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秘道,没有任何机关,不可能跟谁接上头呀!”密尔顿仔细地巡查茅厕,但饶是他机灵,也没发现任何异样。

“我说了,你总是疑神疑鬼地多心,”我捂着鼻子道:“快离开吧!臭死了。”

“不对,为什么今天他要匆匆与喜巴哈鲁联络,为什么第三次到这里上茅厕,”密尔顿狠狠点头,“肯定有问题!”

“如果在这个地方无法与其他人接上头,那么,那么,又会是什么呢?”密尔顿在臭烘烘的茅厕里踱来踱去,喃喃自语。

“走吧!”我苦着脸道:“要思考,也别选这么个地方呀!”

“哦,对了,”密尔顿突然俯下身子,到厕纸篓里头乱翻起来,“这可能是个情报投放点!”

“喂,太脏了吧!人家刚刚刮过屁股的……”我恶心地说道,感觉到胃里一阵难受的翻滚。

那个变态的小家伙在那污秽恶臭的篓子里一阵翻找,居然寻出了一个小袋子。

打开袋子,里头是一幅海图。

“没错,就是它!”臭烘烘的小混蛋冷笑起来,“运输金条船队的预定航行路线!”

“这么说,”我深吸一口凉气,“喜……”

“嗯,你知道就行了,万勿泄漏出去。”小混蛋将海图放入袋内,然后重新塞入那脏得要命的厕篓中。

我们洗了手出来。

由于刚才那段际遇,我再也没胃口吃海鲜了。可是,密尔顿却似乎胃口大开,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怎么还不走?”我嫌恶地问道:“我恶心死了。”

“上家既然把东西放那了,下家怎么会不来拿呢?”他啃着一只螃蟹道。

又过了好一阵,我们看到,一个身穿清洁工服装的人走进了茅厕。

密尔顿似乎无意识地拍拍自己的左膀子,然后继续低头吃螃蟹。这其实是一个信号,酒楼门口附近化装蹲点的两个弟兄心领神会。等那清洁工离开酒楼,自然会有人跟踪盯梢。

清洁工在里头又忙了几分钟,然后从侧门离开。密尔顿这个变态的家伙,居然又借口肚子不舒服,要我再带他去厕所。

“茅厕并未怎么打扫乾净,很显然,”密尔顿打量四周,“这个清洁工是个冒牌货。”

他又开始那恶心的动作——翻厕纸篓。

“小袋子也不见了。哼,想得倒是别出心裁,行动得也挺严密,”密尔顿志得意满,“可惜,你碰到了我密尔顿!”

一顿饭里,两趟去茅厕干如此肮脏龌龊的事情,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刚从酒楼走出来后不久,胃就一阵翻腾,靠着墙角呕吐起来……

密尔顿呢?

他小手叉着小腰,小嘴吹着口哨,喜气洋洋。

“哥,你也太没用了。”小鬼头得意道:“嘻嘻,叫你别吃那么多海鲜的……”

“滚!”我愤怒地捏起了拳头,“你欠揍是不?!”

小混蛋笑着逃开了……

回到碧水客栈据点后,我几天都无法咽下饭去,每每想起当日那一幕,就会忍不住乾呕起来。

密尔顿这些日子却是兴高采烈,高兴得不得了。

跟踪那个冒牌清洁工的弟兄们顺藤摸瓜,一路盯梢下来,发现真正的幕后主持者竟是老熟人——浪人盗贼团的坏鬼军师,吉田八兵卫!

密尔顿起初在那随口胡诌,居然曚对了!

看来,呼兰人鉴于锡特里已经暴露,故把藤田太郎的手下调来,主持巨木堡的情报工作。

灵蛇众的诸盗贼对小家伙的“神机妙算”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再有任何怀疑。

现在,就算我和胖墩一起出头,联名揭发他当日的骗局,估计也不会再有任何盗贼会相信我们的话了……

密尔顿抑制住盗贼们的报仇雪恨心理,禁止对喜巴哈鲁、吉田八兵卫等人实施任何骚扰,只要求小心谨慎地监视住他,甚至任由这个倭贼军师把各项绝密情报通过“闪电鹄”传送出去。

就在我们的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揪出了一个居于高位的核心内奸,并以他为中心,仔细搜索外围间谍,对所有骨干分子布下严密监控网,随时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时候,前方的战争亦在不断地发展变化着。

密尔顿小鬼虽然返回巨木堡主要是带领我们从事秘密的内卫工作,但他对于前线动态也非常关心,而灵蛇众除了反间工作之外,还有一项附带职能:在茶馆、酒楼、集市等地探听消息,其中自然也包括现在的焦点话题——我国与呼兰帝国的战争。

有关前方战事的消息,每天都会传到碧水客栈的秘密据点,而我对此也非常感兴趣。因为激荡人心的战争,远比整天分析某个人跟谁见了面,干了哪些活动,转了哪些地方,到哪座酒店就餐,点了哪几道菜,饭后又到哪个青楼去逍遥,由哪位妓女服侍,等等等等,要吸引人得多。

