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大人,听说您和武功天下第一的菲尔将军,一同刺杀了大魔王柯库里能?”肥陀一脸崇敬地仰头问道。

“我?不是,不是,切勿听乡下佬的胡言乱语。”我双手一摊,“你们也知道,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画匠,哪里可能跟柯库里能这样的人交手?!”

“可是这是写入了帝国史册的呀!何况,那么多人亲眼所见,无论是我方将士还是呼兰幸存者,看到您和菲尔将军作为陛下的全权特使,走出中星军营,进入了大魔王柯库里能的帅帐。菲尔将军的武功天下第一称号,也是这一战树立起来的呀!”

“帝国史册?也不一定准啊!菲尔武功天下第一?呵呵。”我仰头微笑,“或许经过这么多年的苦练,他现在已经无愧于这个称号,但当时,那还差得太远,太远……”

白猿卫士的事儿,只有丹西陛下,席尔瓦,贝叶,菲尔以及我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然后,随着当事人的过世和守口如瓶,根本不为世人所知。只是这时候,我也不愿意再提,仅哈哈两句,想带过去。

“可谁都知道,您和菲尔以特使身份,单独面见柯库里能的呀!”

“不,不是这样的!我连柯库里能的面都没有见到,单独面见柯库里能的,是菲尔。”

我没有说实话。其实,除了菲尔,还有白猿卫士……

柯库里能的帅帐,设于东星山上。

我们打着使者旗帜走进敌营,受到了极其严格的盘查。但很奇怪的是,虽然对我和菲尔,孟农等人搜身到脚底的袜子,但对于白猿卫士,几乎没有什么搜查。

过了一关又一关。终于,我们要进入帅帐,向柯库里能亲口传达丹西陛下的口信。

在帅帐门口,我看到了布朗尼。

我无法确证,布朗尼的私生活是否如传闻中的那样不检点。

但我要凭良心说话,和猛虎帝国现在正拼命丑化的呼兰帝国宰相不同,他是一个非常非常英俊的年轻将军。而不是流传于乡间街巷的长着阴阳脸的人妖。

作为中军帐幕的参谋总长,布朗尼亲自搜身。

孟农等死士,甚至包括我,都被他拒绝入内,但很怪异的是,他放菲尔和裹在战甲中的白猿卫士入内与柯库里能单独会晤。

这个疑问,直到后来,我才得以解开。

可当时,我并没有像人们以讹传讹地那样,与菲尔进入帅帐,然后行刺得手,并以绝世武功脱身。

柯库里能这次的失算,应该说是大意,不过,又绝不能完全说是大意。

一般而言,所有的敌国使者都会经过最严密的搜身盘查,但是,谁能想到。自己的参谋总长会串通敌军来欺骗自己?

更为重要的是,柯库里能拥有全大陆数一数二地顶尖武功,能与之对阵的。一个巴掌的手指头都数不完。谁能行刺成功?而且,是在本军大营。四周都是他的得力亲兵,如不能在几招之内得手,就会有成千上万人赶来相助!可他万万想不到,世间尚有白猿卫士这样的异类高手,非人类的高手!

当然,以上是我个人在后来想了很久,想了几十年,才猜测出来的。至今连当时在帅帐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仍旧懵懂不知。

当时,我和孟农等人在一间厢房里等待。

盂农等训练有素的死士,都有些紧张,不安分地踱来踱去,不时警惕地望着那些名为服侍,实则监视我们的呼兰亲兵。当然,呼兰亲兵也以同样地目光打量着孟农等人。

我呢?拿着画笔,茫然地望着画布,不知道该如何完成丹西陛下交代的任务——画一张柯库里能的肖像。

也就几盏茶地功夫,突然,呼兰军营的那头响起了凄厉的呼叫声。

就在监视我们地呼兰亲兵们错神回望地时候,随从的死士们全都拔出刀剑往外冲!

我被孟农架起,一下跑出厢房,奔到大院!

