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的突围战,于飞梭城附近再度上演,只不过这一回,两方的身分掉了一个个儿,变成帝国部队拚死突围,猛虎军团奋力截杀。

仅有的两条窄窄的小径,变成一条名副其实的“尸路”,帝国士兵的尸体在上头铺了一层又一层,堆得有数尺高。但为了生存,圣火教徒们依然前赴后继,义无反顾地进行突围,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冲锋狂潮。

别亚选择在路口进行阻击,确实占尽了优势。

由于小径很窄,只有两个不足十米的作战正面,赛义德手中的兵力虽多,却根本无法展开,只能一支小队一支小队地投入兵力。前面的战士在杀敌,后方的人只能射箭,其他的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而且由于小路是两条纵向直线,根本形不成有力的齐射,反而因为很多人拥塞在狭窄的道路上,遭受敌方箭雨肆无忌惮的浇淋,一列列地中箭仆地!

也有一些人冒着生命危险,试图穿越泥沼,以增大攻击正面或者寻找新的活路。但这些可怜的人,有的被流沙吸入没顶深处,有的陷进泥潭中无法拔足,而站在沼泽外干地上的神射手也不放过他们,将其一个一个地点射消灭。

别亚这边就轻松多了。

他用几辆压上巨石的大车将路口死死堵住。一些英勇无畏的猛虎战士手持奇长的刺矛立于其后,刺捅那些侥幸逃过箭雨,爬上大车的敌兵。这构成了一个捅不开的巨大木塞,死死卡住瓶颈。

沿着路口两侧,二十几辆转射式弩机不停地喷吐箭枝。成千上万的民军横向布阵,一字排开,搭弓开弩,万箭齐发。这形成了极其有力的宽幅排射,给敌军极大的杀伤。

猛虎骑兵绕着四周游弋,一边在马背上射箭,一边小心地护卫箭阵的安全。偶尔有运气极佳,或者武艺出众的敌兵,即使能躲过箭雨,穿过泥沼,扑出沼泽,也逃不过他们的集群追杀。

在短短的一个小时的疯狂突围中,赛义德付出五千多人的代价,却一无所获,冲不开阻路的车阵,更在对射中大吃其亏,不得不向后撤退,躲到敌军箭枝的射程之外暂时修整。

身后,原敌方营地的大火在渐渐变弱。不过,别亚早把所有的食物和清水运走,不留半点余粮,再加上这**火,整个营地化作一片焦土。

躲在沼泽中间,虽然暂无生命之忧,但也只能是苟延残喘。用不了两天,所有人就会渴得嗓子冒火,饿得连手都举不起来,遑论作战了!

“史吞拿!史吞拿在哪?!”

赛义德像一头被逼入死角的野兽那样恶狠狠地咆哮,要找那个谎报军情的黑蝙蝠算帐!

正在气头上的赛义德,现在可不会再理睬那个恶少的身分,找到他后,就准备一刀剁了泄恨!

“报告,史吞拿先生前去追杀凯鲁,已进入沼泽腹地!”一个士兵报告道。

“啪”一声,这个倒霉的士兵被赛义德一个耳光扇晕了过去!

“这头蠢猪!这个可恶的混蛋!都这会功夫了,他竟然丢下军队不管,去公报私仇!”

赛义德只有仰天暴吼,狂声怒骂!

“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基础、共同的仇敌对头,两方就有联合之可能。外交斗争无关情感,只依从实力,只计较利害,在一定条件下,即便有再深怨恨仇隙的两方,亦可以把酒言欢,缔约结盟。丹西和狄龙两个邪教小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休伦啜口香茶,沉声缓语。

“呼兰帝国与猛虎自治领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根本性矛盾,呼兰绝不能容忍身边的中央走廊出现一个统一的强盛国家。我国与猛虎自治领的关系,亦大致相仿,这就为两方缔结盟约提供了可能。”

休伦拈须一笑,“对于外交事务的策划者而言,适当的合作框架就像是一张床,不管婚姻的双方有无共枕意愿,都必须预先把床搭好,才能够有效地谋求下一步的行动。对方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会自动上这张床。”