密尔顿小小年纪已经是个“军事迷”,不,可说算得上半个“军事通”了,他对战局做了清楚明晰的归纳汇总:北线战场,敌进我退,双方实力接近,都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未发生大规模战斗。

丹西领主领衔,席尔瓦右相指挥,北线集团一路召集忠于我方的海亚尔兵民,协同西撤,有条不紊地进行大搬迁。目前,八万胡玛熊族联军、三万猛虎精骑、五万海亚尔盟军,加上数倍于此的海亚尔民众,携带大批财货,已离开海亚尔境内,进入胡玛草原。其中,别亚骑队的前锋部已抵达了中央郡境内。

在胡玛草原上,海亚尔民众继续西迁,暂去闪特等地避难,军队则南下中央郡。

胡玛和熊族,作为自治领邻近的属国,进行了总动员,所有成年男子尽皆武装起来,保卫家乡。除留下兵力镇守本土之外,胡玛和熊族还各追加四万将士,加入飞马军团和暴熊军团,令随同丹西领主南归的两族联军,达到了十六万之多。这再加上三万别亚骑队、五万海亚尔盟军,北线集团总计有二十四万勇士南下。

呼兰部队跟随而进,与亲呼兰派海亚尔贵族的五万部队汇合,几乎兵不血刃地攻占了海亚尔。看起来,柯库里能也识破了丹西领主以空间扭转兵力优势,通过放弃海亚尔来拉长呼兰军战线的策略,他命令五万呼兰骑兵留守,协同海亚尔的亲呼兰派贵族防御该国,其余兵马在柯南、盖普和莫林的带领下,立刻南下增援,使南部主战场的相对兵力优势变为绝对兵力优势。

可以说,在北线,大家都无心主动进攻,以防御为主导,谨守战前的疆土,而把主力迅速调往南部主战场。

南线战场,一如既往,我军在节节抵抗,逐步后撤,敌军节节胜利,但速度缓慢。

李维将军和安多里尔宰相负责在前线相机应敌,尽力阻止和延缓战神柯库里能的锐利攻势。贝叶负责后方的人员疏散,将后勤辎重、财产物资转运归国,并护卫以拉夫诺国王为首的塞尔贵族集团撤回中央郡。面对着老对手安多里尔以及防御大师李维的坚韧而有弹性的防守,柯库里能虽占有优势,却也莫奈可何,无法实现有效追杀以扩大战果,只能不断进行着消耗战。

或许,这就是悲哀所在。

名将与其他对手交锋,往往能打出精彩绝伦的漂亮之作,而名将与名将交手,因两方都高明老辣,沉毅多智,不会轻易出错,难以寻觅战机,故而时常演变为拼生命、拼资源的纯粹的消耗战。旁观战局的人们,想观赏一场龙争虎斗的希望,往往落空。

当然,即使是拼消耗,因呼兰远征军占有各方面的优势,柯库里能倒也不惧,但他事先设想的于境外彻底解决掉我军残部的梦想,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日益渺茫……

当别亚骑队的前锋从女王森林钻出,进入中央郡的时候,贝叶押阵的撤退部队,也已穿越塞尔王国厚土郡,自鸡鸣镇的浅槽河跨入这片自由的热土。

大约一年前,丹西领主率数十万精锐杀入塞尔国境,迅速胜利,并陈兵塞尔东境的靛河,后期更陆续有自由民青年军加入,于新拓国土各处执勤护卫。

靛河一役,遭受惨烈失败,后在撤退途中又陆续遭到损耗,到返回国境时,已不足六万人。后期进入塞尔的十万自由民青年军,亦经过了一系列艰苦的战役,死伤高达三成,从十万变为七万。当然,这一宝贵的磨砺,亦让青年军战士们成长为具有作战经验的老兵。

此外,以拉夫诺国王为首的塞尔王族及大批贵族也携带兵马、民众和财物,退返中央郡集结。与海亚尔的分裂一样,塞尔亦形成了两派:拉夫诺、齐诺亚站在我们一方,带来了近十万人马,组建塞尔军团;法兰德、普内尔站在呼兰一边,正在本土招兵买马,准备跟随柯库里能杀入我国。

由于贝叶成功地控制住了塞尔国王及其中央枢纽,塞尔境内忠于国王的民众,络绎不绝地跟随拉夫诺退入中央郡。他们首先将疏散和迁居至闪特、詹鲁、大荒原等地,等待战胜后再重返家园。

受此影响,负责殿后的老军师和李维将军,压力更加巨大,需要顶住更长的时间……

前方在奋勇血战的时候,后方的各项准备和调度工作亦在加紧进行。

呼兰方面。

皇帝瑟连带领三十万大军亲征,加上去年柯库里能带领的七十万西征军,呼兰帝国前后一共向中央走廊投入了一百万大军,占全国总兵力的八成!

无论从总人数还是比例上说,都是呼兰扩张史上绝无仅有的!