“抓刺客!抓刺客!”

“大将军遇刺,杀了这些无耻的混蛋报仇!”

院子里乱哄哄的,到处是呼兰亲兵们狂热而仇恨的呐喊声。

猛虎军团的死士们异常平静,他们人如其名,不惧死亡,用最拿手的武器,冷酷的与超出自己无数倍的呼兰兵交手。

他们是在为我这个外交副使争取时间。

盂农搂着我的腰肢,飞身跃上一棵大树,随即借助树枝的弹力,像飞翔的鸟儿一样扑向大院之外。

“嗖嗖嗖!”

无数箭矢破空袭来。

盂农用后背替我挡住了所有的箭矢。

在我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凌空将我一抛!

我顺着这一抛之力,飞出大院!

而他,背上插满箭矢,周身喷射着道道红色的血线,砰然坠地!

幸好,柯库里能的军营设在崎岖陡峭的东星山上,而不是平坦的平原上,否则我就肯定会被呼兰兵抓到,死无葬身之地。

我以最不雅的姿势落地,然后顺着山坡,骨碌碌地往下滚。

我的双脚乱蹬乱踢,双手乱抓乱舞,终于,在不知道滚了多远之后,我的手在斜坡上抓到了一根树枝,避免了从山顶滚到山脚的厄运。

我在荆棘丛里拼命逃生,躲避着远处的呼兰追兵。

最后,在一棵参天大树下,我幸运地找到一处隐蔽的树洞。这大概是某只狗熊栖身的树洞,因为大军的进驻,狗熊仓惶逃离家园,却为我留下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我在树洞里头躲了七天七夜,不敢出来。

饿了,用贴身匕首挖点树皮吃;渴了,喝点树汁。

这七天七夜,山上闹哄哄的,我根本不敢露头。

等到后来,我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情愿被呼兰人一刀砍死也不愿被饥饿折磨死,就跑出了树洞。

但没有想到,七天七夜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整个战局,完全改观!

东星山,换了主人!

猛虎军团,垂新夺回了此地!

柯库里能的死,不败战神遇刺。对呼兰人的士气,是极大的打击!

更重要的是,主帅突亡,群龙无首,号令混乱,整个指挥体系突然瘫痪!

而最最歹毒的,莫过于布朗尼的一系列毒辣的后招!

此人在柯库里能死后,暂代理中军统帅,却向周围的呼兰各支军队下达了一连串矛盾而错误的命令。然后带领五万嫡系骑兵,擅自撤离战场,朝后方逃窜。

布朗尼的胡乱指挥。不仅令本就已乱成一锅粥的呼兰军队乱上加乱,调度指挥完全失效,更在本方的防御阵地上。留下了一个极大的,无法填补的漏洞和缺口。

而此时。丹西陛下已经下令,周边九十余万各地抽调来的部队和盟友援军。全数奔赴战场,对呼兰军队实施反包围。

往后的战争进程,无须我再赘述,只要是略通武事的军人,都猜得到结局……尽管呼兰军队和柯门将领依旧英勇地各自为战,但局部战场的胜利,已无法抵消全局性的大败,战术上的巧妙运动,已无法挽救战略上的覆灭。

霍勒姆,盖普,莫林,柯南,一位接一位的呼兰名将,倒在血泊之中,丧命于中央郡的大地上……

一支接一支的呼兰军队,被杀红了眼的猛虎军团和自由军团所淹没……

当我像个野人一样,被带到正带领大军横扫呼兰侵略者的丹西陛下面前时,陛下忍不住惊呆错愕。

“哈哈,没想到,没想到!小林,你居然活着,居然是一位这样的福将!”

听完我陈述逃生过程和这几天的树洞生涯,丹西拊掌大笑道。

我却默然。

或许陛下,早已打定主意,认为我再也回不来吧!

