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鼠?”凯鲁望着眼前这个獐头鼠目的盐帮帮众,嘴角轻哼。

“是的,这正是小人的诨名。”

“你知道大头蛙和钻地龙在哪吗?”卡琳尔问道。

“回禀夫人,我是大头蛙的跟班小弟,平素当然是知道的。可是,如今猛虎军团满城追捕道上的朋友,他们躲在哪里藏身,就实非小人所知了。”

“那,这两个家伙,”卡琳尔继续问道:“有些什么爱好?”

“还能有什么?男人嘛!不外嫖和赌喽!大头蛙和钻地龙都是个中好手,虽分属不同帮派,却因此成为了狐朋狗友。”

卡琳尔轻蔑地哼一声,似笑非笑望向凯鲁。

“他***,你个小痞子!”凯鲁恼火地说道:“自个儿喜欢**赌博,可别把天下的男人全都捎带在内!”

“那是,那是,”江湖上混日子的黑鼠,自然懂得察言观色,“爷是何等英雄人物,怎么可能跟咱一般见识呢?”

“行了,别贫嘴了,”卡琳尔插话道:“井盐市的地下赌场,你都熟悉吗?”

“别的不说,这些地头,我比自个家里还熟。”

“最后一个问题,”卡琳尔冷笑道:“我们能信任一个出卖自己跟随多年的大哥的人吗?”

“小的既不想被剁掉脑袋,也不想在牢里待一辈子。有法子出去,当然要抓住机会喽!”

凯鲁夫妇相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你看,”凯鲁瓮声问道:“这小子的话可信吗?”

“没别的着,只能相信他了。”

“那好,今晚我就带他到地下赌场去逛一圈。”

“你?不行。”卡琳尔摇头,“得我出马。”

“你?”

“那当然。你这副块头,到哪儿都会被人一眼认出来。”卡琳尔说道:“可这井盐市里,除了你和奎尔、邓肯,没人知道我卡琳尔的真实身份。”

“可这危险……”

“哼,别看不起你老婆!”卡琳尔一甩长发,“我在草原上打狼的时候,你还窝在角斗学院的黑屋子里发呆呢!”

井盐市的城下,战鼓咚咚,旌旗飘动。马赫迪率十万大军终于抵达,准备大举攻城,拿下这最后一个叛军据点。

奎尔和邓肯在城头观望敌阵,紧张地做着最后的准备。而他们的对手马赫迪,却并未在城下露面,而是在营帐里招待两位贵客。

“确实有一条秘道,”鼓着一对鱼泡眼,大头蛙唾沫飞溅地在井盐市城防地图上指指点点,“从城外的隐秘地点,直接通往城内的一座废弃大货仓。”

“有没有被敌人察觉?”马赫迪问道。

“殿下有所不知,这条秘道极其隐蔽,有多达十余处关口,还设有机关保护,”钻地龙接口道:“需要特殊手法才能打开。除了咱弟兄两个,其他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殿下如若不信,”大头蛙道:“我俩可以马上带路,杀进城内!”

“呵,不要着急,我绝对信任你们。”马赫迪展颜一笑,“不过,一座大货仓,藏不下太多人马,贸然杀进城内,只怕作用不大。要等攻城一段日子,守军变得疲惫松懈之后再入城夺门,才会起到真正的效果。”

“在动手之前,要委屈两位待在军营里边,切勿外出。”马赫迪站起身来,“破城之后,我必有厚赏重谢。”

火光熊熊,马嘶人叫,别亚骑队轻松占领了一个在战乱中保持中立的市镇。

“这几个人,丈夫在伪军中做官,替马赫迪雇佣帮凶。”别亚长剑一指,“杀无赦!”

骑兵战士手起刀落,无辜家属的头颅落地。

“这一些人,”别亚的剑指向另一群家眷,吓得他们直哆嗦,“也有亲属在伪军里当差。”

“我给你们一次机会,”别亚恶狠狠地说道:“写信告诉你们的丈夫或者儿子,马上给我回家来,如此,我既往不咎!一个月后,我会回来复查的,如果他们一个月内不归家,刚才这几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镇上的权力自然落入了亲猛虎自治领一派民众的手中。

老公干威胁恐吓的事儿,奈丝丽把几个坚定支持猛虎自治领的人带到一边,交代事项,给他们鼓劲。

“尽可能多地召集愿意作战的勇士,储备和收藏好粮食和武器。倘若有大队的异教徒或者伪军杀来,不要硬拚,保存好实力。在盘丝沼泽我们设有秘密基地,你们可以过来躲避风头。”

“平时守卫好市镇,锻炼作战技巧,抵御盗匪,保持治安。”奈丝丽道:“一旦时机成熟,我们将发布召集令,大家将在半岛军团的海豚战旗下集结起来。海豚虽小,依靠群体的力量,也能驱走恶鲨!”

