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赛义德尚未松手,弓弦已崩断!

跛子别亚的步射技术或许不及独臂威达和独眼龙巴维尔,但骑射技术却属猛虎军团里的顶尖好手。

丹西对于自己比较欣赏的大将,总是教导他们不要乱出风头,他们的关键任务是统领三军,指挥作战,而不是亲自上阵肉搏。别亚以此为训,一般情况都自重身分,不轻易出手。

此刻,眼见异教徒无耻地连续围攻凯鲁,他终于忍不住动手教训赛义德,一箭竟将其手中的铁弓射断!

嗖嗖嗖的破空声不绝于耳,赛义德左闪右避,侥幸逃过别亚的连番利箭,但坐骑却无法幸免,身中数箭,前蹄一屈,把这个马驼客骑将甩个狗啃屎!

赛义德和史吞拿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到凯鲁身上,却忽视了别亚骑队的突围飙进。当然,这支骑队的突围路线飘忽不定,也让人难以预测走向。

当异教徒齐心合力地对付凯鲁时,别亚骑队如泥中之鳅,左绕右扭,左迂右折,掀起片片泥浆,穿透层层敌阵,已来到了凯鲁突围骑队的身边。

凯鲁从天而降时,两支骑队已经推开异教徒阻截,汇流合股,化作一军!

刚才史吞拿这一记猛扎,幸得凯鲁觉察有异后及时扭身跃起,方才避免了自己像身下坐骑一样的可怕命运!

不过,星月战刀还是扎中了他的后臀。

又是天幸,凯鲁大狗熊身躯庞大,体态雄峻,就连屁股也远较常人肥硕很多。虽然这一刀捅得蛮深,一直伤到坐骨,但还是未能扎穿凯鲁的肥臀厚肉,不至有生命之危。

凯鲁忍著痛,用未受伤的半边屁股斜坐在马背上,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暴声狂骂,就要过去跟远处的史吞拿拚命!

“凯鲁听令!”别亚及时喝止这种不理智行为,“随军突围,不得恋战!”

“***,老子要把黑蝙蝠的屁股切下来水煮油煎!”

凯鲁只好待在主将身旁,半坐半蹲地伏在马背上,左手捂著血淋淋的伤臀,右手挥动战斧,一路狂骂,一路狂砍!

两军合一,力量陡增,士气大涨。

别亚指挥得当,凯鲁不要命地乱砍乱劈,将士们奋勇驰突,战船终于驶出无边苦海,骑队终于杀透重围!

已顾不得其他了,带著几乎个个变成血人的两千多骑兵,别亚和凯鲁落荒向东而逃……

“安多里尔废除酷刑的建议,我是赞同的。”帕巴特捋须道:“国之安定,不在于恐惧和暴力,而在于令民众安居乐业,心悦诚服。”

“锯颈、刳心、截肢、腰斩、桩刑、凌迟、炮烙、火刑……”美芙洛娃接过奏报,边念边花容失色,“我的天哪!对于杀戮同类,人类想像力怎么会这么丰富?赶快禁掉!”

废除酷刑,成为了猛虎自治领核心统治层的共识,很快就获得通过。不过,美芙洛娃忘记了,她的老公丹西当年起兵之时,那本酷刑大全可对他的军事霸业帮助不小。

当然,美芙洛娃也许真的不知此事,丹西跟老婆待在一起的时候,估计也不会跟她吹嘘这些“光辉事迹”,但安多里尔和帕巴特却不可能不知道。不过,他们的行为也无可厚非,善于选择性失忆,本就是在政坛厮混的基本功之一。

“这是安多里尔提出来的另一份奏章,提出今后的王室规划,也提到了一个重要问题,建立阉宦制度。”

“阉宦制度?”美芙洛娃妙眉不悦,“我觉得有点恶心,您怎么看呢?”

