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一个人的阴影在灌木丛的掩护下悄悄潜行。

奎尔对于两盟半岛,尤其是圣杰西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他当年担任惊雷佣兵团首领,其总部就驻扎于圣杰西城。化装成帝国骑官模样,奎尔巧妙地穿越敌军防线,然后飞马南下,直朝飞梭城而去。

奎尔沿途听说了别亚在敌后的疯**乱行为,但跛子和他手下那支骑队真称得上来去如风,无形无迹,根本打听不出他们的准确动向。

同在猛虎军团效劳,奎尔对瘸子别亚的作风非常了解,知道跟着消息去追踪,只会在马屁股后头吃灰,根本找不着跛子的人影。与其乱打乱撞,不如先寻到他的基地,然后坐下来静等。这样做,与跛子碰面的机会反而更大。

当化装为普通商人的奎尔在飞梭城附近寻摸察探时,一个帝国骑兵装束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人看似在毫无目的地巡逻转悠,但实际上,老辣的奎尔却看出,他是按猛虎斥候的行动规程和路线在踩点侦察,探索飞梭城的城防布置。

搞不清楚此人的真实身分,奎尔也不敢过去试探,而是在树林里隐匿藏身,偷偷观察。这个异教装束的骑手,绕城一圈后,悄悄地离开,奎尔施展轻功,蹑手蹑脚地跟在此人身后,不为其察觉地吊上他的尾巴。

骑手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进了盘丝沼泽,趁夜隐没在一处高过人头的嵩草之中。

奎尔缩身在一丛灌木之后,心中犹豫不决。他有七八成把握可以认定,此人属于一名化装敌兵的猛虎斥候。但他对此也没有绝对把握,万一搞错了,可能就会自投罗网。老将素来慎重,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躲在此处,偷偷观察一段时间,有绝对把握的时候,再现身相认。

夜幕四垂,蛙叫虫鸣,盘丝沼泽更显得幽静阴暗。

老将奎尔在灌木丛里躲了将近一个小时,看见足有三个人在嵩草堆里隐隐现现,偶尔可听见小声的交谈。

奎尔竖起双耳,运起内力,凝神静听。从他们的微弱的对话声音中,老将已经听出,他们正是埋伏于此处的猛虎骑兵!

就在奎尔准备起身走出灌木丛的时候,一直运功搜听四周的老将,发觉有些不太对劲!

指挥室里,丹西与狄龙、李维正在商议攻城事宜。

“以十字军团作为主攻部队?”丹西皱眉道:“狄龙老哥,攻打圣杰西可是一场恶战哪!”

“只要领主允许破城后屠城三日,”狄龙道:“这帮家伙定会兴奋如狂,不要命般猛攻。”

“按理说,我的城池绝不允许屠城抢掠。”丹西沉吟着,“不过,倘若他们真能一个月内破城,擒杀艾哈迈德老贼,此事也不是不能商议的。”

“只要领主点头,事情就会好办得多。”

“狄龙大将军,十字军团的战斗力,您真的有把握吗?”李维也不怎么乐观。

“没有无能的军队,只有无能的将帅。”夺取西山之后,十字军团的形象大为改观,狄龙也颇有信心,“十字军团的战斗力是弱了点,但也要看什么人来指挥了!”

似乎在讽刺狄龙的自信一般,猛然间,城西隐隐传来喊杀之声!

“报告!”霍夫曼一头冲进指挥室,“异教徒趁夜突袭城西营垒,驻防的十字军团措手不及,形势非常危急!”

黑夜中,有一道身影在草丛与灌木间飞掠,速度极快,偏偏身轻如燕,几乎没有弄出什么声响!

若不是奎尔刚才为偷听哨兵谈话而运足功力凝神静听,也不可能会察觉这点微弱的动静。奎尔连忙屏住呼吸,仔细关注这道黑影的移动。

此人的轻功确实极高,只怕猛虎军团里也没几个人及得上,比之丹西和威达等人亦不遑多让。从身形判断,不可能是凯鲁,别亚等人的轻功肯定远远不及。奎尔可以断定,此人不是猛虎军团的人!

