到!

海盗出身的赫辛,习惯用一把鈎镰状的短刀做武器。看到上司、同乡兼好友有难,他迅速赶来救助,接过瑞姆达这根难啃的骨头。

查理得以分身,手中长剑狂挥,接连砍翻刺杀瑞姆达身边的几个亲兵。其他围攻的蛟龙军团将士们,也趁敌人防御圈被切断的机会连下痛手,将瑞姆达的亲兵一一剿杀。

蛟龙军团正副团长和一些骁勇部下的加盟战圈,使得“凯旋号”上最后一群塞尔人的顽抗土崩瓦解,几分钟之内就只剩瑞姆达一个光杆司令。

几十条兵器的围攻,几个回合就在老将瑞姆达身上留下好几个伤口。

执拗的老将仍象一头被逼入死角的狮子一样,狂叫著舞动银剑,奋力抵挡著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刺过来的兵刃!

查理打个呼哨,训练有素的蛟龙军团将士停止如潮的攻击,数十柄刀枪在离瑞姆达身体半尺处凝住。

“投降吧,瑞姆达将军,”查理敬重地说道,“阁下已经向我们展示了足够的英勇。”

瑞姆达也停下手,看看火光烟气环绕,沈船浮尸遍河的凄惨战场,充血的眼睛里尽是痛苦和羞辱。

他狠狠唾出一口血痰,长叹一声:“上千战舰,竟然一战而亡!查理,今天是你名扬大陆的节日。不过你也别太得意,陆军的战友们会替我们报仇的!”

言罢,老将的银剑环脖一抹!

查理和赫辛等人出剑欲救,已经来不及了!

纵横水面几十年的老将,用鲜血和生命,爲自己的尊严,也爲这支庞大的舰队画上了一个悲壮的句号!

※※※

“上千艘战舰,无数水军,竟然在一天时间内就灰飞烟灭?!”习博卡二世立在岸边观看了整个交战过程,可直到日落西山,水战结束,他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累斯顿河水战,塞尔国出动全部水军主力千余艘战船,最终被俘虏上百艘,击沈击毁八百余艘,得以逃生的不到五十艘。曾被寄予厚望的高楼舰队全数被歼,横行水上数十年的著名统帅瑞姆达阵亡。相反,蛟龙军团的百余艘铁甲舰仅有十二艘铁甲舰沈没,二十余艘受损,其他辅助舰只被击沈击毁约莫十艘左右。

这样的实力对比,这样的战果,不仅不可想像,而且无法接受!

耗费钜资修建起来的舰队,费尽功夫训练出来的水军,一天时间化爲乌有。原指望他们成爲陆战攻城部队的得力助手,却在旦夕间被人悉数消灭殆尽。

习博卡二世此时才体会到一铺输尽的赌徒之心情。就象一位豪商巨贾顷刻间变成了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贫民,那种心情,那种感受,真是难以描述。

这不是悲哀,不是伤痛,不是气恼,而是欲哭无泪。习博卡二世的血液、脑浆都似被抽干了一般,心头脑海一片麻木,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心里只有一句话在不断地重复著:“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塞尔老骑将伊萨的语气混合著痛惜与忧虑,只能尽力劝慰习博卡二世直面现实:“陛下,我国水师惨败,累斯顿河道受制恐怕是无可挽回了。现在看,我们必须分一部分军队加强岸边巡逻和防御,同时还需要调集一些投石机来岸边协防,才能给敌方水贼以足够的打击。只要能保证河岸给养线的安全,最终的胜负还是靠陆战来决定的。”

联军的这趟水陆并进之大军,原本在水陆两方面都占据著压倒性的优势。如今水军被歼,联军就如被人连皮带肉地砍掉了一条胳膊一样。局势在一天时间内演化成猛虎自治领拥有水上的绝对优势,联军只拥有地面上的压倒性优势,陆军方面的压力陡增。

制水权的得失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水路,不仅是大规模战争中运输粮秣等后勤物资的,运量最大、速度最快、成本最低的渠道,其在实际攻守中的战略地位也极爲重要。倘若席尔瓦手里有联军一半的兵力,实际上就意味著联军在战略上已经失败。

