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皇妃遇刺身亡,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不仅呼兰国内,就是国际关系也可能引发巨大的政治动荡。”白衣派新教宗查玛说道:“有人说是我们猛虎自治领干的,领主大人,这是不是?”

“我杀那个臭婊子干什么?”丹西耸肩道:“我跟她无冤无仇,杀了她,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但外界认为嫌疑最大的两个幕后策划者,就是我们和沙漠帝国。另外,我们白衣教派、库巴的复辟党、呼兰土著分子、西教会、摩里王国和库姆奇王室旁支,都在被怀疑之列。”

“凭什么把我国扯进去呢?”丹西相当恼火,“干这种辣手摧花的勾当,我还没有无耻到这个份上。”

“其实,我们大家都忽略了呼兰皇妃,连呼兰自身都有些没怎么在意,等她一死,其重要性方才显示出来。她是库姆奇老国王的独女,又是笃信东教会的虔诚基督徒,她毙命之后,能获取最大利益的,就属我国和沙漠帝国了。”

“库姆奇国王老朽,活不了多久了,瑟连娶了他的独女后,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库姆奇并入呼兰。可这个女人未产子嗣,她这一死,瑟连就失去了继承权,得由库姆奇王室旁支接位。可以说,这样一来,呼兰以和平方式进入中央走廊的计划,一下子泡汤了。想想看,谁一直在敌视呼兰帝国,想尽力阻止他们进军走廊的脚步呢?”

“那是有人在免费帮我,”丹西咧嘴笑道:“我却之不恭哪!”

“还有一点对我们非常不利。那位刺客武艺极高,来去无踪,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呼兰的大内总管、全国各地的名捕,都汇聚京师,共同会审,还是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第一,皇妃在胸口处遭利器刺死,从刃口推断,是专产于黑岩城的一种特制武器,或者我说得更清楚更直白一些,是我国死士的一种专用兵刃──冰棱锥。”

“第二,现场发现一根丝线,从织理、颜色、条纹等分析,这种丝线仅产于巨木堡一家专为本地豪门贵室服务的作坊,流传范围很窄,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第三……”

“行了,这种老套的栽赃陷害手法,呼兰人会相信吗?”

“现场只有这些毫末之物,没有其他,又能怀疑谁呢?即使是栽赃陷害,也得承认,对方做得相当巧妙。”

“要算到我头上,就随他们去好了。”丹西撇撇嘴,“那个刺客,只要能找得到,我还想赏他一笔钱呢!”

“也有一种说法,说是沙漠帝国干的。呼兰失去和平接管库姆奇的机会后,军事进攻将迅速提上议事日程,与我们的决裂将更快到来。皇妃为基督徒,她的过世,令瑟连在接受圣火教上少了很多顾忌,这些都对沙漠帝国有利。”

“对,”丹西点头道:“休伦就在什罕布尔,只有他具有这等魔功。”

“无论是谁,至少可以排除休伦亲自动手的可能,因为案发时他正与图克拉祖下棋对弈。”查玛解释道:“不过,白衣派在帝**队中安插的卧底传讯,我倒听说了一则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哦?”

“敌方援军已抵达了鲨鱼岛,一个月之内就能到达前线。艾哈迈德尚待字闺中的女儿伊莎贝拉也随军同行。”

“这有什么奇怪的,女人嘛!就喜欢凑热闹。”丹西苦笑道:“美芙洛娃、奈丝丽、卡琳尔,不仅自己来,还把娃儿都抱来了。想必这会儿,她们也快到索南关了吧!”

“问题并不出在这里。”查玛摇头道:“我怀疑,艾哈迈德和休伦早就布好了局,要把伊莎贝拉嫁给瑟连,然后……”

“对呀!”丹西一激灵,“呼兰宣布圣火教为国教,两大帝国联姻,从南部和东部两个方向夹击!”

“这是一桩非常复杂的政治交易,短期内不一定能够谈妥。”查玛宽慰丹西道:“艾哈迈德能向呼兰人做多大的让步,可能取决于我军在两盟半岛的军事进展。当然,反过头来,呼兰帝国很难放弃他们的传统利益,这些错综复杂的问题交织在一起,只怕……”

“只有一种可能。”丹西猛的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如果我们继续跟异教徒在半岛这么消耗下去,艾哈迈德当然不肯松口,呼兰人也乐得看二虎相争,两败俱伤。倘若我军取得势如破竹的进展,当两个邪恶国度都感到了巨大威胁时,他们就会迅速走向联合!”