据密尔顿估算,因双泉荒漠之战、靛河大战等一系列战役的损耗,呼兰方大致损失了二十万兵马,再减去在海亚尔的五万驻防军,能够投入到中央郡战场的呼兰军队预计多达七十五万。

另外,苏来尔、库姆奇被柯库里能连续的胜利所打动,也将派遣大军前来争抢战利品,预计两国将各有十万大军赶来增援。两个受损严重的国家,海亚尔将派出五万伪军,塞尔也将派出十五万伪军,共同参战。走廊东部的一些其他小国、环路城市带的城主,亦将派兵加入呼兰阵营,预计总兵力合计为十万人。

堪堪一算,预计参与入侵中央郡的敌军接近一百三十万之多!

如此看来,那个流传于民间的,图克拉祖在临终前告诫瑟连,既然已经开打,就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灭亡中央郡的传言,果然不虚!

瑟连欲以泰山压顶之势,将总人口仅有三百万左右的整个中央郡,碾成齑粉!

自治领方面。

从前线撤回的残部,藩属国援助的部队,亲我国的海亚尔、塞尔贵族兵马,总计有四十七万。

因闪特兵马要增援北部的草原之战,并防御狄龙的突袭,詹鲁军团、半岛军团,堪堪守住已经人心动荡的本土,无法抽出更多的兵力,故而除了蛟龙水师之外,可以倚靠的就是自由军团了。

靛河兵败后迅速返回首都的美芙洛娃夫人,代表夫君下诏,中央郡进入终极战备状态,进行全民总动员,为即将到来的生死之战做准备!

过去一年,大战连连,光中央郡的自由民就总计损失了近二十万的青壮年男子,但这些可敬的民众,并未被吓倒!刚擦完哀悼亲人的眼泪,又毅然地接受了自己的使命,进行热火朝天的大练兵,准备决战于境内,进行第二次卫国大战。

近三十万青壮年适龄男子,被召集起来,悉数武装,日夜操练。其他各年龄层的男子,甚至青年妇女,亦在自发地跟随训练。

青壮年男子,自然是在军官的指导下汗流浃背地操演,而各自由民行政辖区的长老们,也自发地组织十几岁的少年童子军、超出服役年龄但依然健壮的老人,组建数万人的轻装游击兵。按灰狗辖区年高德劭的班克长老的话说就是,中央郡的几乎每一棵树后面,都隐伏着一名轻装游击手,侵略者只要胆敢踏入中央郡,从那一刻起,他就永远不得安宁,直到死亡为止!

虽然说终极战备状态下是全民皆兵,人自为战,但自治领政府从减轻战争破坏力的角度考虑,由美芙洛娃夫人、苏雷长官和克鲁斯将军的调度指挥,累斯顿河东岸的所有妇孺老幼,偕同财货、畜群、粮食等物资,尽皆转移到累斯顿河西岸地区。西岸的所有自由民家庭,将敞开怀抱,容纳来自东岸的兄弟姐妹……

黑岩城的全部锻造工场,已经停止其他任何产品的生产,全力制造武器,由自治领政府买断,无偿分发给全体民众……

所有商船、渔船,均被征为军用……

粮食、辎重、战马等所有战略物资,由中央郡政府统一控制,统一调配……

自治领向全大陆发榜,徵集雇佣军参战,给予优厚待遇……

以上各项措施,耗资自然不小,然而,由于早已向汇利钱庄借入巨额战争借款,故而自治领政府能够从容支付,全力实施。

“丹西领主的构想,我差不多猜到了,”密尔顿兴奋不已地挥动着小拳头,“他要把中央郡整个累斯顿河东岸地区,变为一个无比辽阔的大战场,一个吞噬无数生命的大坟墓!”

可是,我和胖墩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反而是忧心忡忡,愁眉苦脸。

从前天开始,在巨木堡的主干道上,开始出现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民众迁徙队伍。从东向西,络绎不绝。

这是一支特殊的迁徙队伍,全都是拄着拐杖的老人,抱着婴儿的妇女,赶着牛车马车的孩子……

灰狗辖区也在累斯顿河东岸。

为了完成任务,为了隐蔽自己的身分,我和胖墩都未曾回家。此刻,我们热切地想知道父母、家人、朋友、邻居的情况,但又根本无法分身。我们既害怕看到家人和邻居,怕被人认出而影响工作的绝密性,但在这个紧张万分的时刻,又极度盼望着与家人团聚……

就在我们与密尔顿沉浸于两种极端不同的情绪当中,各自想着心事的时候,杰姆拿着一张刚刚接到的密报走进屋来。

“重大消息!”杰姆将密报递给密尔顿,“安多里尔宰相阵亡!自治领举行国丧!”

这句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把我们三人全惊呆了!

密报上介绍:为掩护部队后撤,安多里尔宰相负责殿后指挥,屡次挫败呼兰前锋骷髅战将霍勒姆的进攻。

前天,宰相大人前往一处山头阵地视察,结果却被负责阵地防御的一个秘密变节的塞尔贵族——亚丁伯爵暗算,宰相大人与身边的几十名亲兵力战身亡。

亚丁率三千塞尔叛军投奔霍勒姆怀抱。李维将军因力所不及,只能率军抢回宰相大人的尸体,含泪回国。

这位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新政权的奠基人之一,居然就在即将返回国内的前夕,壮烈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