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君山下来,我们或多或少的都感觉到了一丝无奈的悲哀。一幕接一幕的战争到底算什么了?文姬、妺喜她们这些跟在我身边的女人实在是看得太多了,是不是跟我一样有点麻木了?

  “安禄山已经攻破潼关了。”在山底下见到留守的赵云和花木兰,我便听到了这个不算惊讶的惊人消息。

  潼关过后便是一马平川,长安洛阳这东西两京便等若没有了半点防护!项羽一脸愕然,显然是有点不敢相信大唐败得如此快。项羽和赵云是亲自领过大唐的兵,对他们的战斗力可说是深有体会,从安禄山范阳起兵到如今也不过半月之时潼关便破,怎能不叫人震惊?

  “潼关的守将哥舒翰原本是死守这险要关隘,使叛军无可奈何,但杨国忠逼他出关迎战,结果哥舒翰惨遭大败,潼关因此陷落。”赵云惋惜的说着,有点感叹的摇了摇头。

  “非战之罪而在人矣。”等了半天,项羽终于瞪大眼睛说了一句。

  不知道什么原因,虞薇却皱着眉拧了他一下,看项羽苦着脸却又不能说什么,我们一下笑了起来,原本因听到这消息后有点凝重的气氛也冲淡了不少。

  “潼关一破,对着便是长安,放马过去可说是没有丝毫阻拦,李隆基不得不弃走西南。”我叹道。

  “如今皇上怎么会这样做?”陪着江姑娘的鸿现看着我,不太相信的说道。

  大多数女子也是不太相信,都附和着她,低声议论起来。“爷,潼关失守,对大唐的士气已经够影响坏的了,这个时候皇上不做出点鼓舞士气的事情,反而要离京避难的话,岂不是让本已低落的士气更受打击?且放任安禄山夺下大唐的江山,这样的事又怎么做得出?”

  看着文姬我淡淡一笑,道:“那是在还有一战之力的时候。京城中把守的禁军可抵挡得住连番大胜下如狼似虎的范阳军?况且,当今皇上早没了当初破而后立的壮志雄心,人老了,想法也没了,这些年来能在他身边规劝的人又有几个?如此情况下,他不逃命还能如何?”

  文姬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素素鼓了鼓嘴,皱眉道:“虽然把守京城的人不行,可大唐毕竟有数百万的士兵在外,一道勤王令下,当今皇上还怕什么?”

  “俗话有一句:占山为王。唐朝的兵府制度让各地的藩王不仅拥有自治性质的领地,还实际上拥有对领地内藩兵的绝对领导权,皇权无疑是被分解开了。这样的情况下,你说这些封王封地的人是先考虑自己的利益还是皇上的利益?”我叹了口气,解释道。

  文姬眉头一皱,思索片刻道:“可是他们的利益不是直接跟皇上挂在一起的吗?大唐覆灭了,他们也没有了封王的可能啊!”

  我笑了,知道在皇权意识的影响下,文姬是不会想到另一面的。“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皇权对这些拥兵为重的藩王有作用吗?他们手上有实权,就算皇上不在了,他们一样可以以手中的兵称霸一方,甚至来一个争霸天下的游戏,过过自己当皇帝的瘾!”

  不仅文姬沉默了,所有的人都不言语的望着我。江姑娘先是脸色一变,随后却又缓缓恢复了正常,这我都看到了眼里,也明白她心里变化的过程。不知道是为她高兴还是为她悲哀,我停下了嘴。

  鸿现附在江姑娘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她脸色再次微微一变,眼神朝我飘来,神情颇有些不愿意。在鸿现不依不饶的劝说下,她咬了咬牙与我直视着,道:“先生,恐怕小女子要独自走了。”

  我一愣,难道江姑娘还是放不下心头所想吗?自然,她要如何决定我是没有什么可说的。文姬妺喜她们都一脸惊讶的看过去,素素忍不住问道:“江姑娘,你这时离去做什么?此正兵荒马乱的,就算鸿现有保护你的本事,可她终究是一个女子啊!”