“那个伊莎贝拉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领主?”对丹西蓦地冒出的这个突兀问题,查玛不觉一愣。

“我需要了解有关的一切信息。”丹西一笑,“咱们必须破坏掉这桩可耻可憎的婚事,叫艾哈迈德赔了女儿又折兵。”

塞尔王国厚土郡总督府。

“普内尔总督阁下,别来无恙。”

“哦!卡拉曼将军。有事吗?”

“大将军要我给阁下传话。”

“说吧!”

“局势扑朔迷离,已难以掌控。大战也许非常遥远,也许就近在咫尺。习博卡二世与吉卡斯两人顾忌些坛坛罐罐,放不开手脚,令大将军非常失望。”卡拉曼压低声音,“大将军要我告知阁下,倘有必要,我会通知总督大人,利用手中权限,迅速与猛虎自治领挑起边界冲突,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成功之后,大将军必有厚报。”

“可这?”普内尔深吸一口凉气。

“家主要我提醒您,别忘了您的左腕是被谁斩断的。”

“公和私,还是应该分开来的好。”普内尔扬眉道:“想必柯库里能大将军也有同感吧!”

“您最好先考虑几天再答覆我。”卡拉曼将一封密信递给普内尔,“这是家主给您的亲笔书信,所有条件都在里头详细列明。”

普内尔接过密信,看著卡拉曼的背影消失在假山之后,半晌无言……

“当年在万圣山上,为了争夺教权神杖,四大教派斗得不亦乐乎,背叛收买、暗杀鸩毒,所有卑鄙手段都派上了用场。最恶毒的,不是狂妄的红衣派或残忍的黑衣派,而是蓝衣派。该派又称刺客派或者暗杀派,创始人为狮巢血老,行事不择手段,酷爱使用匕首,更把暗杀发展成一种艺术。”

“狮巢血老在狂信者中挑选青年,把他们培养成敢死队员,成为他进行报复、谋杀、恫吓与讹诈的利器。他仿照《圣训》里描写天堂的样子,建造一座巧夺天工的花园,花园里到处是鲜花美果,正中央是座壮丽豪华、金壁辉煌的宫殿。花园里有一口喷泉,分四个管子,一个流出的是酒,一个流出的是奶,一个流出的是蜜,最后一个流出的是清水。有美若天仙的少女在弹奏乐器,如天使般歌唱。”

“在行刺前,狮巢血老先把敢死队员用麻剂弄昏迷,然后送入这座‘天堂’,尽情享受,数日后再下药ma醉,不知不觉地送出来。待其清醒后,狮巢血老就让这些天真青年相信,他们经历的是一场梦幻,但却是真主命令他们进入天堂的预兆,需要他们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故而每次谋刺,敢死队员都奋不顾身,甚至渴望死亡,如果逃生,他们甚至会后悔不迭,因为错失了迅速进入天堂的机会。”

“蓝衣派倚仗这些可怕杀手,进行一系列令人发指的神秘恐怖谋杀,总共有七位主祭、六十多名教派长老、十二个国王、超过五十名宰相,相继丧身于敢死队员手中。最后,这种过分行为引发公愤,黑白红三派联手,剿杀蓝衣派,摧毁其庙堂,找出了这座‘天堂’,揭露其欺诈行径,蓝衣派也因此逐渐消亡……”

“查玛教宗,虽然您的故事非常吸引人,”丹西含笑道:“但您今天该不是来跟我讲述圣火教各派历史的吧!”

