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飞马猛进,试图南北夹击,杀戈勃特一个措手不及的贝叶和摩卢,都开始感觉到,一直比较顺畅的行军道路上,出现了一些异常情况。

大批的沃萨斥候开始在行军部队的周围出现,与蒂奇斯、胡玛和猛虎斥候连连发生冲突。

摩卢对此尤为恼火,因为这样一来,他那借脱里花之名赚关的计划已经泡汤,只剩强攻一途了。不过,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即使强攻,摩卢也不在乎。

与此同时,还有不少小股的沃萨部队,利用地形熟悉的优势,在一些重要关口阻击南北两支敌军,迟滞其行进的速度。

另外一些小股游骑则不断地在两军周围的树林、草丛、山地,无论白天夜晚都不停地咆哮嚎叫,试图造成前後左右都是沃萨人的印象,影响其军心士气,令敌人不能好好休息。如果发现有好的机会,这些沃萨游骑也会突然冲出来,冲杀骚扰一番,然後又掉头离去。

渐渐接近戈勃特的老巢,在沃萨人的地盘上,这些游骑既熟悉地形,又非常机敏,如果派出小分队出去跟他们交锋,往往会吃暗亏。

虽然对数万人的大军而言,这种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老打败仗,对两军的士气影响却相当严重。沃萨人挂著敌兵的人头在前後左右到处挑衅,嚣张不已,而南北夹击的飞马军团和蒂奇斯战士则洛u侨o怒万分。

幸得贝叶、穆斯塔法、摩卢、提奥等人都是久经战阵的人,他们约束部下不去理会敌军,保持行军的谨慎,继续朝著鹰巢峡谷挺进。他们心里都认为,这属於战争中的正常现象,如果没有遭到任何骚扰就能直抵敌军心腹要地,反倒是不正常的。

相反,几位指挥官心里都生出戈勃特技止如此的感慨,沃萨人闹得越凶,说明他们越心虚,越胆怯。如果有足够的兵力,戈勃特定然是静静潜伏,等待敌人上钩,而不会把袭扰战做得这般过火。

当然,为防突袭,南北两支盟军还是做了很多戒备工作,行军的速度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但就整体战局而言,比计划迟上一两天时间也是可以接受的。沃萨全族的兵力就那麽多,戈勃特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召集到多少可以改变整个局势的壮男骑手┅┅

恐怕贝叶再狡猾、再狠辣,他也不会想到,战场形势已经完全逆转了┅┅

「怎麽会是这样呢?整个儿不可理喻!」

丹西皱著眉头俯身在地图上,嘴里噙著枝画笔,不可置信地摇著头。

制空权确实非常重要,仅三天多工夫,金雕夫妇的猛禽队不仅消灭了两个编队的鸠蛮秃鹫,而且通过舞姿和鸣叫将资讯告诉巴尔博。大草原的整个战局形势,也一览无遗地展示在眼前的地图上。

战争的全貌图显示,从南到北,整个大草原有两块磁石,吸引得周围的碎铁屑儿,悉悉簌簌地朝那里扑去。

南边的一块磁石,当然就是死亡峡谷北口的猛虎军团大营。猛虎军团各支追击部队已经纷纷掉头回返,如同退潮一般自南部草原向基地回缩。

周围的胡狼各外围部落、其他小族部落、马贼盗匪团伙等,都未曾来追,似乎在等待金色的洪流完全退离後再进场。

不过,令丹西有些失望的是,原本已经打开了,互相攻杀,且有愈演愈烈之势的各方,现在有渐渐停手的意思。驱虎吞狼、逼蛮内斗的策略,显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北边的一块磁石却是鹰巢峡谷。

这块磁石的吸引力不逊於前者!

数量庞大、浩荡奔腾的人流马队,纷纷从草原各处,沿各个方向朝那里扑去。

贝叶率领的北上骑队三万人正继续北进,预计四天时间就能抵达那里。

摩卢率领的五万蒂奇斯骑兵和其他非战斗成员十二万人,赶著畜群,运著林中猎物,正继续浩浩荡荡地南下,预计也是四天後抵达鹰巢峡谷。

以上两支部队都出自丹西自己的策划,自然是在意料之中。

但接下来,敌军方面就不同了。

沃萨人在战争中损失惨重,仅剩的一万五千骑兵护卫著妇孺老幼、大批畜群在峡谷中驻守。不过让人奇怪的是,他们正在大举撤离!

