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文明史,实际上是一部人的**不断膨胀的历史。这种膨胀须臾离不开水的润泽、注入和发酵。原始先民们‘逐水草而居’,就说明了人类文明与水的天然联姻关系。一旦失去了水,那么人类文明就如被割断了动脉的肌体,只能不断萎缩干枯,直至最后消亡。

传说远古时代,双泉荒漠并非如今这副模样,而是一片烟波万顷,清丽如画的内陆湖,是各种水鸟及虾蟹栖息的天堂,古树遍野,兽腾鱼跃,水肥土沃。然而,来了一伙无恶不作的飞龙,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吸干湖水,屠啮生灵,肆虐人间。自此之后,双泉荒漠就生机断绝,杳无人烟,变作一处地势低洼的浩瀚荒漠,成为风沙施暴的罪恶渊薮。

当年内陆湖的框架仍在,水却消失了,四周都是蜿蜒的高山,中间是一块盛满流沙的盆地。或许还残存了一点地下水量,保留了东泉、西泉两处水源,不至于让此地完全成为生命禁区。

四周高,中间低,风沙扑面,水量稀缺,这样一块地方,完全就像一座死寂的天然坟墓。然而,毒蛊彭萨偏偏就退入了这片绝地,而红发魔鬼竟蹑踪而来,跟着杀进。两人看样子铁了心要来一场坟墓决斗,让对方埋骨黄沙,而自己却要全身而退。

地形在战争中的地位如何,一直存在着重大争议。

地形是战争的一个必须考虑的重要因素,它既可以成为战斗力的倍增器,也可能成为战斗力的衰减器,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战争的胜负。但另一方面,地形并不能决定战争的胜负。战争本身就是指挥官在不同的地形上对兵力的运用,既然接受在某种地形上开战,你就必须对此有精心准备和通盘考虑。

由于地形的特殊作用,它容易成为战争行动中胜不沾光,败必诿过的因素。胜者不愿多谈它所带来的便利,败者却津津乐道它所产生的灾难。它在胜败中的地位可能被抬的很高,也可能被贬的很低,一切视乎评论者的立场而定。

暮帘渐闭,天色幽暗。

双泉荒漠里出现了一条快速移动的游蛇,以惊人的速度穿越瀚海,爬过沙丘,无声无息地朝钳子口方向扑去。

领头带队的是老将武索,他奉彭萨之命率领五千海亚尔轻骑穿越沙漠,去攻击熊族武士镇守的钳子口,彻底截断红发魔鬼的归路。

身后的海亚尔骑兵,乃是多年来一直追随武索征战的亲兵部队,虽属于走廊里作战能力比较差的海亚尔王国的军队,但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却颇为可观。这从他们护卫亚希米德陛下成功逃脱胡玛轻骑的追击,竟然不折损一兵一卒,就看得出来。

席尔瓦占据西泉,彭萨占据东泉,两支大军在双泉这块墓地中扎营完毕,遥视对手,等待决死拼争时刻的到来。钳子口是席尔瓦的唯一退路,占领了此地,红发魔鬼等若瓮中之鳖,除了等死,再无其他办法可想!

在北部的三角高地战场上,大家为缺水而头痛,南部的靛河战场上,情况又倒过来,水却成为制约军队行动的重大障碍。

少了不行,多了成患,上苍以这种方式给人类开着玩笑。

跨河攻守,是人类战争史上很常见的一幕,也是一个极富现实意义的军事研究命题。

地表径流,截断了陆地之间的联系,使得陆军的运动受到严重限制,让另一兵种——水师成为举足轻重的角色。

河水的宽窄浅深缓急,影响运动的速度和效率。水陆协同作战,增加了指挥的难度。沿河据守,提高了防御的优势。渡河进攻,限制了兵力的展开,减弱了攻击的强度……

所有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发挥作用,使得跨河攻守问题异常复杂,变化万端,但兵家不能不认真地研究这一问题。因为纵观人类战史,跨河大战的发生概率非常高。弱势方据河固守,强势方被迫在河边止住脚步,然后蓄势发起猛攻,突破河防,渡过水险,接着两方在对岸的土地上继续进行陆战,是一种十分常见的,甚至是定式化的战争型态。

不过,创新方能发展,求变才会进步。大多数人遵守定式,但也有人敢于打破定式,尝试怪招,寻求变化,以闯出一条新路。

目前的靛河之战就是如此。

猛虎军团凭借压倒优势的水军,主动跨河进击敌人,呼兰空有庞大的陆军,只能被动防御。从预设战场的选择上看,丹西似乎棋高一招,把猛虎军团的多兵种合成战术运用到极致,获得了战争的主导权。呼兰人扎营于山地、丘陵、沼泽交错的苏来尔王国,前头又是泽国水乡,兵力铺展不开,反而处于困境。

面对这一战争的异常型,柯库里能处之泰然,喜忧不现。他带领诸将仔细察看东岸各处阵地,任各级军官和身边高参发表意见,自己却一言不发。

在尔虞我诈、没有任何信义可言的战场上,丹西与柯库里能达成的那份邀战协议却得到了严格遵守。呼兰人拆除了滩涂阵地上的铁索、阻木、蒺藜、刺网、壕沟等沿岸防御设施,后退十公里扎营,等待对方登陆来战。