“教尊,呼兰人韬光养晦数十载,野心之大,只怕……”

“同床异梦,本就为外交斗争之常态,何必过于纠缠?只要咱们铺设的这张床本身是现实、稳固与合理的,不必担心没有上床的人,更不用去理会上床者的真实想法。”休伦冷哼一声道:“别指望呼兰人会总是跟我们一条心,只要我们能从联盟中获取最大利益,就必须不遗余力地撮合此事。”

“说实话,这张床的架子,我已经搭得七七八八,只等佳人就寝了,但呼兰人语辞含糊,忸怩做态,犹抱琵琶半遮面。察其用心,一方面是企图藉此机会攫取更多谈判筹码,另一方面,又要顾及该国长期奉行的传统外交战略,平衡方方面面的利害关系。”

“在这种微妙时刻,我们不能袖手旁观,但也不可鲁莽行事,必须以巧制胜,直点要害。所以,”休伦神目闪动,“我需要诸位替我去杀一个人!”

“千万不要乱动!”

凯鲁一边朝一个陷身泥潭的战士叫道,一边运起轻功飞过来。

盘丝沼泽确实是步步陷阱,处处危险,即便那些因武功根基不错而被特意挑选出来,并学会了如何提气纵身的战士们,仍然无法独自完成逃生任务。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泥渊或流沙吸住,弄得凯鲁像救火队员一样,来回穿梭救人。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放弃一个战友!这是猛虎军团的军纪要求和传统作风,更是全军将士的勇气和斗志之源泉。完成引燃大火的任务之后,凯鲁和二十余名战士并非分头散逸,而是一起出逃。周遭二十几公里都是寸步难行的沼泽,除非拥有凯鲁这等超卓水平的武功,否则集体行动,互相协助,生还概率远大于分头逃窜。

帮这个战士拔足脱身后,凯鲁又返回到队伍的排头,探寻略为安全一些的道路。

“啊!”

身后一声惨叫!

凯鲁迅即停下脚步,转头回望。

一个战士捂着滋血的咽喉倒地,而一道黑影也刷地横掠飞开。

“史吞拿,有种就来跟我斗,找小兵的晦气干嘛?!”

“霍霍,干掉你之前杀两个邪教徒玩玩,作为正餐前的开胃菜,也挺不赖嘛!”

史吞拿以一种非常特异的节奏在泥沼中飞跳。他的身体弹性十足,动作似蜻蜓点水,自一个点跳到另一个点,路线诡异莫测,身形飘逸流畅。

与他那个老谋深算的父亲相比,史吞拿的杀人动机就显得太过简单,毫无城府,纯为私怨而仇杀。不过,若仅从战术角度考虑,他这趟追杀,却也自有其道理。

史吞拿与凯鲁两人的武功水平相差不多,势均力敌。黑蝙蝠轻功更佳,大狗熊天生神力,如若公平交手,只怕难言胜负。不过,在这种沼泽地接战,力量型的凯鲁就难以发挥全部功力,相当吃亏。此外,凯鲁需要分神照料战友,史吞拿还可以抓住这个弱点大加利用,一来二去,凯鲁的处境相当不妙!

凯鲁拔出战斧,凝神冷视。

其他战士们尽量寻一个安全的立足之地,分列两侧掩护。不过,在这样的地形条件下,他们自顾不暇,根本帮不了什么忙。

“嗖!”

黑蝙蝠画个曼妙的弧线,飓风般直扑凯鲁而去。

凯鲁手握大斧,山峙渊渟,沉身聚气,冷静以待。

就在黑蝙蝠扑至身前五米的时候,凯鲁怒喝一声,身形暴长,腾空而起,反扑而上!

就如巨石砸击,小山位移!

劲风刮得脸膛生疼,冲势之威猛雄浑,足以将任何挡道之物碾成肉酱!