从动向上分析,这些人正撤往鹰巢峡谷以西三十公里的一处山头驻扎。

另外,四周有许多散落的小队伍,如百川入海,似万宗归流,纷纷朝那奔去,总计人数在一万五千左右。丹西估计,这应该是从散落各处的沃萨外围部落跑去的援军。虽然这部分兵力在丹西的估算之中,但其运动之快捷、组织之高效,还是有些出乎丹西的意料。

胡狼人也在集聚兵力,被逐出南部草原,向北逃窜的几十个胡狼部落,纷纷离开临时宿营地,向灰狼谷一带奔去。预计其中的壮男骑手将有三万左右。这虽然不奇怪,但显然,这支部队阻住了贝叶和摩卢联军的南下归途。

按照原计划,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西格尔的胡狼人是完成夹击戈勃特的任务之後,将被摩卢和贝叶联军消灭的另一块挡路石。

然而,意外出现了。

最令人震惊的是,在鹰巢峡谷的西边,出现了一支八万人左右的鸠蛮大骑队!他们正朝著沃萨人的撤离集结点奔去,预计八天左右就能赶到鹰巢峡谷参战!

这支雄兵,以前完全在丹西和贝叶的视线范围之外。一般情况下,斥候骑兵最多跑出预定行军线外二十公里处,谁都不可能进行多达十馀天路程的长途侦察,因而若是没有猛禽队的天眼相助,丹西至今仍会被蒙在鼓里!

情况非常的不对劲。

似乎有一个神秘的圈套,开始往贝叶骑队和蒂奇斯盟友的脖子上套去。虽然圈套现在尚未收紧,南北夹击的两支部队也未曾察觉什麽危险,可一旦敌人开始揪绳,这两支部队就有可能被一起勒死!

丹西原本认洛u灾v的计划天衣无缝。贝叶骑队与南下的蒂奇斯民族合击戈勃特,彻底扫平沃萨一族,按道理是绝不可能出什麽差错的,就算戈勃特再厉害,也一样会被五六倍的兵力所击败,没有丝毫胜机可言。

可现在却好,贝叶和摩卢的大军反而将遭受更多敌骑的围攻,陷入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以整个冻土高原南部山区为战场的战略包围圈!

战略包围不同於战役包围或战术包围,不仅构造包围圈的兵力规模和战场范围要大得多,在很多情况下,甚至不需要双方军队接触,形势的优劣就已经笃定。

就如这一次,敌人的网撒得很开,各支部队至今未进行接触,贝叶等人尽管把斥候队撒出十几二十公里远,还是没能发觉敌人的动向,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这张大网中的肥鱼。

若没有出奇制胜的手段来撕裂这张大网,就难逃活动空间一点一点地被优势对手挤压,最终被一网打尽的厄运。由於蒂奇斯人是离开生存基地整族南迁,全族男女老幼带著全副家当在骑兵的护卫下行军,速度快不起来,更增添了作战和脱险的难度。

草原蛮族也许会再度联合起来与猛虎军团为敌,这一点丹西和贝叶是考虑过的,但他们却没有想到,事情会来得这麽迅速,对方的联络组织会进行如此高效率!

草原一盘散沙,各族英雄豪杰谁也不服谁,各有各的算盘和野心┅┅

新败之後,各族分道扬镳,各怀异心,自行其路┅┅

戈勃特实力大损,威信尽失,不可能在大败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就有能力号召起整个草原联合作战┅┅

其他的人,尚未有谁具有号令群雄的实力和声望,无论如何,至少先要经过一番混战,杀出一个令人心悦诚服的老大後,他们才有重新联合的可能┅┅

近半数的草原战斗力量在大荒原和南部草原追逐战中遭到覆灭。各族考虑最多的应该是如何自保而不是复仇,不至於能立刻将残部聚集起来,跟因胜利而士气高涨的猛虎军团再打一场大战┅┅

即便他们真的能够团结起来,也不可能组织得这麽迅速。更不可能当南边的追逐战刚刚结束,冻土高原的反击围攻却已经开始布置┅┅

所有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令丹西和贝叶认定,草原即使联合起来,也至少要等本次大战结束,尘埃落定之後方有可能出现。而那时,戈勃特连同沃萨全族早已被碾作了泥尘┅┅

然而,一向自私自利的鸠蛮人突然变成了无私奉献的天使,不仅倾尽全族之兵来援助戈勃特,还利用其秃鹫的快捷联络能力,把西格尔的胡狼族卷入复仇之战,把讯息飞速传递到草原各处!