河面上,除蛟龙军团继续巡游骚扰之外,猛虎军团正在连结舟船,架设宽阔的浮桥。

丹西似乎要进行全面进攻,沿河所有地段都在架造浮桥,相互间的距离还颇远。柯库里能呢?亦在均衡布兵,全线守御。两人的兵力配置都毫无重点,像瘫在河岸的两条软柔柔的长蛇,让人看不出意图所在。

当然,无论丹西还是柯库里能,都不是战场上的初哥,从猛虎军团的兵棋推演和柯库里能的视察频率来看,河弯洲是两军指挥部都很关注的焦点之一。

河弯洲是一块向西凸出的等边倒三角形冲击洲,面积十平方公里,地面硬度小,土质松软,上头还覆盖着数量繁多的石块、沙砾,不适合骑兵冲杀。

除了两侧有河水环绕之外,南边距离保持中立的靛河独立领边境仅两公里之遥,呼兰人即使想在河弯洲的出口处布下口袋,也因缺乏足够的纵深空间而不能遂愿。

除了河弯洲之外,沿岸的一些战略要点,比如山头、集镇、道路交汇点等地区,也受到了密切关注。

苏来尔是山地、丘陵和沼泽交织的地带。在靛河东岸沿河地区,既有起伏的山丘,也有茂密的树林,还有几片泥沼,其间更夹杂着许多村庄和市镇,地形复杂,并非大兵团展开作战的好战场。这一点,也对兵力较少的猛虎军团一方有利。

丹西敢于跨河进攻,绝非没有倚恃,但呼兰一方同样也是信心百倍,底气十足。因为战神柯库里能,就是呼兰军人的信心和斗志的源泉!

每当这位老将现身阵地,所有的士兵都用刀矛挑起头盔,挥舞着向战神致意。而无论到哪里,柯库里能都面带微笑,沉着自如,向喝采的将士们轻轻摇手相应。

他如同一位拥有无边法力的神佛,是圆满、完美、无懈可击的象征,他的名字,就是胜利的代名词!

‘敌人的水师确是厉害,’霍勒姆叹道:‘在靛河这种水网地区交战,实在令人束手束脚,难以发挥。’

‘水师陆军,都只是一种形式,拘泥于此,就会固着僵化。只有超脱了固定的形式,才能挣脱桎梏,无所羁縻,随心所欲不逾矩,进入兵法之圆满化境。’柯库里能缓声道:‘霍勒姆,你还须多加钻研,继续提升哪!’

‘放丹西过河,只怕病猫崽子们会更加嚣张。’丘根从猛虎军团带来了‘优良作风’,素来是个想啥说啥的火药筒子,有时连柯库里能的帐都不卖,‘另外,大将军似乎不大看得起铁甲舰队,我倒很感兴趣,您究竟有什么克敌良策?’

‘呵呵,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柯库里能守口如瓶,绝不轻易泄漏计划。

钳子口,进入双泉荒漠的西部唯一通道,依托山势,扼控铁钳峡谷东口,其得失,意义极大。

熊将古格率五千熊族武士在此树立排栅,构筑军寨,恃险坚守。

深夜,武索的突袭骑队抵达了这处险隘关口。

五千海亚尔精骑手持火把,整齐列阵,像一道火墙,竖立在熊族营寨之前。

在他们对面,出现了三千持着火炬的熊族武士部队,由古格亲自率领,出寨迎战。

‘冲锋!’

‘吧呀!’

随着两方指挥官的旗帜摇动,海亚尔轻骑部队和熊族武士队同时向前奔冲!

两边呼喊着,越冲越近!

眼看双方就要猛烈地碰撞在一起,掀动一轮腥风血雨的时候,极速对冲的两军却戛然而止,突然定住了!

‘哈哈哈,武索老头!’

‘该死的大狗熊!’

冲在最前头的两位指挥官竟然互相拥抱在一起!

紧接着,刚才还一副生死相搏态势的两军,恍然间就变成了胜利大会师的图景!

‘老东西,你总算改邪归正,加入到咱们这边来了!’

‘狗屁!让你们白白捡了个大便宜!’武索骂道:‘反正亚希米德要成为亡国之君,与其亡於呼兰,不如亡于自治领!’

对于武索来说,祖国当然是第一位的,可如果亚希米德必然被推翻,那谁都可以入主海亚尔,惟独呼兰不行!

武索的哥哥,当年就丧命於呼兰柯门战将之手,被盖普一锤子砸得脑浆迸裂!

丹西正是抓住这一点做文章,又搬出当年秦曾在角斗场上饶武索一命的旧恩,最终说服了老将,达成如下协议:假如海亚尔王室再无回天之力,那武索将站到自治领而不是呼兰一边。

当然,在这个时候反水,也是非常狠毒的一手棋,足以让毒蛊彭萨丧师亡军,死无葬身之地!

‘弟兄们!继续喊,继续闹!’古格大声叫道:‘不要停啊!’