“小林,勿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详情,让你身蹈死地,”陛下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拉着我的手道:“我怕的是,告诉了你实情,你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另外,孟农他们,可是我专程派去保护你的。”

想起孟农,想起他当年在船上所说的,我又不禁凄然。

“小林,你真是一位福将。上次靓河大战能够逃生,我就看出来了,”丹西陛下继续道:“无论多大的危险,你总是可以化险为夷。这一点,在我们猛虎军团诸将里头,非常罕见哪!也就菲尔可以跟你媲美。”

“菲尔将军?他也逃出来了?”

“嗯。”丹西点头,随即摇头,悠悠地感叹:“不过,白猿卫士却没那么好运了,它和孟农一样,为了保护菲尔,被呼兰箭手射成了筛子。再勇武的个人,都无法与一支大军抗衡哪!”

“可是陛下,我也没那么大的福气。”我摇头道:“这次,我未能完成任务,给您画一幅柯库里能的肖像。”

“哈哈,错了,你一定能完成任务的。”丹西却道:“柯库里能那死人的肖像,对我有甚么意义?!”

“哦,”

“我真正要你完成的,是画一幅布朗尼的肖像。跟这幅肖像,摆在一起。”

丹西陛下笑着把一幅肖像放在案头。

那是我画的库巴的肖像。

“今后这两个歹毒的家伙,”丹西手指画像,“将取代柯库里能和瑟连,成为我猛虎帝国的东面劲敌!”

“元老大人,原来是菲尔将军一个人将大魔王柯库里能刺杀的呀!真厉害!”由于我刻意隐去了白猿卫士的相关内容,故而年轻武官们的尊崇和敬佩,全都转向了菲尔,“不过,大人,当时丹西陛下就已经预料到了库巴和布朗尼是我帝国今后的劲敌。为何不当时就予以铲除呢?!”

“小兵犊子们,你们说得倒是轻巧!”老友兼副使的胖墩也来了兴趣,接过了问题,抄起手边的铁矛,开始在地上画起来,“当年的这场宏伟无比的第二次卫国大战,我也有幸以步兵中队长的身份参加了。当时的战场上,那样的形势,可真是复杂无比,犬牙交错呀!”

“累斯顿河西岸,柯库里能的五十万呼兰远征军,在布朗尼带五万嫡系逃窜后,剩下的四十五万大军。虽然主力己经相继被我军歼灭,但溃散流窜的部队依旧不少,约有近十万人,分成很多股,盘踞各处要塞关隘,负隅顽抗,必须加以歼灭。其中比较大的几股,在霸龙湾有一万五千人,在日水渡有七千人。在天宇镇有五千五百人……”

胖墩果然有几把刷子,经过了几十年,居然对当时的战争态势。还记得那么的清楚!

随着他手中铁矛的滑动,累斯顿西岸的复杂战争局势,竟然得以在数十年后、在离本土万里之遥的大漠出现!

“在巨木堡,趴伏着呼兰皇帝瑟连和他手下的二十多万大军。这是皇帝的嫡系部队,没有经过什么战斗损伤,建制完好,装备优厚。而巨木堡,是我们的首都,无论如何,都必须夺回!”

胖墩手里的铁矛一转,在累斯顿河上画了个大大的圆圈,清楚地标出巨木堡的方位。

“在累斯顿河东岸,以及更东的地方,有大批为虎作伥的走廊东部各国联军,虽然战斗力差,士气低靡,但数量不少。”

“在我军,虽然是新胜之后,士气大振,但也有很多隐忧。一是,主力部队经过长期战争消耗后,数量大减,且将士们连续作战,都很疲倦。二是,很多地方守备部队加入参战,他们的训练不足,装备较差。三是,虽然东教会,圣瓦尔尼等盟友援军参战,但这些三心二意的盟友,可能比敌人还要令丹西陛下担忧!”

“你们这些个想当将军的小兵犊子,你们说说,在那样的环境,你们该怎么办?还有没有时间、精力和兵力去找库巴和布朗尼算帐?!”