“当然,当然,”查玛连声道:“我想说的是,蓝衣派虽然名声腥臭,式微消亡,但暗地里,仍在极小范围内偷偷传播,每一代都有传人,精致入微的死亡艺术亦得以传承和延续下来。他们不知痛苦为何物,可以忍受任何酷刑而不吭一声,他们身上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都为刺杀而生,其杀人手法更是千变万化,匪夷所思。”

“你找到这样的人了?”丹西说话从来单刀猛进,直点要害。

政治交易从来都是**裸无遮无盖的。对于丹西而言,这就如商业合约一样,条款越明晰,内容越清楚,交易也就越容易达成。事后,无论因对方守约而照章付款,还是因对方违约而按价索赔,都不会产生任何歧义。诗人骚客的含蓄风流、官样文章的矫揉造作,在他的谈判桌上没有任何市场,如果对方玩弄这种文字游戏,丹西会用清晰明了的语句翻译复述一遍,然后等他首肯、否决或者补充。如果对方继续使用这种可笑的手法,丹西不会再有耐心跟他磨蹭,因为这样的人,不值得作为一个合适的交易对手而受到应有的尊重,多半只是一个有文化的江湖骗子而已。

“有,”查玛正越来越熟悉丹西的风格,“他就在门外等候接见。”

“门外?”除非一流高手,否则人到了门外,丹西不会不察觉。

“是的。”

“请他进来吧!”

一个顶著盖头,身披蓝袍的人走了进来。袍子的式样与黑、白、红三派相似,也印有圣火图样,但丹西心下估计,此人的大袍襟下,定然隐藏了不知道多少把武器。

来人取下盖头,露出一张惨白的长脸。不用问,这是因为常年离群索居,总是在黑暗中行动,极少受阳光照射所造成的。

“我是丹西,您是?”

“狮巢血老。”

“所有蓝衣派首领都沿用开宗立派者的尊号。”见丹西疑惑,查玛连忙解释。

眼前这个不知第几代的狮巢血老,显然是一只世所罕见的珍稀动物、一台精密无比的杀人机器,是真主恩赐人间的恐怖主义杰作。

他就坐在丹西身前两米处,神光内敛,面色平和,模样、身材、相貌、神态、气势,无论从哪个方面观察,都一点也不起眼,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他对自己会有任何威胁。就连丹西这样的武功好手,即使查玛有言在先,依然无法从此人身上嗅出半丝危险气息。

倘若此人真是能随心所欲地收束渊深似海的气劲内息,那他显然已是与伊森、休伦等同一级数的绝顶高手。当然,一个毫无内力的人,也会造成同样的效果,而丹西考虑问题谨严周全,需要穷尽一切可能性,从不会盲目轻信。欲了解敌军虚实,要派前哨部队试阵尝敌;欲考察对手武功,要出手试探。

“请用茶。”

丹西手一拂,桌上一盏茶盅缓缓向狮巢血老飞去。

扔茶杯是容易的,普通人都能做到,但要像丹西这样,四平八稳,滴水不漏,以恒定速率缓缓在空中飘动,没有极强内功,绝难做到。

“领主好身手。”血老眉间一动,“但蓝衣派取予自有分寸。无功不受禄,便是滴水之酬,亦须在立有寸功之后。”

血老的手上脚上没有任何动作,但那盏香茗却突然转向,仿佛进入一个异度空间,沿一条弧线飞回桌面,就在启动前的原位停落,无半点水丝溅出。丹西虽然知道血老是在遥发气劲,但对方如何出招变力,换位转角,一点也觉察不出。而且血老的分寸拿捏得十分妥当,虽推回杯盏,但整个过程不对丹西构成任何威胁,也令两者间的敌意降至最低。

丹西以为这是狮巢血老的职业习惯,不饮食任何未经安全检验之物。

查玛则附在他耳边介绍缘由:与任何流传范围很小的秘密组织一样,蓝衣派是一个极端保守封闭的团体,对外部势力具有天然而强烈的警意戒心。对外交往时,他们不随便施予,除非别人对其有所贡献,也不随便接纳,除非自认为有十足的权利,属应得之份。

不施无功之酬,不邀非分之赏:…丹西心内嘀咕,一个控制不了的刺客杀手,对自己和敌人具有同样大的威胁,这种人物,比一个公开的敌人还要危险。

“血老若想重建‘天堂’,我可以提供一切便利,土地资金全由自治领支付,管理权归于蓝衣派。唯一的条件便是,我国死士跟随你们的敢死队员一同接受训练。”丹西布下香饵,准备钓鱼──欲控制和尚,先得给他修座庙。