  鸿现涨红了脸,虽说素素这话是无心之言,可也颇为伤人。

  文姬拉了拉素素,看了看江姑娘和鸿现,柔声道:“姑且不说鸿现姑娘本领如何,光是江姑娘要北上去找皇上,这件事就不怎么妥当!”

  “这话如何讲?”江姑娘脸上一红,解释道:“不论如何,皇上都不能离开京城逃命,皇上一时糊涂,我再怎么也要去劝劝他。”

  文姬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只因皇上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皇上了……”

  是啊,美色蚀骨,佳肴洗心,在过惯了数十年安逸生活、消磨了几乎所有雄心壮志的李隆基眼里,此时又有什么比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静静望着,江姑娘一句恳求的话也没有说,可从她眼里却读出了胜似千言,犹有万语。

  或许……只是或许吧!

  良久,我无声的叹息着,当感觉项羽赵云的手搭在我肩上时,当看到妺喜文姬等女投过来的眼神时,我终于低声吟道:“北上还是不用了……”话一出口便见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瞪大了眼。我苦笑了一下,接道:“李隆基是逃出长安,而不是在城外等着,我们北上可碰不到,朝西北走还有可能。”

  听我这么一解释,妺喜文姬等女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而江姑娘也露出感激的神色。

  稍微整束后,我们一行人便驾着马车朝西北方向而去。一路上风景依旧,大多数人并没有因为前方的战事而影响固有的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活。言谈间,甚至连发生了什么战事也不知道。

  进了川陕交界地,冬雨大至,道路变得泥泞不堪,前行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这一日,借着在前探明情况,实际却是与花木兰侬情我意的赵云突然拨马回来,脸上的神情有点古怪:“大哥,这川陕地多了许多逃难的百姓。”

  这一路上我并没有去探听战事的情况,听到这样的消息,愣了愣,轻掀开了车帘。

  枯树林立,寒风吹过,冷意立上心头。冬雨淅淅沥沥,在道路两旁远近不一,或三或五的人面色苍然,双目无神。我们这一行人驶来,他们也只是抬了抬眼,仿佛身遭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的一般。

  看着这眼前的情景,我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大唐的繁华,从这些逃难的百姓眼中看不出丝毫。随着马车朝前,难民也越来越多,由三五个人聚集在一起到数十个人,几十个人……

  “啊——!”素素压抑不住,轻声呼了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文姬妺喜几女都凑了过来,依在我身后朝外看着。她们脸上泛着不忍之色,缓缓的,脸都稍微别了开。

  突然,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我大是奇怪,就算有怜悯之心,可眼下如此多的逃难之人,我们如何顾得过来?

  “是江姑娘她们坐的那辆。”轻轻的,文姬道。

  难道江姑娘真要……我惊讶的看了文姬一眼,想了想道:“我们下去看看。”

  撑着伞走到近前,江姑娘正一手掀着车帘,神情又惊又喜,望着前方几十人的难民,两道泪水缓缓而下。

  顺着她的目光朝逃难的人群中望去。人群中,一个衣裳微有些破烂,满脸污渍的女子半坐在地上,双手下抱着,却是还有一人伏在她腿上;此刻,这女子的眼神也朝江姑娘这边看来,与江姑娘同样的,那女子也是一脸又惊又喜的神色,脸上两道白印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留下的。

  看了有几眼,我身边的文姬突然低声惊讶道:“这,这不是那季兰姑娘么?”