那么,他是谁?!

老将的心脏一阵紧缩!

这道黑影无声无息地隐没在了草丛中,半天未见踪迹,想必是在详细察探周围的一切。

奎尔深知,凭此人的武功,自己只要一动,就有可能被他觉察,故而只好卧地不动,继续观察和等待……

圣杰西城以西的围城营垒,由四万十字军团驻防。按理说,此处背靠西山,有坚实的依托,营地也建得比较牢固,应该不至于出什么问题。然则那些十字军团因刚刚获得胜利,精神松懈,心生傲慢,轻敌之意高涨。再加上岗哨偷偷酗酒,前方守卫在察觉敌军出城后报警又过于缓慢,结果,让敌人钻了空子。

艾哈迈德确实是察敌入微。丹西和狄龙对于是否攻城犹疑不决,十字军团这种部队基本素质较差,胜利之后骄心顿长,不像猛虎军团等百战精兵那样能一以贯之地保持谨慎小心,经得起胜胜负负的磨砺与折腾。这次夜间突袭,老皇帝对准敌人的弱点,并不搞什么玄奥计谋,就是跟十字军团比试基本功!

奥图曼亲率两万马驼客轻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城门,扑向城西营垒!

十字军团的卫兵反应迟钝,动作缓慢,被人飞速冲破大门,杀入军营!

两万马驼客轻骑手在奥图曼的带领下,来回奔踩,纵横驰突!

火箭火把,如雨临头!

藉着风势,火舌燎卷,更增威力和气势!

十字军团哪里抵挡得住,不仅不能于混乱中迅速重整,反而四散奔窜,自相践踏,死伤极其惨重!

在下令其他部队守好营垒的同时,丹西带着亲卫纵队,狄龙率领圣瓦尔尼士兵,连忙赶来援助,但惨剧酿成,为时已晚。

奥图曼一个外科手术式的疾风快攻,造成严重杀伤后,在敌人赶来援助时飞速撤退,从容返回城内。

这次夜袭,充分显示出马驼客轻骑与十字军团在作战素质上的差距。沙漠帝国损失不足千骑,而十字军团伤亡过半,损失超过两万,其中绝大部分是在自相践踏中丧身。

不仅人马损失惨重,令攻守部队的兵力差距继续缩小,大火还烧毁了半数营房和大量辎重物资。遭此一劫,不仅兵力优势缩小,攻城准备工作被延迟,围城部队的士气也受到严重打击!

“这就是我们必须寄予厚望的十字军团的战斗力!”望着断壁残垣,听着四周的救火和哀嚎声,丹西面色铁青。

“妈的,扶不起的稀泥巴!给老子赶快救火!重修营垒!”狄龙的脸涨成了紫猪肝,他不好朝丹西发作,故而照着利祖等十字军团将领大声吼骂,把胸中郁闷都发泄到他们头上。

这会儿,他忘记了自己刚才所引用的名言,没有无能的军队,只有无能的将帅……

等了足足有一个小时,那道黑影才又悄无声息地窜出来,离开用嵩草和灌木伪装起来的基地,顺原路疾奔回返。

大概是因为已经侦察到了重要线索,急着回去邀功,此人返程的速度极快,偏生又不弄出半点声息。他的动作轻盈飘逸,恍如一只黑色的大鸟在飞掠,煞是美妙至极。

奎尔紧张地观看这道黑影,一直想弄清楚他到底是谁。

可惜,这个人不把正面露给奎尔,如鬼魅般在丛林中飞梭穿行,其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一切都恢复了静谧的原状,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

又趴了一段时间,确认刚才那人已经走远,不再回来,奎尔才站起身来,朝隐藏在盘丝沼泽中的秘密据点走去。

“飞梭城周遭基本上成了自由的世界,到处都是我们建立的民间自卫堡垒。”邓肯兴奋地说道:“赛义德在后头啃下一个堡垒,我们却可以在前头建立好几个,效率是他的几倍。只要照这种速度持续发展下去,迟早,半岛南部会变成我国的大本营!”