“放心吧!夫人!”面对美貌的女人,谁都希望表现得有男子气魄,民军首领们也不例外。

别亚开始在民间挑起第二轮事端,不仅继续打击异教徒和伪军,重树权威,还开始抓伪军家属下手,以瓦解敌方军心。马赫迪也指令各地的帝国部队和伪军扫荡乡间,剿杀叛乱分子。

两边的军队来来往往,可就苦了这一带地区的民众,来回改旗换帜,有时候甚至频繁到一天要换两次旗。

帝国治安扫荡部队上午到,大家挂星月旗,猛虎骑队黄昏至,大家挂猛虎战旗。还要负责军队的粮秣,老百姓真是苦不堪言,民间经济也受到非常大的影响。

不过相对而言,别亚骑队的人数多,且速度快,行动迅捷,能施加更大面积和更深程度的恐怖,效果也因之更好。

马赫迪鉴于兵力原因,暂时无法顾及后方,必须先集中力量攻占井盐市,捣毁叛军的最后据点,才能腾出手来对付流寇般乱窜的别亚。

半岛战争因此日益走向残酷……

“蓝衫子?”丹西神色一动。

眼前这个清秀雅丽的少女,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辣手无情的夺命刺客。

“是的,师父要我传口信给您,因伊莎贝拉遭俘,谈判陷入僵局。呼兰正在与其他国家谈论婚事,休伦只得到立寺传教的权利,订立了一份词句含糊的秘密军事同盟。目前,邪派教宗正飞速赶回半岛。”

“哦?”丹西目光如刀,“这等绝密消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有自己的信息渠道。”

“血老呢?”

“师父有事外出,他回来前,由我负责联络。”

“他该不会去半道截击休伦吧?”

“师父的行踪,不会向我们说的。您尽可以随意猜测。”

“小姑娘,不知道有人跟你说过没有,”丹西露出一个充满魅力的微笑,“你长得真美。”

“谢谢夸赞。”蓝衫子平静如水,盈盈施礼后离去。

丹西目不转睛地凝望她的脚步,直至其倩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领主最好不要打蓝衣派这‘五蓝’的主意,”查玛表情严肃,“这种顶级刺客,只能利用,无法控制。”

“哦?为什么?”

“每代血老都会找五男五女,共十个孤儿进行培养,倾囊传授全副行刺本领。与一般门派不同,男女弟子们懂事之后,血老鼓励他们之间发展师兄妹恋情。”

“血老还蛮人性化的嘛!”

“人性?刺客要消灭的正是人性。意志如钢,心硬如铁,无论可爱的小孩也好,德高望重的圣贤也好,都该杀就杀!”查玛冷哼一声:“知道为什么只剩五蓝了吗?待他们出师之日,所有的情侣都必须要捉相对杀,生者晋入五蓝,死者葬身黄土。经过最后这一道考验之后,**灭绝,心如死灰,成为无念无求的不折不扣的杀人机器。”

“难道不会有例外吗?”

“领主最好勿做这等幻想。五蓝只会利用他人的**行刺,自己却不可能被**所控制。”

“五蓝中只有蓝衫子一个女刺客吗?”

“这个,”查玛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

“注意看指挥官的令旗,听军号行事!”

“不要慌,等敌人进入射程范围再放箭!”

“没有我的命令,不要擅自出击!”

“节省石弹,不要乱发,瞄准了再投!”

“按规定路线走,一律靠右边,别挤作一堆!”

“哎!小心点,别撞翻那口油锅!”

……

抵达井盐市的第二天,马赫迪就开始率军攻城。

一到正式动手的时候,民间义勇军就显示出他们在基本作战素质上的差距。城下敌军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地行动,城头守军却是闹哄哄地乱成一团。

奎尔、邓肯等人几乎喊破嗓子,并在一些有战斗经验的佣兵团残兵、受过一定训练的投降伪军头目、城内议员、周围乡镇的首领等人的协助下,方才勉强控制住局面。

城池攻防的技术性要比野战更强,如果不是将领、老兵和民间领袖等人的努力,恐怕井盐市会未战先乱,敌人尚未扑上来,内部就自行崩溃。

保家卫国的民间义勇军战士,其作战意志不输于对手,狂热精神甚至比圣火教徒还高,可一旦临阵交锋,因为两方在组织效率、作战技术和基本素质上的巨大差异,守城方本来拥有的巨大优势却无法发挥出来,伤亡比例竟然是一种与正常情况完全颠倒的异态!