  好不容易寻到个小镇,那女子洗漱干净出来,果然是李季兰,原伏在她腿上的人却是生了病的薛涛。因为长安收到前方战败的消息,人心惶恐,她们两人也随着人群逃难出来,一路上风餐露宿,到得此地,薛涛再也抵受不住,病倒下来,眼看着李季兰也承受不住,幸好遇上了我们。

  听着李季兰婉婉述说着逃难的经过,一众女子又是感叹又是同情。喝着姜汤,任由那丝丝热气蒸腾着将自己面容掩饰,李季兰始终低垂着脸。

  静静的看着李季兰,江姑娘眼中泪光闪动,低声道:“都该怪我,要不是我将几位请到长安城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若是我在离开长安城的时候请先生……恐怕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季兰轻轻摇着头,盯着手上的姜汤:“你又如何这样说?终归,终归是命中注定罢了!”

  江姑娘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泪,皱了皱眉,仿佛想起了什么样,身子一震,道:“涛儿病了,你又落得如此模样,那盼盼和玄机却是被安禄山掳了去,这怎么是命中注定?若非我爱着那份面子让你们来长安,你们怎么,怎么……”说着说着,她声音渐成哭音,末了再也连不成声来。

  李季兰也被她的话惹得心中伤痛不已,头又垂下三分,摇了摇:“皇后,你我之情岂是生分?先前要不是你,我们早活不下去了……如今,就还奢盼着皇后能将盼盼与玄机从那胡贼手中救出来!”

  听到这一声“皇后”,江姑娘浑身再一震,神色复杂万象,隔了好一会才缓缓道:“我便是搭了这条命也要将盼盼与玄机从安贼手中救出,只是……”她微微一顿,脸色凄哀,声音低下,“只是,我再不是皇后了。”

  李季兰猛然抬头,看着江姑娘半晌,道:“皇后,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江姑娘凄凄一笑,道:“季兰,我这话不是推托,而是确实我已经不是皇后了!就连盼盼与玄机被掳的消息也是偷听而来的。”

  李季兰震惊的神色缓缓消退,仿佛这一句“不再是皇后”的话将她心中所有希望都打破,她就这样愣神的盯着眼前那一片光景,再没有言语。

  “李姑娘,你从长安出来时,长安可还有军队守备?”将微微有些黯淡的烛光拨亮一点,我问道。

  李季兰摇了摇头,道:“皇上都逃了出来,长安城哪里还有人,此刻说是空城也不为过吧。”

  连一个守备的人也没有吗?能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悲哀,与赵云和项羽对望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失望与愤怒。

  “你们这一路上逃难是跟着皇帝的行驾吗?”等心绪稍微平静点,我又问道。

  “是。”李季兰点了点头,“虽然不能跟近了,但皇上有大军护卫,若不是他们在前面开路,只怕我们也到不了这里。”

  点头间,我看了看江姑娘。不用我说,江姑娘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接近皇上那是不可能的,先不说江姑娘原本的皇后身份做不做用,就只是那些护卫大军在现今也不会轻易的相信。另外来说,江姑娘也想得到就算见到了当今皇上李隆基又如何?他此时有胆子跟安禄山做战吗?

  “还理那劳什子皇帝做甚至?”项羽双眉一竖,满脸不耐,重重一跺脚站了起来。在他身旁的赵云虽然没说话,但看他的神色也是满心不郁。显然,他二人都是统领过大唐士兵的人,对现如今大唐落的如此局面,自然是心中不快。

  凭借项羽的身手要闯进安禄山的大军中并不是很困难的事,虽有千军万马,但他一个人高来高去那是谁也阻拦不了的。如是想着,我朝项羽看去。可再一想,要从安禄山的大军中带出两个人,而且还是两个女人,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再说,这样的事情独独让项羽去做也不是很妥当吧!

  “大家都累了,该如何计较还是休息一晚明日再说好了。”也知道没有什么好法子,我暗暗苦笑着,无奈的说道。

  入夜时分,天凉如水。

  看着烛火摇曳,我披着件外裳在房间内来回的走着,文姬和妺喜一人拿着线头一人拿着银针帮我缝补着另一件衣裳。似乎从我的走动中觉察到我的不安,两女不时抬头看我一眼,偶尔露出一丝微笑。

  “爷,你再走的话可要将我的眼都要晃花了!”妺喜穿过针,又瞟了我一眼道。

  “怎么会?”我停下脚步看着她,“你缝东西哪能看着我,小心扎着手。再说,这些活要灵芸做就好了!”