凯鲁这一下的疾扑,时机选得相当巧妙。他已经看出来,黑蝙蝠的轻功、招式虽然古怪,却依旧建立在内力基础之上。长距离足不沾地的飞掠,除了伊森、休伦那种妖人中的极品,能够一气呵成地做到外,其他人都有一个中途换气催力的过程。就像飞机也有航程限制,需要空中加油机的支援,才能完成远距离的长途飞行一样。史吞拿的功力当然比那些前辈差老大一截,招式虽然相仿,完成时却必须中途催力加以弥补。凯鲁选择的正是对手前劲渐消,后力未继之时,突然反扑!

为抵御凯鲁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史吞拿全身蓦然缩成一个圆球,把迎击正面变至最小。与此同时,星月弯刀陡然伸出,一计叼啄,点在战斧的侧缘!

两人都是一下剧震,错身而过!

史吞拿借这一点之力,身体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脱出战圈,斜向疾掠!

“啊!”

“啊!”

飞开时,这个歹毒的恶少顺带还结果掉两名猛虎战士的性命!

泥水四溅,凯鲁巨大的身躯如天降陨石,砸入一片泥沼!

立足地恰是一座泥渊,脚下土层簌簌滑动,要把大狗熊吸入地下!

战斧一点,纵身翻跃,凯鲁脱离泥渊。不过,他满身皆是污水泥浆,两条柱子般的粗腿,更变成名副其实的泥腿子,模样相当狼狈。

在他的对面,史吞拿正站立在一丛灌木上,藉着枝杈的摇晃,调匀紊乱的内息。

在两人的中间,是一群茫然不知所措的猛虎战士。

“弟兄们,你们先走!”凯鲁手持大斧,威风凛凛,“我干掉这个异教小儿,就会去找你们!”

“你们走运,可以再多活一会儿。”史吞拿阴恻恻地说道:“我杀掉大狗熊后,假如你们还没有被泥沼吞噬,我会出手把你们一个一个送进地狱。”

战士们缓步离去,在危机四伏的沼泽中摸索前进,只剩凯鲁与史吞拿两人怒目相视,遥遥对峙……

“赛义德虽然损失惨重,退了回去,但他绝不会就此束手就擒。”别亚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沉沉夜幕,“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在路口坚守两天以上。”

“敌人也许会寻找新的生路,”奎尔皱眉道:“咱们也必须有所防备。”

“我已经通知各村各镇,”雷尼笑道:“在沼泽四周,都有老百姓拿着镰刀、柴斧守候,小股异教徒即便侥幸逃出沼泽,也会被他们猎杀干净。”

“为扼住路口,大家分作三拨,轮流睡觉,轮流值守,不得有片刻松懈。”别亚沉思一会后,下令道:“民军未经训练,经验不足,所以每一拨里都必须有猛虎战士参加,指挥官也必须是有经验的战将。”

“我负责第一拨,奎尔负责第二拨,邓肯负责第三拨,所有人都必须听从指挥,服从命令,违者,杀无赦!”别亚举起宝剑,“记住,咱们卡死这两个路口就可以,千万不要贪功追击,以免上当。听明白了吗?!”

“遵令!”

别亚带人继续在路口阻守,其他将领和军官带着人马离去,歇息修整,养精蓄锐。

为了进一步刺激沼泽内的异教徒,猛虎军团也学起了史吞拿那招毒计,在外头燃起一堆堆篝火,支起一口口大锅,就在外头煮食军粮,烧饭做菜。米饭、麦饼、牛肉、羊肉的诱人香味,顺着夜风传得老远,把沼泽中奋战整夜,身心疲惫,饥肠辘辘的异教徒们馋得口水滴答。

负责指挥第二、第三拨人马的奎尔与邓肯,此时睡意全无,就坐在火堆旁饮酒聊天。

“这一仗打得真痛快!”邓肯兴冲冲地跟奎尔碰杯。

“是啊!瘸子可真够狠毒的,”久经沙场的奎尔也连声赞叹,“赛义德就这样被活活憋死在沼泽里头。”

“要是凯鲁在这就好了,”邓肯笑道:“他在灵山被史吞拿的饥饿战术整得够呛,如果他知道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这一招反过头来对付异教徒,大狗熊准保会乐得一蹦三丈!”