“我觉得无所谓,有利有弊。我国乃新立之邦,领主一直南征北战,先祖皆已故世,后代仅有三个小孩,夫人更仅您一位,家室不大,这个问题也不怎么紧迫。可一旦登基称王,就必须为子孙后代详作计议和安排。”

“阉宦制度的好处在于,当皇室宗亲渐变庞大的时候,既有强壮劳动力为其进行服务,又能保证皇族血统之纯正,根绝低贱血液掺入后代的可能。从政治上说,实行这一制度后,继承人的神圣性一般不会受到臣民们的置疑,有助于权力的顺利交接、过渡。”

“其危害在于太监干政,搅乱朝纲。被去势者,人性扭曲,思维怪异,做事不同常理,他们又与帝王相处甚近,难免造成恶劣影响,特别是对于少不更事的幼童来说。虽说太监中也出现了科学家、航海家甚至是军事家,但纵观历史,仅为极小一部分,这个群体,总体上是不行的。”

“不建立阉宦制度,当然就不会出现以上弊端,但却要能够容忍松散而混乱的性关系,通奸、私生子、继承人的神圣性以及由之引发的宫廷风云等,都会随之而来。”

“西教会成员国基本上没有实行这一制度,虽然教廷内也有太监,以永远保持童声奶腔,在唱诗班吟诵赞主之歌。东教会成员国和中部大陆,有的实行,有的不实行。在东大陆和沙漠帝国,则建立了这一制度。”

“嗯,”美芙洛娃连连撇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国家喜欢这种毫无人性的东西。”

“王室之婚姻,首在责任而非爱情,政治联姻比比皆是。恕老臣直言,丹西领主与夫人亦是政治婚姻,只不过,像你们这样琴瑟和谐,举案齐眉者,并不多见。如果所娶非所爱之人,那么就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容忍偷情通奸,要么允许纳妾收小。”

“夫人切勿摇头,人性就是如此丑恶,也改变不了。”帕巴特笑道:“开国之君,凡事皆要为子孙后代,为社稷千秋做长远计议,不可感情用事。”

“那您会做什么建言?”

“我么?一切听领主定夺。夫人呢?”

“我能怎么办?”美芙洛娃噘著樱桃嘴道:“丹西那家伙,看起来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头却一肚子坏水。他决定要做的事,根本不会跟我商量。像这次与狄龙搅在一起,跟亲兄弟一样亲热,就一点也没考虑我的心情。”

“我个人也觉得,跟狄龙结盟不是什么好事。”作为闪特人,帕巴特自然对圣瓦尔尼毫无好感,只有恨意,“但与夫人一样,在外交问题上,丹西领主根本听不进我的意见。”

“那我们俩一起去跟他说喽!”已做了领主夫人的美芙洛娃,有时也会突发童心,她揪著帕巴特的袖口道:“哼哼,死丹西,我有帕巴特先生支持,看你还敢随心所欲,由著性子乱来!”

小湖畔,垂柳依依,水光潋滟。

大煞风景的是,一伙败兵在此洗涤伤口,横七竖八地躺卧歇息。

冲出重围,摆脱追击后,别亚和凯鲁带著残兵在此修整。邓肯带著七八百人也杀出来相会,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突围出来的小队、单兵,总计大约只有三千多人逃出,余者尽皆被歼。

曾雄心勃勃要建立奇功的别亚,奔袭计划完全破产,部队人数仅剩原来的十分之一强。

虽然败得如此凄惨,别亚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忧伤的迹象。

有人说别亚这个瘸子是个天生乐观的主,败得再惨也毫不介意,照吃照睡,还能自我解嘲。但也有兵家指出,别亚其实机心深厚,而这也正是他的厉害之处。这个喜欢冒险的赌徒,虽说目光锐利,手法狠辣,但也不可能每铺都赢,失利亦是常有的事。每当打了败仗的时候,输得越惨,他反倒越显得自信和乐观,既不消沉悲观,也不嫉恨恼怒,更不会拿手下人撒气,而指挥官的这种积极情绪往往会感染部下,重振败兵们的信心与斗志。

凯鲁就不同了。

他现在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与史吞拿的个人恩怨上。

“***史吞拿!老子要把你生烹了!活煮了!油炸了!”

一边在湖水里清洗著受伤的大臀,凯鲁一边破口大骂,而且基本上是从吃的方面来骂,显示出他对饿著肚子作战一整夜的极度难受感觉。

“我觉得真是奇迹,刀伤半尺,竟然还未捅穿肥臀,刺进腹腔,让你捡回一条小命。”别亚啧啧道:“看来人还是长得高大一些好,除了饭量大之外,也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优点呢!”