帝国攻城部队的投石机、巨弩车等大型远程武器射得又狠又准,弓弩部队在发射频率与准确性这两项指标上远高于对手,而且他们的战士很懂得如何利用器械、借助地形掩护自己,降低伤亡。仅凭本能作战的城头义勇军战士,水平和能力与之不可同日而语。

呼啸的石块群在城头密集地砸落,碎屑尘埃掀起一丈高的迷雾,把全城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嗖嗖的箭雨,尖叫着斜刺而下,就如一群群饿得发慌的小鸟,扑向城头啄食。这群饥不择食的恶鸟,啄的不是米粒和麦子,而是血肉和生命!

高高的攻城塔,如一座座巍峨的小山,朝城墙缓缓推进。

大型挡箭车以集群方式相连组建,一齐前移。大型的挡板和牛皮护篷抵住了矢石的攻击,形成大片大片的安全地面区域。在它们的羽翼庇护下,成千上万的圣火教步兵密如蚁群,跟随在后,怪叫着扑进。

当可怕的战争真正来临的时候,人的心境就会完全不同。

看到身前身后的战友,看到街坊邻居,看到乡亲父老,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丧命于矢石之下……

听到城下隆隆的战鼓声、异教徒渴血的呐喊、身旁凄厉的惨叫,尤其是投石、弩枪、箭矢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的尖锐啸叫……

战前的激昂兴奋开始被不祥的情绪所替代。

挫折感、失败感、恐惧感、无助感、绝望感,一股又一股消极不安的情绪从内心深处涌出,在胸中震荡,直冲脑门!

这个时候,未经训练,没有经验的民间义勇军战士,才实实在在地体会到沙场的残酷无情,见识到战争机器的恐怖威力。

每一个个体,在大集团作战中,显得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助,随时可能被死神攫走生命,随时可能像身旁的伤员一样哀嚎打滚!

从普通百姓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战士,不仅在于平时的战术训练,更在于实际的战争经验。就如竞技体育中的训练和比赛完全不同一样,练兵与实战也是两个不同层面的东西,新兵即使经过长期训练,也可能发生怯场,完全发挥不出平日的水平,甚至未战先乱。而久经沙场的老兵们对战争的残酷程度有足够心理准备,能忍受恶劣而凶险的环境,能以冷静的心态看待周遭的血腥场面,在任何时候都会坚守自己的职责。

训练只能让一个老百姓在技术层面成长为一名战士,实战却能让他在精神层面变为真正的勇士!

后一种成长比前一种成长重要得多,可以称作平民与士兵的分界线,是成为一名战士的真正标志!

当完成了这种飞跃和蜕变之后,即使在技术和战术上不如敌人,他们也会尽忠职守,无畏死战,一息尚存,拚杀不止。他们可以被杀死,却不会被征服,他们的**可以被消灭,但精神却将永存不朽!

中央郡的老百姓在卫国大战中完成了这种蜕变。他们具有暴烈不羁的移民传统,经过了长期艰苦的游击袭扰锻炼了作战意志,培养出了一批骨干力量,巴维尔也对他们进行了一定时期的短训。当最后所有的条件成熟时,才一举跨越了兵民临界点,在腥风血雨中完成了伟大的灵魂洗礼,实现了全民战斗精神的锻造与重塑!

两盟半岛的局势更加不利。民众的成分更加复杂,生活更加富庶,初始素质更低。他们虽然经历两盟内战、异教入侵和跛子发动的大反叛等连续不断的战乱,但大家所掌握的更多的是逃难经验,而不是奋起反抗的经验,中坚骨干力量缺乏,时间非常紧迫,连短训都没有来得及组织。而在敌手方面,沙漠帝国异教徒的战斗力也比走廊联军更强。

当然,他们也有自己的优势。

正面战场上的形势更好,主力部队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完全可与对手匹敌,沙漠帝国能抽调平叛的军队数量有限。奎尔依托城池防御,而不是出外野战,不至于出现一触即溃、一冲就垮的场面,即便第一梯队被打败也可以退后再度集结,有利于溃兵重整和连续作战。

在这种全新的形势下,民间义勇军能否挡住敌人的进攻?能否经受住严峻的考验?

兵民转化的心理临界点在哪里?起义的民众,在什么时候能够达到并超逾这一分界线,浴火,变成真正的战士,成为精神上永远的胜利者?

抑或是无法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无法通过马赫迪这把星月战刀的检验,只能继续在暴政的枷炼下苟延残喘,即便丹西最后获胜,也不会给予他们多高的政治地位和权利?