“先别高兴得太早,等凯鲁回来再庆贺吧!”奎尔到底久经风浪,为人沉稳,他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头大狗熊,怎么到现在还不平安归队呢?万一他出点事,我可没办法跟丹西领主交代了。”

“放心吧!”邓肯却信心十足,“这盘丝沼泽,凭我的功夫,也勉强能够穿越,凯鲁老哥内力深厚,肯定难不倒他的!”

“但愿如此。”奎尔依然有些忧虑。

“当!当!当!……”

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凯鲁与史吞拿在空中接连对了十几刀!

两人换了位置,史吞拿站到了泥水里头,而凯鲁则立在灌木丛上。

显然,凯鲁的轻功不如对手,身躯也比他重得多,灌木的枝杈被踩踏断折,变成脚底的残枝碎叶。

“大狗熊,你还有信心能逃得出我的手心吗?!”史吞拿嘴角挂红,冷笑着说道。

“呵呵,”凯鲁将一口腥甜强咽下去,“黑蝙蝠,你最好多关心关心自个儿的小命!”

“那好,看看谁会躺在这里喂毒蜘蛛吧!”

史吞拿一抹嘴,满口血红,怪叫着狂扑而上!

凯鲁抡起大斧,毫不示弱地迎头痛击!

污水、淤泥,漫天飞洒。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一斧一刀,两把利器,在污秽的泥水中翻腾窜跃,在腐臭难闻的沼泽中缠斗不休……

“每十个一组,抓好手里的绳索,朝指定方向前进!假如发现了可行之路,马上回来汇报,我会立刻晋升你为我的副将!”

在沼泽腹地处,为了求得生存,赛义德也在拚命想办法脱离这种可怕的困境。

今晚一仗,打得实在窝囊,受敌人和自己人的祸害,竟被活活困死在这座臭气熏天的沼泽之中!

一万五千精锐勇士,仅剩不到七千,饥渴交加,进退不得!

赛义德首先抽调出五百名身材较小,头脑灵活的战士,分成五十个探路小组,去察探是否有其他活路。这些探路兵,每十人一组,手里拎着用树枝、嵩草编成的绳索,全组人串在一起,当有人落入泥渊流沙时可以将其拉出救起。每一个小组负责探索一个方向,如果发现有适合立足之地,则在上面插一根树枝标识,并刻上约定的暗记。

当然,赛义德心里也清楚,五十个探路小组,是否能探出一条道路来,希望相当渺茫。而且,即使能够找出这么一条路来,方圆数十公里的大沼泽,他们也要花好几天时间才走一个来回,恐怕到那时,这几千将士早已饿得奄奄一息了……

“其他的将士,分作七队,每队千人,给我日夜不停地轮番攻击路口!”赛义德拔出弯刀,“谁能第一个冲破阻碍,杀开一条血路,赏金币万枚,立升将军高衔!”

别亚的轮休轮战策略确实有先见之明。困兽犹斗之下,赛义德只有日夜不停地轮番攻击,试图突破这两个狭小的隘口,杀出生路突围。

猛虎战士们不仅用大车阻道,而且开始用石头垒起胸墙,一定要把对手困死。

在路口正面处,由下马的猛虎骑兵手持长矛死死顶住,绝不放一个异教徒逃脱。只有这些战士在此驻防,别亚才会放心。他们的作战技能和斗志士气丝毫不逊于对手,无论单兵、小队还是集团作战,都完全胜任。

把没怎么训练的民军放在这种关键位置,当然不行,弄不好就会被拚死突围的圣火狂徒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不过,他们也有他们的用处。大批民军一字排开,别亚对他们没什么过高期望,甚至不要求他们瞄准,就是朝着大致的方向,用箭雨覆盖。

两个不到十米的路口处,从早到晚,从晚到早,一直杀声不断,血战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