“***死瘸子!”凯鲁一掌击水,“你***瞎指挥才输得这么惨,现在还敢来取笑老子!”

别亚连蹦带跳,避过水花。

“别亚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呢?”年纪最轻,军职最低的邓肯,反倒是一脸忧郁,“撤退吗?”

“靠!谁说我们要撤退?!”凯鲁一边龇牙咧嘴地往自己的肥臀上浇烈酒消毒,一边叫道:“不剁掉邪教恶少史吞拿的白屁股,我绝不回去!要走你们走,我反正留在这,专打史吞拿!”

“这点人马,待在敌后随时可能遭受绝对优势敌军的围剿。”邓肯道:“假如能冲出防线顺利返家,已经是万幸了。只怕咱们回都回不去呢!”

“跛子,你是主将,”凯鲁开始用绷带包扎肥臀,“你说怎办?”

“***熊!”别亚也学著凯鲁的粗口连篇,“就这么回去,你还没把史吞拿生烹,丹西就会把我活煮了!靠,老子也不走,待在这里,跟他娘的异教徒干到底!”

“别亚将军,不能意气用事呀!”

“邓肯哪!你年纪轻轻,却怎么老气横秋的。”看见邓肯还没醒过味来,别亚拍拍他的肩膀道:“别以为我是一时愤怒做出的决定,其实,我已经有了全盘计划。”

“三千人虽少,并非不可一战。我们在中央郡,不是照样击败了可怕的敌人?!”别亚狠狠地将手中柳条折断,“谁说我们彻底失败了?!敌后奔袭这盘棋,还没下完呢!”

“不错,”凯鲁已经拎起裤子走上了岸,“不把史吞拿下油锅,这事就没个完!”

“下一步怎么走呢?”见两位大哥都急红了眼,一副输光了筹码还不下赌桌,要把底裤脱下来继续押注的模样,小将邓肯心中更是忐忑,目光依旧茫然。

“先建立一个基地,”别亚恢复了阴鸷的表情,沉吟道:“然后把每个村庄都变成堡垒,全化作我们的地盘,将敌人的腹地挖空掏烂!”

“好哇!哎哟哟……”凯鲁先兴冲冲地拊掌大叫,旋即又摸臀咧嘴。

见状,邓肯也不禁莞尔。

一笑解千愁。

邓肯以及身边的将士们,心中惨败的抑郁悲伤缓解了不少,继续奋战下去的信心,又重新腾起!

盘丝沼泽。

一处泥泞之地,灌木丛生,腐臭熏天,环境恶劣,人迹罕至,更有许多毒蜘蛛在此结网,故而得名。

最令人惊讶的是,此处离飞梭城仅有十公里,别亚却把第一个基地建在这里!

恐怕没人会想到,别亚竟敢在帝国重兵云集的大城,在惨遭屠戮的败地,在刚大败他的赛义德眼皮底下偷偷筑营!

花两天时间建起了简易的防护工事和营房,再在外头罩上伪装。完成了这些工作后,随身军粮已所剩无几,即将告罄。

当天傍晚,别亚在盘丝沼泽前整队阅兵。

“东西已经吃完了,咱们必须去抢,不然就会饿死!”别亚跃马挎剑,冷目横扫骑队,“咱们也不能抢老百姓,不然就没法长期生存下去,所以,我们只有一个目标,异教徒和附庸他们的伪军!”

“盘丝沼泽基地里,现在一无所有,但我希望,咱们抢来的粮食、金币、辎重,能把空荡荡的营房堆满!”

“前天晚上,咱们打了大败仗,八个人只有一个活了下来。所以你们的任务很简单,每人至少杀七个异教徒,这样,你们才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们!”

“赛义德正在到处追捕我们,他以为我们吓破了胆,跑得越远越好,故而向东追得非常远。咱们却在他的眼皮底下快活,根本不鸟他!”

“飞梭城内还有几千异教徒,我军暂时还没有力量去碰,但是,这周围附近,有很多追击部队。这些追杀我们的人,将成为我们所追杀的对象!他们,就是我们的粮草来源,就是我们的储钱罐!”