胖墩的反问,令几个随行的年轻武官们哑口无言。

尖头棍等人,望着胖墩画出的当年第二次卫国大战反攻阶段的战争态势图,挠着头皮,苦思冥想,琢磨了好半天时间,也没能想出个办法来。

“其实呢,丹西陛下一方面因为反攻阶段的形势仍然很微妙和复杂,另一方面,他也并不是完全放过了库巴和布朗尼,只不过,库巴蓄谋已久,布朗尼太过狡猾,加上机缘巧合,运气奇佳,方才能够得偿所愿。”

看到年轻的武官娃子们沮丧的神情,我悠然开口,给大家解感。

我拿起椅子旁的元老金杖,开始接着胖墩的图往下画。为了跟胖墩的进军路线图相区别,凡是库巴和布朗尼的进军路线,皆以虚线标识。

“库巴是一个人潜行返回呼兰,去召集呼兰园内军政体系内埋伏的线人搞政变,非常难找,且自不提。但布朗尼的嫡系部队,毕竟是五万人马,要穿越中央走廊,经过道道关隘和国界线返回呼兰,那就不容易了。尤其是摩云关这样地方,更是难以通过。”

“你们想想看,布朗尼这个毒辣奸狡的人妖,是如何完成这项不可能的任务的?!是如何率五万精骑返回呼兰,成为库巴夺回皇位的最有力资本的?!”

几个兵娃子们又兴奋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各自想招。可是,经过相互的批驳和推敲,又都一个接一个否决掉自己想出的方案。

“呵呵,我来揭开谜底吧!”胖墩笑着插话,“人妖布朗尼,采用了我们猛虎军团的惯常做法,走的是海路!

“海路?

“对。库巴的老爹亚尔提,他的忠仆摩那狄,早就买通了一支庞大的商业舰队。布朗尼的大军在塞尔西海岸的一处小港口上船,然后专挑偏僻航线,避开各国的海军防区,到达摩里王国海岸登陆。”

“摩里王国?”

“对,就是老军师,老相国安多里尔的故国,一直与呼兰帝国不睦的摩里王国。呼兰与摩里素来仇视,库巴回国起事,摩里倒也愿意他回去把呼兰搅乱,加上亚尔提和摩那狄长期对摩里王国上层的行赌,故而得以成功。”胖墩嘴角含着冷笑,“只是摩里的政客们没有想到,库巴居然能够大功告成,经历多少代的海外漂泊后,重夺呼兰政权。而库巴当政后,延续呼兰帝国一以贯之的旧策,继续把矛头对准南部的邻国,出兵狠狠打击摩里!”

“这就是政治上的‘恩情’哪!”回想起几十年来所见到,所听到的林林总总的风波,我不由得感慨,“所以我刚才说,库巴还不能以忘恩负义来形容。库巴的复国,主要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故而他不可能对我们有任何的感恩之心。何况此人,对于我们,有大罪,是十恶不赦,千刀万剐之罪!但他帮助我们剿灭柯库里能及其爪牙,又有大功,且是不赏之功!我们与库巴之间,很难说谁欠谁更多一些。其实,这也无所谓,国家之间,从来是谁拳头大,实力强,谁就更有道理。过往恩怨这些东西,毫无意义。”

“那丹西陛下就任由库巴发展坐大了么?”

“丹西陛下的心思,可不是尔等能够猜度得出的。”我笑道:“他对库巴的图谋,洞若观火,而且也有非常巧妙的对策。”

“哦?什么对策?

“最重要的一手棋,就是瑟连。瑟连及其手下盘踞在巨木堡的呼兰军队,是库巴和布朗尼故意遗留给我们的障碍,是拖延我猛虎军团东进的重要力量。但在丹西陛下眼中,瑟连却有着另外的价值。”

谈及了瑟连,我不由得又回想起当年出使呼兰皇帝瑟连大营的情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