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盐城下,战鼓频仍,呐喊阵阵,矢石激飞。

马赫迪仍旧采用围三阙一的办法,网开南面,攻打其他三面。大军一会儿猛攻狂打,一会儿佯攻骚扰,日夜不停。

吸取古土和飞梭两城的教训,井盐市在老将奎尔和邓肯的组织下,严防死守,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不许有半点松懈。

为避免飞梭城的悲剧重演,城内民军早已进行过特殊的训练,军营里总有人在吹号敲鼓,使战士们能够在嘈杂环境下睡觉休息。一个多星期,大家养成了躺倒就打呼噜的好习惯。

一方似乎在故伎重演,另一方似乎在变化应对,但其实,两方都在暗地里做着另外的准备。

奎尔和邓肯无论昼夜都坚守在城防指挥的第一线,凯鲁白天参战,晚上不再值守,而卡琳尔为掩饰身份,则根本不在守城战役中露面,除了几名守城主将,谁都不知道狼女已悄然驾临井盐市……

一间地下赌坊里,人头攒动。

“哈哈!”卡琳尔把牌一翻,“我又赢了!”

赌客们骂骂咧咧,不甘心地把筹码推向这位貌美如花的庄家。

“哎,我说黑鼠啊!”赌场老板把黑鼠拉到一边,“你的这位大姐,可比大头蛙狠多了。”

“那是,”黑鼠牛哄哄地说道:“这位毒玫瑰大姐,刀子利索,手面阔绰,人又漂亮,岂是大头蛙能比的?”

没几天时间,草原之花卡琳尔就在井盐市的各地下赌场里闯出了名头,大家都知道新来了一位妩媚漂亮,腰缠万贯,赌技颇高的豪客。

“可黑鼠啊!你换门过档,人家大头蛙会怎么想?”

“我还想问你呢!有没有看到大头蛙?”黑鼠不动声色地接茬,“撂下弟兄们不管,一个人不知跑哪躲起来了。没办法,咱得找碗饭吃呀!你说是不?”

“我也觉得奇怪,一直没看到大头蛙和钻地龙的身影。”赌场老板摇头道:“按理说,一天不赌,这两人的手就会痒得脱皮嘛!”

“操!几天没喝酒,”钻地龙嘟哝道:“嘴巴里都淡出鸟来了!”

“没人会赌钱,没人会泡妞,整个军营里头,”大头蛙苦着脸,“全都是一群苦行僧。太他妈没意思了!”

“他***圣火教徒,”钻地龙忍不住骂出声,“我要他们给咱俩找几个女人来,他们却送来几个牛屎脸的村姑。我都要吐了!”

“要不,咱俩偷偷回城,反正有秘道。”大头蛙道:“先去青楼尝尝千娇百媚的小浪蹄子,再到赌场过把瘾?”

“嘿嘿,好是好,”钻地龙垂涎欲滴,“可这?”

“没事,咱们就玩一晚上,然后趁夜返回。”大头蛙站起身,“这几个监视的圣火教徒,给他们下点药,让他们睡一夜不就结了。”

“倒是个好主意哩!”

“那咱们先合计合计,今晚就动身。”

“领主有何吩咐?”蓝衫子摘去头罩,露出飘逸的秀发和娇美的容颜。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丹西微笑着反问道。

“领主辛辛苦苦把小衫儿召唤来,不会只是为了谈天说地,解颐开怀吧?”

“不好吗?愉快的心情有助于活跃思维,从而更有可能做出正确的决断。”

丹西嘴角挂笑,目光却尽力在女刺客俏丽而安详的脸上逡巡,试图探察出更多信息。可惜,经过特殊训练的蓝衫子远非普通少女可比,丹西略施小计就能搞定伊莎贝拉,可此时费尽心机,却一无所获。

眼前这个女刺客,既不是冷面的冰美人,也不是笑语嫣然,眉目含春的少女,而完全就是一个端庄娴雅的良家闺秀。她的周身似乎裹着一层无形无状的防护罩,无论丹西的目光多么锐利,也看不穿她隐藏于内的情感世界。最可怕的是,与血老一样,丹西明明知道她是个顶级刺客,却依旧连一丝危险的气息都嗅不出来。