沃萨、鸠蛮、胡狼三个大族转眼之间由分转合,实力翻著番儿往上冲,号召力陡然大增。草原本就是一个恃强凌弱、附强攻弱的世界,三大族再次携手,各小族难免会跟风而动,如果这场大战拖得时间长了,连远在草原东部的古雷托、格立西会否被席卷进来,亦未可知┅┅

反猛虎军团的力量如滚雪球般壮大,散落草原各处的敌对势力,放下纷争,停止内斗,一下子被捏合成一个配合默契的有机整体!

形势怎麽会有这种戏剧性的变化,丹西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不是巴尔博的猛禽队及时赶到,因斥候侦骑的搜索范围有限,贝叶和摩卢到现在还会蒙在鼓里,被鹰巢峡谷的诱饵所迷惑,傻呵呵地朝网中心钻去┅┅

怎麽办?!

严峻的问题摆在了丹西面前。

大荒原之战和南部草原追逐战,猛虎军团消灭了半数的草原战斗部队,捕获的俘虏数以十万计,舍弃贝叶骑队和自己的草原代理人蒂奇斯族,让他们自生自灭,保住已有的胜果,也是一种选择。不过这样一来,所有精心设计的战略目标尽皆半途而废,用於谋划的全部心血也付之东流。

第一,贝叶骑队和蒂奇斯族战士总计八万骑兵全部被歼,蒂奇斯十馀万族众和大量财货也尽数被俘获,损失之大,素来吝啬的丹西心痛不已。

第二,草原各族虽然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但其残部却依然团结起来,构成一股巨大的反猛虎军团力量,北方的威胁无法消除,驱蛮内斗的计划完全失算。

丹西此刻尚不知道敌军的真正总指挥官已经换人易主,还在为宿敌戈勃特的狠辣、狡诈与极好的运气而苦恼。戈勃特不仅没有被消灭,反而继续充当草原领袖,率各个蛮族与己为敌,这一点让丹西尤为不能忍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对蒂奇斯这草原上的唯一盟友,猛虎自治领必须做足姿态,表达诚意。

草原追逐战後,除了蒂奇斯,猛虎军团与任何有实力的草原民族都结下了血海深仇。保住这群战力强劲的狩猎生番,宣示猛虎军团既对敌残忍,又对友忠诚,能树立起态度鲜明的口碑,有助於今後分化瓦解草原敌对势力。

而且,这些生番占据南部草原之後,在猛虎自治领和草原敌对民族间可以形成一片巨大的缓冲带,竖起一道抵御外侵的屏藩,不会一旦出事,北风堡就直接**在蛮族的兵刃前。

如果蒂奇斯人全数完蛋,屯扎於死亡峡谷北口的猛虎军团主力受制於数十万蛮骑的威胁,加上北风堡又尚在建设,无法抽身返回中央郡,今後国家的整体军略完全落空,仍会回到闪特王国那两面受敌、多线作战的历史老路上去。

现在,幸好形势还不是完全无药可救,敌人的战略包围圈还未完全织好┅┅

「传我命令,贝叶与摩卢放弃进攻鹰巢峡谷的计划,北上骑队与蒂奇斯南迁部众应迅速汇合,避开草原蛮族的尾追堵截,相机突围!」

「著令各步兵追击纵队要加快向死亡峡谷北口的撤退速度,尽早回营修整!」

「著令威达与凯鲁的骑队迅速调度,两军合一,在蔑兀湖畔的疙瘩山集结待命!」

「包括亲卫纵队在内的军营内所有骑兵,即刻备马携粮,做好出发远征的准备!」

命令被一项项迅速传达下去。

终於,丹西打定了主意,决定亲自率剩馀骑兵北进接应,协助贝叶与摩卢突围脱险。

当然,这是一场运动中的逃撤战。蛮族悉数为骑兵,猛虎步兵在如此广阔无垠的草原上难有作为,丹西也不愿意把全部老本尽数押上,自然不带他们上阵,而是令其快速回撤,紧守关卡,保住已到手的胜利成果。所有骑兵则全部开出去,与对手进行一场大规模、广范围的运动骑战。