“我万里迢迢赶来,可不是来当什么教头的。”血老没有上钩。

“那您对贵我双方的合作方式,有什么别的建议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可以称得上是兄弟,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白衣派奔赴海外,红衣派落足荒野,惟黑衣派独霸万圣山。”血老说道:“神圣大陆只剩我们与黑衣派,我需要领主的帮助,让蓝衣派主掌万圣山。”

丹西心下道,若让你们这种恐怖组织控制圣火教总坛,只怕比休伦或伊森当权还要糟糕。这四派里头,只有相对比较和平仁善的白衣派最令自己属意,会得到自治领的全力扶助。

当然,他脸上不会暴露半点心思:“据我所知,蓝衣派成员非常稀少,凭什么跟拥有无数教众信徒的黑衣派对抗?如果说沿用休伦故伎,由我们发兵攻打万圣山,本国尚无远征黑大陆的打算。”

“沙漠帝国将绝大部分兵力投入遥远的战场,休伦也把教中骨干尽数调遣到两盟半岛,故而您我的目标是一致的。在两盟半岛消灭帝国主力与黑衣派骨干后,他们必将元气大伤,实力大损。”血老缓声道:“领主当然会开疆拓土,扩张势力,而神圣大陆的事情,我自有办法,不须贵国协助。如此,是双赢共胜之局。”

“那当然,这个建议合情合理。”丹西沉吟起来,“但蓝衣派控制圣教总坛后,与其他各派间的关系?”

“掌握圣地,可与真主直接交流,聆听主命,自然具有最高地位。”血老瞟了查玛一眼,“但我会同意,白衣派具有独立教权,总坛无权插手其内部事务。”

“但你们仍不是平等地位呀!”

“看来领主受许多传言迷惑,对蓝衣派充满不信任感。这是对我派宗旨的污蔑和曲解。”血老解释道:“红衣派执迷于经书,仅从字面理解教义,妄求神权高于一切;黑衣派巴结权势阶层,甘当豪门贵族之走狗,凭借这些人提供的暴力强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白衣派天性软弱,自不量力地想搞什么宗派、阶层和解,只会和稀泥,却忘了这个世界要靠实力说话,而不是比较谁的德行高尚。”

“我们蓝衣派,是下层民众的代言人,秉承真主开天辟地以来人类就遵循的善德,主张教众平等,均分土地和一切财产,除真主外,不承认任何人间伪权威。我们的主张,为真主之本意,但却触动既得利益阶层的根本利益,遭到他们的合力围猎剿杀。如果说我们有什么极端行为的话,那也是这些邪宗异派逼出来的!”

“最可恨的是,他们不仅在**上消灭我们,还掌握了话语霸权,编造无数谎话,妖言惑众,把我们的名声搞臭,令我派在民间的威信大损。多少年来,我派只能在缝隙中挣扎求存!”

丹西看著渐渐有些激动的血老,心中盘算,蓝衣派显然提倡原始主义的平等与民主思想,但其手段也带有浓烈的原始血腥味道。这种理想主义思潮,在当今世界显然已不合时宜。当然,这也更坚定了丹西选择白衣派而不是其他各派合作的决心,对他来说,最不喜欢的就是宗教团体怀揣政治诉求,会影响今后的帝王施政。凡是有这种苗头的宗教派系,都得不到他的长期支持。

“血老,咱们还是来讨论一下具体合作计划吧!”丹西微笑著冲淡房内的愤懑气氛。

“愿听指教。”血老迅速恢复了镇定平和,从一个激昂的宗教领袖变回一名冷静如冰的刺客头子。

“这个世界上,我想杀的人实在太多了。”丹西叹道:“可偏生这些家伙个个都不是善主,不是武功盖世,就是重兵环身,即便血老亲自出马,也很难成功得手。”

“我只按协议行事,贵国与其他政治势力的纠纷,蓝衣派是谢绝介入的。”血老的立场十分坚定,不会轻易坠入圈套,“休伦和伊森武功不凡,艾哈迈德有近百星月使护卫,刺杀虽不是不可能,但很费周折,更需真主恩赐良机。”

“所以,我特地寻了一个容易点的目标,一个娇嫩的女孩。”丹西展颜一笑,“最好生擒,当然,死的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