血老座下的这位女杀手,显然是蓝衣派精心培育的杰作,是一件精通各种死亡艺术的珍品。每当想到这个老怪物及其手下的一群小怪物,丹西心里就不免有些发毛。

“假如能让领主大人心神愉悦,小衫儿在这陪着您聊天就是了。”

蓝衫子的语调恬淡平和,彬彬有礼,声音里却不含半点情感在内。

这小妮子说话的口气跟伊森老妖露出真面目之前一个样,都是这么个不愠不恼、不温不火、不咸不淡的腔调。圣火教各派,在这方面倒真有相通之处呢!丹西心下嘀咕着。

“这就对了嘛!何必总是压抑个性,拒人千里之外呢?”丹西端起酒杯,“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你就会知道,世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有很多东西值得去欣赏和发现。”

“多谢领主的教诲和指点。”

听着这淡然若水的声音,丹西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就像拳头砸进空气里,丝毫未能奏效。叹口气后,丹西不再有心情跟这个危险的女刺客玩挑逗游戏。

今趟,他以特殊暗号专程把小妮子叫来,可是确有要事相商。

“我们的所有刺杀目标,身旁都有高手陪护,卫士如云,加上伊莎贝拉被劫之后,他们的防范更加严密。你们一时半会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我也能够理解。”丹西语气立变,转入正题,“不过,为了贵我双方共同的正义事业,我也需要给你们创造一些机会。”

蓝衫子不动声色,静静聆听……

“哗!七当家的,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舵主,可见着您了。”

……

赌场的熟客们热情地跟大头蛙和钻地龙打着招呼,偷偷从秘道进城来逍遥的两人,也得意洋洋地跟大家抱拳示意。

“七当家,”一个原盐帮帮众凑上前来,“您知道黑鼠那事了吗?”

“黑鼠?”大头蛙一愣,“这小厮也躲过了病猫军团的搜捕吗?”

“人家跟上了一个有钱的大姐,可比你还神气哩!”旁边有人插话道。

“可不止有钱,毒玫瑰刀快手狠,偏生还貌若天仙。黑鼠这小子,可饱了艳福啦!”

“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头蛙越听,脸色越不对劲,揪着那个盐帮帮众的衣领问道。

“黑鼠过档换主,在一个叫毒玫瑰的娘们手下跟班,招摇过市,横扫城内赌坊。”帮众哆嗦道:“这小子仗势欺人,六亲不认,还打伤了咱好几个老弟兄。”

“***!他和那娘们在哪儿?”

“有人从小神通赌馆过来,在那见到过他俩。”

“走!”

气咻咻的大头蛙带着钻地龙和那个帮众,趁着黑夜,熟练地穿街过巷,来到一座毫不起眼的宅院前。

按老暗号敲开门后,三人顺着小路走进了后院。

小神通赌馆在一间隔音的大厅里头,四周都用厚幔遮住,不漏一点灯光。

自小门走入后,豁然开朗,厅内人头攒动,赌客颇为不少。按理,猛虎军团虽允许妓院存在,却不准公开聚赌,但为了特殊的搜捕目的,井盐市睁一眼闭一眼,随便各家黑道赌坊开业,不加限制。

一一排开众人,大头蛙和钻地龙大踏步走向大厅的一张赌台。

毒玫瑰确实称得上明艳绝伦,大头蛙两人逛遍全城青楼,也未曾见过这等惊人美貌的娘们。

当然,这个女人孤身闯荡江湖,夜夜在赌场里大出大进,肯定也是个扎手货,非等闲角色。

毒玫瑰大马金刀坐在赌台的庄家主位,身前一堆筹码,在那里吆三喝四。

黑鼠侍立一旁,点头哈腰地帮她收钱点数。

“黑鼠!”大头蛙和钻地龙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周围赌客见状,都识趣地离开,赌台一下子空出一片地来。

“嘿嘿,七当家、舵主,小的……”

“怎么,都不玩了,输不起吗?”毒玫瑰柳眉一挑,一副不把人看在眼里的样子,“老规矩,离桌就算认输。黑鼠,把桌上的筹码给我收起来!”