因爲此时,对于联军而言,进攻上只有一个点,即巍峨雄伟的巨木堡,防御却成了一条线或一个面,沿著走廊第一大河——累斯顿河宽阔而漫长的河岸线,联军都必须分兵防守,避免被人偷袭或者截断后路和粮道。

反观席尔瓦,控制了水路,就处于防御是点,进攻是面的极有利战略地位,只需一心一意地守好巨木堡,而在进攻上则可以选择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随时发起反击,直接威胁联军的腹背。

当然,世事不可能十全十美。面对七十余万敌军,席尔瓦手里的兵力仅够守好城防,根本抽不出反击的力量。塞尔老骑将伊萨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宽慰习博卡二世,联军仍有大把的机会。

防御战中没有反击的力量可真是苦。席尔瓦虽然取得了水上大捷,但无法整体改变战局。他只能做到两点,迫使对方分兵防守河岸,降低对方的后勤运输效率。虽然这两点的意义也非常重大,但只能减轻而不能去除压力。联军兵力雄厚,有力量分兵防守,平原爲主的地形,使得运输并不完全依赖河流水道,虽然压力大增,但陆地运输仍然足以保证大军的后勤供应。就象伊萨所说的,巨木堡攻防战最终的胜负还是决定于陆上的争夺。

脑子发麻的习博卡二世经老将的提醒,才舒了口气,慢慢地缓过劲来。可那个不识趣的塞尔王国大将军兹波林,又给已经够烦心了国王陛下再出一道难题。

兹波林是个大块头的中年将领,出身平民的他,打仗勇猛而敢于冒险,硬是凭藉著赫赫战功出任了讲究门第出身的塞尔王国的最高军职——大将军之职。他所率领的塞尔铁骑在闪特王国因诸侯分裂而式微后,在走廊里纵横不败,俨然成爲中央走廊的第一精骑。不过,丹西的猛虎骑兵也在这几年时间内如彗星般崛起,虽然未曾交过手,但他们已经对塞尔铁骑在走廊里的无敌地位构成了严重挑战。

“陛下,水军战败,河道不通,我们的攻城计划也必须修改。可如今盖亚却在对岸,需要想办法跟他联系上才行啊。”

兹波林提出的问题相当棘手。

跨河而建,素来是雄城的标志之一。累斯顿河自巨木堡中间穿过,城内倒是桥梁、道路纵横,交通方便,但围城的部队却被河水分割爲东岸和西岸两部分。

这是巨木堡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造成的优势,是联军无法改变的。

原来有瑞姆达的水军来回运输,无论是人员调配还是资讯传递,都不是太大的问题,可如今,河流控制权易手,顿时令联军陷入了各自爲战的困境之中,连指挥系统的连通,也成爲一道难题。

“先照计划去布置军营,”满脑子浆糊的习博卡二世已经不愿意再去劳神了,他尽力抛开杂念,维持著王者的尊严,缓声道,“把大伙安顿下来!其他的事,我们回头再仔细商议解决!”

东岸,久习军旅的将军们领命离开,各自回去整饬手下,安置部队歇息。

在累斯顿河西岸,盖亚在各位王公贵族、大小将领们的陪伴下,也完整地观看了这场水战的全过程。

虽然说老对手的水军完蛋,让詹鲁步兵的重要性和地位更加提高,使自己在今后的战利品分割中处于极爲有利的位置,另外,死去的瑞姆达手上也曾沾满詹鲁战士的鲜血,盖亚心里不免有些幸灾乐祸。不过,当他看完了整场一边倒的水上战役之后,盖亚又几乎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些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感。

不仅仅在于此战对联军后勤和战略形势方面的不利影响。

塞尔人想到的,熟悉城池攻防的盖亚自然也想到了。以詹鲁盆地爲中心的詹鲁王国,后勤运输从来不依赖水道,此次水战对詹鲁本**队没有什么影响。另一方面,按照事先商定的协定,塞尔国的骑兵负责保护攻城部队安全,抵御对方反击,自己和手下人的主要任务是攻占巨木堡。