熊族武士和武索的亲兵骑队又开始鬼喊鬼叫,随意挥动手中的火把,甚至高高抛掷,胡乱丢扔。

远远看去,倒真像两军交战一般。

在钳子口西侧的一处小山头上,一队队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恍如荒漠中的狼群。

有一双眼睛非常锐利,闪动着幽幽的绿光。

这是狼群的头目,帝国六骏之一,擅长于远袭包抄、隐匿藏踪的鬼影客索琴!

毒蛊出招,不致人死地绝不罢休,除了武索之外,尚有鬼影客这一手暗暗设下的损招。

鬼影客索琴这次足足带来了五万呼兰精锐轻骑,这支部队不是来自北线战场,而是直接从靛河东岸的大本营抽调。

在鬼影客的带领下,这支轻骑部队穿林爬山,避开天上的猛禽侦察队和地上的斥候,专走崎岖难行的小道,一路急行军,终于按时抵达了预定战场。

鬼影客也确实名不虚传,无声无息地离开,不露半丝痕迹,连猛虎军团的庞大侦察网、高空的猛禽侦察队,也未曾觉察到他这支部队的运动。通过精心选择行进路线,一丝不苟地执行军令,他们竟然避开大道,来了一次战略大迂回,抵达铁钳峡谷西口,也就是钳子口营寨的后方!

毒蛊彭萨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尤其是曾与呼兰结下大怨的走廊战将。他对武索亦有所防备,并向鬼影客事先做了布置:假如武索在正面进攻,那鬼影客就穿越铁钳峡谷协攻背侧,前后夹击,保证拿下钳子口营寨;如若武索叛降,他也应趁乱进攻,把两支敌军一块消灭掉。

呼兰骑兵突如其来的进攻,加上五倍的绝对兵力优势,足以完成这项任务!

席尔瓦为了迷惑敌军,确实费尽了心机。古格和武索看似打打退退,实则两军联合使诈,为了造成逼真效果,他们甚至主动点火焚烧自己的营寨。远远看去,火光冲天,真像是在发生大战一般。

看看火势起来了,两支演戏的部队在扯着嗓子嚎嘶惨叫,索琴嘴角冷笑。

‘杀!’

随着鬼影客手中的长柄砍刀一挥,呼兰轻骑飞速挺进,如箭一般穿越铁钳峡谷,朝火光熊熊的营寨冲去。

布朗尼又把丘根请去喝茶闲聊。

这个处处透着优雅的美男子,作战时的戎装也保持得一尘不染,闲时更是一袭傲霜胜雪的白袍。

丘根甚至能隐隐闻见他身上传来的清若幽兰的微香。经常在***场厮混于裙钗鬓簪之间的丘根知道,那是从香浓城进口的极品香水释放出来的味道。

布朗尼对丘根这个部下的才华非常重视,青眼有加,着力提携,但丘根却似乎不怎么领情,他只愿意跟这位上司讨论军务战略,其他方面的事,就完全是在糊弄,明显是拒绝发展进一步的私谊。

‘丘根将军,我看你这一向子心情不佳。’

‘还不是这战争搅的?跟丹西打仗,太闹心了,’丘根无论什么话题都能扯到战争上头去,‘只有彻底打败病猫军团,我的心才会平静下来。’

‘是么?所以你经常去妓院舒缓紧张的神经?’布朗尼摇头道

丘根对这种委婉的规劝根本听不进去,耸肩不答。

‘这样的做法,对你可没有什么益处哟!’布朗尼耐心很好,缓语相劝。

‘嗨,’丘根伸个懒腰,岔开话题道:‘你说,大将军究竟准备怎么对付敌人的水师,他真的胸怀良策吗?’

正应了那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每一个动物都不过是大自然食物链中的一环,当它们得意洋洋地捕食的同时,并不知道,身后又是否隐藏着自己的天敌……

今天的铁钳峡谷,仿佛在上演骑兵大赶场的好戏,一拨又一拨的骑兵部队纷至沓来,一位又一位的名将赶来聚首碰头。

距离铁钳峡谷西口约五公里的地方,又出现一支在夜幕下极速狂奔的骑队!

‘快!快!’菲尔在最前方领头飞驰,嘴里焦急地叫道:‘这支敌军跑得飞快,假如赶不及,古格就危险了!’

菲尔的身后,是另一著名速攻大师跛子别亚率领的三万猛虎轻骑,在不断地加鞭猛跑。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毒蛊的狠辣计划,鬼影客出神入化的匿踪潜行技巧,却被菲尔这个寻宝者误打误撞地发觉,并利用猛禽侦察队飞速传信。

接获飞天大将军传来的紧急情报,丹西立刻通知席尔瓦,同时派跛子别亚率军救援。

跛子别亚亦是一位飞奔如电的骑将,而且由于猛禽侦察队控制了高空,不怕天眼俯瞰,故而在行军路线上占了便宜,可以在本方控制的领土上以最快速度飙进。

底下的士兵也是精锐部队,以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闪特轻骑为老班底建立的别亚骑队,虽然走比较易行的大路,但仅用五天就走完了平常得花两周时间的路程,确也称得上是神速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