丹西这一决策,可以说正中伊森的下怀,恰在他的算计当中。

但同样也必须指出,尽管伊森的毒计严丝缝合,环环相扣,他依然有漏算之招。

那位氤氲老妖也不是通天彻地、无所不能的神仙,巴尔博的猛禽侦察队就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借助这些高空勇士们的侦察,丹西较对手预计的早了十几天时间察觉出老妖设下的陷阱,从而提前有所布置。

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双方以飙进如电的骑兵为主力决战兵种,进行大规模的运动骑战,时间这种无形的战斗力,对胜负之影响绝不能小视。

草原大战突然从胜利追击变成夺命撤逃,战争风云之变幻,确实令人感慨命运之无常┅┅

大荒原上,丹西曾许下要最後一个离开战场的诺言。孰料这句鼓舞士气和斗志的话,如今却一语成真┅┅

「鸠蛮人?」穆斯塔法的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形,连珠炮般地发问∶「他们不是在西边老远吗?!跑这来凑什麽热闹?!帮助沃萨,对那些鸠蛮人有什麽好处?!」

「呵,我怎麽知道?这世道变了?草原上开始流行舍己为人、大公无私了?」贝叶苦笑著耸肩。

连这个精明诡诈的闪特瘦猴都闹不明白怎麽回事,穆斯塔法也只能乾瞪眼,拎起一对大拳,气呼呼地来回踱步。

「按领主的命令,敌众我寡,须谨防戈勃特各个击破,趁著则瑞的援军未到,我军必须绕道北上,与蒂奇斯盟友合兵一处,争取突围。」贝叶的小手指在地图上滑动著∶「从这往北,最快最隐蔽的路线是从砥石山豁口插过去,与摩卢在渥锡河畔汇兵一处,然後共同南下,绕开敌人主力,相机突围。」

「好的,我马上去布置。」穆斯塔法心里总算有了点谱。

丹西此刻的真正对手伊森,也发现了一些始料不及的情况。

「大汗、则尤族长、伊森军师,有两支圣鹫侦察队没有回来。」一位鸠蛮驯鹫师汇报道。

「呃。」戈勃特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呃。」则尤鼻音本来就重,此时说话更是像嘴里噙著一块糖似的含混。

遭受了搜魂**的洗脑之後,他们已经失去了判断决策能力,自然不可能分析情况,发出命令,一切都只听伊森做主。

手拈千根线,拨弄万条丝,一直为怀才不遇而孤愤难平的伊森,这些日子很过了一把发号施令的瘾。

伊森确实是老奸巨猾,有时候亲自说话,有时候用腹语指挥两个傀儡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为了造成逼真效果,有时候甚至刻意地先由自己提出意见,然後用腹语指挥这两个首领反驳、修正。

除了戈勃特和则尤的表情有些呆滞之外,帅帐里完全就像是首领和谋士进行军议讨论一般。若是你没有听说过搜魂**这一项绝顶魔功的存在,根本不可能产生什麽疑心。

「那赶快派人去搜索一下,看看到底发生什麽事!」伊森这次是自己亲自发令∶「另外,秃鹫发现了贝叶和摩卢现在所处的位置和行进速度没有?」

「回禀军师,失踪的那两支圣鹫侦察队就是去侦察贝叶和摩卢骑队动向的。」

「哦?!」伊森那两条黑絮状的眉毛难看地扭在一起,焦黄的老脸更拧成了苦瓜状。

「呃,马上派精锐斥候出去地毯式搜索。」这会儿,轮到戈勃特接过了话头。

「呃,再派两队圣鹫出去,一定要察探到敌军骑队的准确位置。」随後则尤也嘟哝著下令道。

闲杂人等离去後,戈勃特和则尤两尊黑石像愣愣地坐在摊开的巨大草原地形详图前,双眼平视,没半丝表情。伊森却弯腰俯身,一点一点地细细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