“嘿嘿,我军连日奔波,也相当疲惫。”凯鲁咧嘴一笑,拍拍小将的肩膀道:“再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咱们的发展势头也不可能一直延续下去。”

“敌人的本土援军正在乘船赶来,三十万大军,会把我们彻底碾成齑粉的。”别亚在大地图前一瘸一拐地踱步,显得颇为滑稽,“所以,我们不能过于乐观。如果没有这支援军,我们自可以继续跟赛义德赛跑,可因为这支庞大的敌军存在,我们的发展势头就无法一直持续,必须另做打算。”

“听明白了不?”凯鲁总喜欢跟小将耍闹,他朝邓肯眨眨一对铜铃大眼,若不是邓肯已经习惯了大狗熊的这种行为,换个陌生人估计会被凯鲁吓个半死,“好好跟你的别亚哥哥学习,指挥作战一定要有大局观。”

“那咱们这些日子不是白费功夫了吗?”邓肯却是一个敢于质疑权威的年轻人,“三十万!这仗没法打了!”

“如果三十万都来对付咱们,那我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艾哈迈德在前线被围,我国本土援军也将抵达,他们不去救助,难道坐视皇帝被擒杀不成?!”别亚解释道:“我估计异教徒的援军大部分将奔赴前线救援,对付我们的人,大致在三到十万之间。当然,面对这么多敌军,想要获胜,也是极其艰难的事情。”

“那怎么办?”

“瘸子自有妙计,”这些日子来,凯鲁对于别亚的指挥能力已经越来越有信心了,“咱听他的布置就行了。”

“凯鲁将军过奖了。”别亚笑道:“我已派人联络各村各镇的民军,三日内在飞梭城下汇聚。”

“攻城?”邓肯睁大了眼睛,“民军训练度低,而咱们又是骑兵哪!”

“咱们不去,”别亚颠着瘸脚走到地图的另一头,“咱们回老基地歇息几日。”

邓肯更是一头雾水了。

“奎尔将军,”仔细核对信物上的暗号印记无误后,骑兵小队长躬身行礼道:“别亚将军外出未归,不过我们接到通知,明晚他会率军回返基地,暂作安歇。”

“我需要尽快找到瘸子,不仅因为丹西领主的命令,”奎尔急道:“更因为事关骑队的生死!”

“对不起,别亚将军行踪不定,我们也无法与他取得联系,您只有在此静心等候了。”

“唉!好吧!”奎尔叹气道。

“敌人似乎在撤营收缩了。”看着城外围攻部队的行动,何赛因笑道:“奥图曼元帅昨晚给他们一计沉重教训,邪恶联盟的两个臭小子总算清醒过来了。”

“呵呵,是陛下神机妙算之功。”奥图曼也笑着回答,“两倍兵力围城,本就有些勉强。如果都是猛虎军团那种恶毒角色倒也罢了,偏生邪恶联盟很大一部分是十字军团。如此冒险,当然只能自取其辱了。”

“倒也不一定。敌人撤回南面的营垒,一方面是加强北东西三面环围,令部队更加紧凑,让我们再无机可趁。”艾哈迈德仔细扫视城下道:“另一方面,所谓围城必阙,三面环绕,也是攻城态势。看来丹西放弃了生擒活捉本人的念头,但是否攻城,却尚难断定。”

几个人正自讨论间,一名圣火教高级祭司上前汇报。

“陛下,教宗自什罕布尔飞鸽传来秘报!”

“拿来!”

艾哈迈德接过秘报,自兜里取出小瓶子,朝信纸上泼洒些药水,冷眼打量。

秘报经特殊药水淋洒后,现出特殊颜色的字体,信的内容也与原来的墨水字迹完全不同了。

“休伦未能说动瑟连加入圣教,但获得了在呼兰国内自由传教的权利。”艾哈迈德道:“不过,为了结盟和这项权利,对方提出了极其苛刻的条款。”

“听说呼兰皇妃为库姆奇公主,是个邪教教徒,”奥图曼接过秘件道:“定是这个妖女从中作梗!”