“是,是。”黑鼠连声答应,脚下却似粘住了,不敢动。

“谁说不赌了,”大头蛙一屁股在闲家的位子上坐下,“我接着来。”

“我说黑鼠,你混得不错嘛!”钻地龙也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形成两人夹击之势,“有了新欢,忘了旧主啊!”

“你们算是新插进来的,桌上的钱却是我的。”毒玫瑰寸步不让,“黑鼠,收钱!”

“咱不仅要插进这一局,还得插插……”

大头蛙的秽语尚未说完,毒玫瑰已经弯刀在手!

“轰!”

赌场的大门被劈成碎片!

凯鲁手持大斧,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

“拿人!”凯鲁一挥斧头,“一个也别放过!”

锄奸队的战士们蜂拥而入……

等赌场安静下来,诸位赌客缩脖抱头蹲在地上,凯鲁走进房内,卡琳尔已经把两个江湖小头目制服了。

“哼!搞这么大排场,”卡琳尔不悦地说道:“不信任你老婆呀!”

“哪里,”凯鲁陪着笑脸,“我是担心你嘛!”

“都押回去审讯!”凯鲁转个身,就恢复了大将的慑人气势。

“丹西连续发函邀战,并日日派人在营外挑衅,”何赛因把一大沓战书扔到桌上,“看起来,邪教联盟开始有些受不了这种对峙,急欲寻求主力决战。”

“随他们去折腾吧!”奥图曼笑道:“待马赫迪殿下解决掉捣乱的跛子,率胜利之师前来增援,易卜拉辛元帅控制沿海各城,把敌后捅成筛子的时候,邪教徒就只有强攻壁垒一途。到那时,我们稳守还是出兵决战,尽可以从容定夺。”

开辟次要战场的目的,是要形成主战场的有利作战态势,为最终歼灭敌军主力,克竟全功做准备。对于这条作战原则,沙漠帝国统帅部可谓熟通其理,深谙其道。

在两军都深沟高垒的条件下,防御具有更高的杀伤效率,是一种更强的作战手段。于次要战场上取得胜利,抑制敌核心功能区发挥作用,尽管对方的正面主力并未受到多大损伤,但却会导致敌我两方在资源和潜力方面出现重大差异。为弥补这一劣势,不甘失败的敌对方往往被迫孤注一掷,硬攻本军戒备森严的营垒。神圣同盟与沙漠帝国在正面战场上的实力半斤八两,在大量消耗敌人兵力之后,再率大部队进行强有力的反突击,打垮并歼灭敌军主力可期。

这种以己之不败,待敌之可败的战法,与后世西大陆著名军事家所言“战胜之道,无外乎先建立一个谨慎而强固的防御,再继之以一个大胆而迅猛的进攻”殊途同归,完全吻合。

事实上,在两盟半岛交锋的两方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即便在第一阶段艰难取胜的丹西,也因承受不起正面战场的巨大消耗,被迫转变策略,派别亚进袭敌后。不过从成效上讲,目前沙漠帝国一方显然更为占优,两处次要战场上都接连获胜,继续这么发展下去,形势将非常有利。

“也不可高兴得太早,易卜拉辛和马赫迪尚未取得最终胜利,我们还须冷静以待。在两处次要战场上,敌人非是没有反击之力。”自爱女被人中途绑架之后,艾哈迈德一直心情不佳,神色沉郁,“对了,赛义德提议让他立功赎罪,仿效跛子所为,自带一支骑队深入敌后作战。你们认为如何?”