所有这些问题,只有当尘烟散尽后,才能得到解答……

凯鲁、奎尔和邓肯以前一直在猛虎军团正规军作战,对于民军的了解远不如巴维尔、别亚等人,他们前一段时间在古土城、飞梭城连续惨败,方才对于民军的作战素质有了直观的感受和更深刻的认识。

这些人在胜利的时候蜂拥蚁聚而来,失败的时候作鸟兽散,艰苦的时候无法顶住,在经受住真正的考验之前,对他们不可抱以过高厚望,必须时刻绷紧了弦。

奎尔负责城防总指挥,邓肯在身边协助,他们手擎长剑,与一些议员、乡绅站在后方督战,阻止那些被敌人的猛烈攻势冲垮了心理防线,神经被恐惧压碎了的民兵从城头逃跑。与此同时,当他们发现哪里出现漏洞或者危急形势时,马上挥旗指派预备队加入城头支持战友,以人数优势压倒那些扑上城头的异教徒。

带领民军守御城池时,光在后面防堵溃兵,填补漏洞可不行,还需要有人在前方示范引导,树立英雄形象,激励前线将士奋勇作战。扮演这种英雄角色,确非凯鲁老哥莫属。

“守住城头防线,留在自己的岗位上,不许后退!”

凯鲁又习惯性地走上城头第一线参战。右臂还缠着绷带的他,威风凛凛地站在城头,咬着牙,用未受伤的左手擎起一块块大石头,不断往城下猛砸。

“砸死你个***!”

“砸烂你个乌龟壳!”

“砸瘪你个大死猪!”

几乎小半个城池都听得见大狗熊暴烈的嗷叫。

神力王不仅力气大得骇人,而且非常有准头。马赫迪六座攻城塔让他报销了三座,外加两个攻城锤和十几辆挡箭车。

在凯鲁的影响下,一些城内的年轻议员和乡镇首领也冲在城头防区的第一线作战,推倒云梯、泼下沸油、投掷火把、发射箭矢、扔砸石块,与冲上城头的异教徒生死肉搏。而这些人的无畏奋战,带动了更多的民军战士英勇杀敌。

两盟半岛的民众虽不悍勇,但却以心灵手巧著称于世,工艺非常发达。为了守卫城市,城内的工匠们制造了很多金瓜大锤,系在长长的铁链上,一端栓在城头,觑准机会就推下去。这些金瓜大锤相当有效,砸得冲车瘫痪散架,砸得敌兵脑浆迸溅!

两盟半岛布料充裕,守军当然也加以利用。市民们将一匹匹布料用长叉挂起,上面洒有火油,引燃后往下扔,形成幅面燃烧。一张火毯扑下去,往往能将几个、十几个敌兵变成乱舞乱滚的火人!

井盐市的城墙就如一堵摇摇欲坠的防洪堤,一直与黑色潮水对抗,虽然险情不断,经常出现漏洞缺口,但凭藉充足的后备兵员和一些崭露头角的勇士们的努力,还是保住了城墙,没有导致决堤失守……

六十艘巨型三桅帆舰、三艘铁甲舰、七十艘瓦尔芹长船,还有近百艘商船改装的辅助战舰,鱼贯驶出狭窄的洛瓦港水道,奔向广阔无垠的大海。

所有舰只都载兵满员,战具和物资一应俱全。虽然仅有对方的三分之一不到,但此等规模的军事集结,在蛟龙军团的战史上,也是不多见的。

威塞克亲领先锋舰队前去搜侦敌情,查理则坐镇中央,随后而行。出于对圣龙号的深深眷恋,查理仍以这艘铁甲舰为旗舰。

此时已是七月出头,正是两盟半岛最热的季节,头上阳光毒辣,脚下水气蒸发,铁皮晒得滚烫,若不是有海风吹拂,整艘铁甲舰就会完全变成一座大蒸笼。

和船上的水兵一样,查理未穿甲胄,短衣劲装,赤膊光脚,在甲板上吹风。

“我们在逆风行船。”大副在身旁嘀咕道。

“夏季吹的是南风,这无法改变。”查理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

“风向不利,最好能选择在复杂水域开战。”

“切勿做此幻想。麻脸考夫利亲自领船打头阵,勘察水情,搜踪探迹,”查理缓缓摇头,“故而易卜拉辛会小心地避开礁石、海沟、峡道、海岬等地方,选择适于舰队展开队形的开阔海域作战。”

“那我们只有硬拚一途了?”

“是得要做好打硬仗的心理准备。”查理不置可否,不做正面回答,“对了,那些秘密武器都准备好了吗?”

“全部收藏妥当了。”大副点头道。

“很好,在这骄阳似火的夏季,”查理呵呵一笑,“我们要送给易卜拉辛元帅一份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