“丹西也罪不可恕!”何赛因接口道:“邪恶联盟的胜利,柯库里能和图克拉祖肯定乐歪了嘴,他们可以趁机提出天价条款。”

“政治这桩买卖,本就非常现实,一切凭实力说话。我们在两盟半岛陷入泥潭,呼兰人好整以暇地看戏,”艾哈迈德叹气道:“实力此消彼长,对方自然要落井下石,趁机加码抬价。把圣火总坛搬到呼兰,光这个条件就无法让人答应,以这点诱饵就想夺取整个圣教的控制权,呼兰人要价也实在太狠!”

“可咱们身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奥图曼摇头道:“主动权现在完全操控在呼兰人,特别是那个奸猾的图克拉祖手里。”

“教宗会有办法的。”艾哈迈德似乎胸有成竹,冷笑道:“呼兰人想两边讨好,两头得利,只能是做梦!我要让他们不仅跟丹西,也要跟整个中央走廊决裂,断绝与邪教徒的任何合作念头。到时候,瑟连只能坐上我们这辆战车,别无选择!”

“奎尔老先生,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凯鲁笑呵呵地展开可一把抱住几人的大骼膊。

“去,我正当盛年,怎能称老?!”奎尔做不悦状,拉下脸道:“奉领主之命,押送你这头大狗熊回去跟狼女团聚,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那怎么行?!丹西在瞎指挥!”凯鲁嚷起来,“就要开始一场血战了,正在兴头上,您却要把我拖走!”

“哗,年轻英俊的奎尔小伙,”别亚也过来打趣道:“咱们的凯鲁被一个异教小白脸一刀贯穿了肥屁股,伤臀大恨未报,怎肯就此回头?!”

“结巴爱讲,跛子爱踉,我明明是个饱经沧桑的中年将领,你偏要跟我抬杠。”奎尔脸拉得更长了,“瘸子,别在马背上炫耀你的烂骑术了,我有件事必须马上跟你商量。”

别亚朝后面的凯鲁一吐舌头,扮个鬼脸,跟着奎尔走进了秘密基地的临时指挥所。

别亚和奎尔两人在临时指挥所密议很久。

过了好半天功夫,别亚才阴沉着脸走出来,神色非常严峻。

“咱们的计划有变。”别亚一改往常的嬉皮笑脸神色,“行动已经变得非常危险,故而凯鲁将军最好跟随奎尔回返大营,以免违背丹西……”

“这怎么行?!”凯鲁显然有些急了,“喂,死瘸子,别逼人太甚!”

“你敢公然抗命?”奎尔道。

“违反就违反!”凯鲁几乎要跳起来了,“只要能在前方立功建业,丹西能把我怎么办?!”

“那好,大家作证,凯鲁拒不执行命令,我打不过他,没办法把他扭绑回去。”奎尔一摊手,“不过,大狗熊害得我完不成任务,回去定然受罚。让我受这种罪,那我也要提出自己的条件。”

“啥条件?”凯鲁见有隙可钻,连忙问道。

“还不跟你一样,你拒绝回营,我完不成任务,除非今后立下大功,否则定然难免军法惩治。”奎尔白了凯鲁一眼,“今后的所有作战,都必须让我参加。”

“哈,我同意!”凯鲁连忙张开双手拥抱老将,“我举双手双脚赞同!”

“奎尔将军,您?”别亚一脸愕然。

“怎么?觉得我碍事啦?!没有我,你遭人算计还被蒙在鼓里!”奎尔越来越激动,“告诉你,两盟半岛我待了几十年,这里才是我的老巢!我不能参战,你们谁也没资格上阵!”

“好,好,”看到老将军须发倒竖,别亚也不敢直接忤逆其意志,只能摆手苦笑道:“这场战争,人人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