“我现在唯一想问的就是,前天晚上,你们的战友刚被这些人无情地屠戮,按照异教徒不留俘虏的残忍做法,他们将无人能够生还,今天又有一次血洗耻辱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你们有没有信心,把他们彻底消灭?!”

“有!!!”

别亚的问话,招来异口同声,激昂高越的怒吼!

“那好,咱们现在就去报仇!”

别亚拍马先行,骑队紧随在后。

休息了两日的凯鲁,换了一匹好马,在马鞍上垫了好几层厚厚的棉絮,亦随军同行,带伤参战。

深夜。

元布镇。

飞梭城南面仅五公里的一个集镇。由于距离很近,交通便利,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依托飞梭城发达的纺织工业,元布镇也开设了很多的织布作坊,成为飞梭城的一个重要的配套生产基地。

华灯初上,镇内***通明。

一千帝国正规军和两千伪军在此驻守。

别亚等人率军突围之后,迅即逃窜。由于当时包围圈内尚有数千猛虎骑兵在负隅顽抗,誓死不降,如果派去追击的人数多了,腹内的敌军就可能趁机逃跑,人少了,又容易被敌人反咬一口,故而赛义德只能把所有敌军完全歼灭后,才派兵追击。

可以说,是那些誓死不降的猛虎骑兵,救了突围成功的战友们一命。同样也可以说,正因为猛虎自治领对这种伟大的同袍之情的弘扬、鼓励和培育,使得猛虎军团虽然经常会在一些战役中失利,有时甚至输得很惨,但他们却总能舔著伤口卷土重来,不屈不挠地奋战到底,成为整场战争的最终胜利者。

马驼客轻骑和羽林军飞骑向东急奔,到处搜索逃窜的残敌,欲把自己的后方清理干净。这些马术精湛的沙漠轻骑兵,两日追了百余公里,却依然未曾见到敌踪。

帝国步兵和伪军们就不可能以这等速度追杀了,他们的任务是地毯式搜索,主要对付落单的猛虎骑兵或者散逸的小分队。当追击骑队发现了敌军的残余主力时,他们也将听从调度,参与围歼。

由于周围地区都已经清扫了一遍,前锋骑队已在百余公里之外,这里又离前天晚上刚刚大胜的战场非常近,便是久经沙场的帝国步兵也不可能想到,溃逃之敌就躲在身边,而且竟然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刚刚大败的战场附近,杀回来报仇雪恨!

猛虎骑兵的坚毅顽强,这么快就从失败的阴影中站了起来,圣火狂徒也不由惊异叹服,而尚沉浸在大胜敌方名将喜悦中的赛义德,也将充分领略跛子别亚的赌徒性格和足以包天吞地的恐怖胆量!

今晚只是揭幕的序曲而已。

三千多骑兵披上血污破烂的黑袍子,悉数点起火把,就这么明火执仗地在大路上奔驰,直朝元布镇而来。

守在元布镇入口的几名伪军哨兵,完全把他们当作了追击敌军的圣火骑队,根本没有想到他们就是被追击的敌军!

圣火狂徒对伪军素来趾高气扬,大队骑兵飞马疾驶,伪军不敢阻拦,躲在一旁让路。当然,他们更不会想到要吹哨报警。

由于圣火教禁酒,故而沙漠帝国的部队比之大陆其他各国的军队有一个优势,不会有人因好酒贪杯,喝得醉醺醺的,以至于影响军务。

当别亚大模大样,径直朝著临时充当帝国正规步兵宿营地的一座大仓库奔去时,守在门口的帝国哨兵端起了长矛。

“口令!”

“去死!”

别亚边骂边送给他们两枝黑岩城制造的翎箭,作为两国邦交的友情赠物。而两个哨兵知恩图报,别亚叫他们去死,他们竟也照办无误。

为了表达感激之情,两名圣火教徒捧著胸口,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大叫。

这叫声,引得更多的圣火狂徒跑出营房讨赏,而别亚及其手下将士们也毫不吝惜地奉送来自黑岩城的礼物。

凯鲁是最有奉献精神,最急于献礼的人,忍著传自屁股的隐隐疼痛,纵马闯进敌营。

他高大的身躯几乎撞塌门梁!

战斧开始挥动,礼物开始分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