本次联军入侵蓄谋已久,各国间谍早就已经借各种掩护身份潜入巨木堡城中,城内的情况,撒布各处的耳目早给盖亚汇报得一清二楚。席尔瓦手下那些数量既少,素质又不高的军队,倘若贸然出城,沿水路上岸进行反击,实际上是自寻死路,并进一步造成城防空虚,盖亚对此绝对是持欢迎而不是惧怕的态度。

盖亚知道,经验老道的塞尔将领和手下追风如电的骑兵,是能够消灭这种小股敌军骚扰部队的。席尔瓦如果反击,应该不会从总体上对联军后方构成什么威胁。况且敌人这样打仗,受损的是塞尔人,压力减轻的是自己的部队,他当然是欢迎之至。

盖亚担心的是猛虎自治领和猛虎军团的发展势头。

以前未曾一战的猛虎自治领水军蛟龙军团,一出手就将在走廊里实力数一数二的塞尔舰队几乎全歼,其新战法、新手段、新武器,不仅让人大开眼界,而且简直是匪夷所思。

虽然有学识渊博的参谋人员给盖亚解释了尤勒凹镜的原理和在战史上的运用,但这魔法镜般的武器,还是给他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象。他心里也有些担心,不知道轮到自己攻城时,对方又会想出什么样的奇招怪法。

那个有著古怪职务名称的中央郡独裁官席尔瓦,也令盖亚颇爲惊讶。

席尔瓦原爲盗贼头目,后跟随丹西的席尔瓦,在猛虎军团中一直是负责情报和参谋工作,听说政治手腕有一套,但未曾独当一面地指挥过什么战役。在大陆军界,此人一直被当作一名流氓政客而非军事指挥官看待。可这一次水战,却看得出此人的机心与胆略。

先将一切水路控制权全数抛弃,骄敌心志,即便放弃所有领土和整个南段水路控制权也在所不惜。

联军抵近时,他又摆出困兽犹斗的绝望姿态,引来塞尔全部水师主力进行背城决战。当此之时,瑞姆达也是不得不战,除非他愿意放弃水陆并进的策略,任对方从水上攻击地面部队。

待对手进入了自己预设战场后,他充分利用天时——适合于大凹镜发威的艳阳天,地利——城头的远端打击武器以及城墙对凹镜和投石机等防护力差的远端武器之保护,尽情发挥铁甲舰的各种优势,避免劣势的接舷战,斗船坚、斗航技而不斗兵力,一举全歼瑞姆达的无敌舰队。

此战充分显示了该人敢舍敢取,拿得起放得下。各种圈套,环环相扣,让塞尔人在狂喜中狠吃一记闷棍,顷刻间从几乎完全控制了累斯顿河水道变成主力舰队全军覆没,在一天内把夺得的一切连本代利地还给了席尔瓦。

庞大的舰队可不是三五月就能重建出来的,估计几年内,塞尔人的水军都别想恢复元气,宽阔的累斯顿河也将成爲蛟龙军团游龙戏水的超级大浴池。

“陛下,”盖亚沈思间,亲王盖兰过来报告道,“军营已经布置完毕,请您指示!”

盖亚的这位弟弟,一直都是他在各方面都心心相印的左膀右臂。

“恩,大家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开始进行攻城准备工作!”盖亚看著左右,提高声音,以激起他人,也激起自己的豪气,“塞尔人今天丢了脸,我们詹鲁人却要给联军长长脸,让全大陆的人都见识一下詹鲁军人的风采!”

能阻止蛟龙军团的,恐怕就只有自己和手下那些善于攻城的詹鲁步兵了。攻占了巨木堡,破除他们的基地,失去依托的内河舰队,自然成爲无主孤魂,就象匈比利在奔流河上的水师一样,逃不掉覆亡的命运。

席尔瓦用铁甲舰队将塞尔水师煮成了一锅肉汤,而我要把你的部队烧成烤肉串!

对于自己和部下的攻城能力充满信心的盖亚,心里发出了恶毒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