“赛义德虽然犯下大错,但行军作战还是颇有能力,值得培养。多加历练后,未来也许可堪大用。”何赛因沉吟道:“不过,他想学跛子那一套战法,只怕在政治上,条件尚不允许。”

“在军事上,条件也不成熟。”奥图曼接过话头,“丹西和狄龙两个邪教魔王心计缜密,素来重视巩固后方统治,猛虎自治领和圣瓦尔尼两方也互不信任,故而都在半岛北部的后方各城驻下了大批留守部队,镇戍辖区,铲除圣教,恢复邪教统治秩序。”

“大量敌军在后方维持,这虽然分散了前方兵力,加大了正面战场的不利,却也无形中增强了邪恶联盟对抗战略迂回的能力。赛义德一军孤悬敌后,又无法得到邪教徒的支持,有可能遭到各处敌援的反包围。这种非正统战术,在目前的政治军事条件下,只怕难以奏效。故此,我同意何赛因元帅的看法,还是按预定方针行事更为稳妥。”

“报告!敌军射来书信!”

“丹西又来约期决战了?”何赛因笑道:“每天都会收到邪教徒的这种充斥着谩骂的邀战文函。”

“不是。”浏览书信的奥图曼,神情变得异常古怪,“魔王请求议和。”

“大头蛙?钻地龙?”凯鲁冷笑道:“倒是蛮形象的绰号嘛!说,有没有秘道通往城外?!”

“……”

“***,哑巴了?!”

钻地龙和大头蛙在黑道闯了很多年,无论如何威逼利诱,绝不开口,一句话也不答。凯鲁几次忍不住想动手,却因老婆有懿旨在先,只能不断吓唬,不敢违令施加刑罚。

“匡!”

狱门被打开,卡琳尔款款走了进来。

“还没审完哪?”

“这两个混蛋就是不出声。”

“行了,明天再说吧!”女人拉着凯鲁的骼膊,“该睡觉了。”

“你呀!喂不饱的小**。”

夫妻俩打情骂俏着关上门离开了。

大头蛙和钻地龙默默相视一眼,然后都猛呸一口浓痰。

自小偷鸡摸狗的两个混混儿,对于溜门撬锁极其在行。虽然被用几道铁链锁在柱子上,但他们身处刑室,凯鲁为吓唬他们,叮叮当当的满地都是刑具,藉着几颗小铁钉子,他们很快就从枷锁里脱身出来。

捅开牢门,狱卒们都在那打着迷糊。两个家伙轻功颇佳,很快就偷偷逃出了监狱。

“两个**的骚狗!”大头蛙不由得又低低啐了一口。

“不会这么容易吧?”钻地龙低声道。

“是啊!咱们要保持小心。”大头蛙点点头,“我们在城里兜一圈,走不同的路线回去。”

“还有,”钻地龙补充道:“脱光衣服,先泡个澡再下秘道。”

“嗯,好。”

两人在监狱后的林子里脱得光不哧溜,又找口井洗了身子,发现仍无人跟踪,才趁夜分路遁逃。

他们俩是从小在井盐市长大的地头蛇,对街巷非常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又故意在城内绕来绕去,确实没人跟踪,才放心地从原路返回。

待这两人偷偷出城,无声无息地偷越营墙,返回卧室的时候,天才刚刚发亮。几个中了**药的圣火教卫兵,还在那呼呼大睡,一点也没有察觉。

大头蛙和钻地龙心中大叫侥幸,连忙钻进被窝。

当然,他们只会装没事人一样,可不跟马赫迪老实交代这段生死系于一发的夜间冒险。

“你个大狗熊,竟敢骂我是**!”

啪的一声,凯鲁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这不是你要我演的戏嘛!”凯鲁捂着脸,非常委屈。

“演戏也不许骂我!”

“好,看在你立了大功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凯鲁只好忍气吞声,“对了,你那药到底灵不灵?你要是出了事,我可得把这个耳光打回来。”

“我给涂的药,人闻不到,狗的鼻子却能嗅得出来,而且洗也洗不掉,一天之内都会留下气味。”卡琳尔抖动手里的套狗索,“在草原上,我们经常这么打猎,追着气味找到动物巢穴,或者捕到整群整群的猎物。”

“嘿,咱们兵法里也有,叫什么来着?”凯鲁搔着脑门道:“对了,对了,欲擒故纵。”

“哼!就你们文明,满口成语。”卡琳尔白了他一眼,“快去牵狗!”

锄奸队的战士们并未跟着两个江湖混混儿瞎跑,而是牵着几十只嗅觉灵敏的猎犬,开始沿路搜索追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