  文姬嗔怪的看着我,小嘴微微一弯,道:“爷,你还真当灵芸是缝补匠了么?她可不是丫鬟!再说,你的衣服我们不帮你缝好难道要假手他人?”

  我一怔,嘿嘿笑了两声。文姬又道:“爷,你就不要为江姑娘的事烦恼了!”

  “这话怎么说?”我大为奇怪,禁不住走到两人面前,蹲下身看着。

  “虽说爷是因为欠了江姑娘的恩情,所以能帮就想帮,可要到安禄山的大营中将两位他看中的女子救出来,那也太凶险了!江姑娘也是聪明人,她知道此时身份不同,现今又是如此局面,所以她连口都没开……”

  我叹了口气,道:“不说别的,薛姑娘你们都是认识的,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也算是有了点交情。凭着这一点,能帮上的我们又怎么能眼见不救?”

  文姬放下线头,站起身看着我,道:“爷说的话在理。可爷仔细想一下,现如今我们这一帮子人是男的就四个,赵申就不用提了,爷和三弟此刻却是全无武功,就凭着二哥,闯入安营难保不让人担心个半死!几个姐妹和丫鬟也有会武的,可爷真的舍得让她们去吗?”

  定定看着文姬,我知道她说的一点都没错,且从她眼中看不出任何自私的念头,所说的一切都是依据现在的情况。挠了挠头,我叹道:“是啊,我正就是为这个烦恼。要说不帮,道义上说不过去;而要说帮的话,让你们中任何一人去我都觉得太自私了,偏偏我自己却无此能力,唉……”

  文姬妺喜相视莞尔。妺喜亦放下针,柔声笑道:“爷常说关心则乱,看如今这样子,可真应景了,就不知道爷关心的是五位姑娘中的哪一位!”

  听到妺喜调笑的话,我大是尴尬,一把拉过她,重重揉进怀里,道:“爷可没那心思,就你们这几个小狐狸精就要了爷的命啦,还生得出妄想?”

  妺喜嘻嘻笑着,微挑眼看着我,道:“我知道爷的心思,可留着这么多女子就不怕人闲话?”说完不等我说话又忙解释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武媚托我问的。”

  这小妮子居然多出这种心思来了!我心中微微一叹,随即便明白过来。她因喜欢赵云,与花木兰在这情场上相斗败了下来,心中大是不愉,所放不下进而推广到所有我身边未嫁身的女子身上来。

  “她们的遭遇都有其可怜之处,留下她们乃是想她们能够找到自己中意的人,虽然说是个丫鬟的身份,可那也是说给外人听的,其实她们哪里做了多少丫鬟的事情,我又几时真的把她们当丫鬟看了!”

  听着我的解释,文姬妺喜都笑而不语。等笑容微敛,文姬突然道:“那飞燕和貂蝉恐怕就算不上了吧!”

  这句话一下把我噎着了,眨了眨眼,我道:“只是简单的服侍我罢了,当了贴身丫鬟这也不是我想的,谁叫那个时候你们五个同时身上**不舒服……”

  两女同时玉容飞红,齐声啐起。

  这时,外面传来一人问话,那声音微带生硬,颇有点熟悉,道:“店家,这客栈里面住了多少人?”

  “这位军爷,小店住了只有一半不到的客人。”店家唯唯诺诺的说道。

  “这地方我们征用了,就麻烦店家将他们请出去了。”那人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大是诧异。

  “这个,这个,军爷,我们这小店太过简陋,哪能做军爷您下榻的地方?再说,现在时辰已晚,将小店内的客人都请出去的,是不是……”

  “你这店我们征用了。”那人打断了店家的话,“你将那些住店的人请出去我们自会赔偿。你不用说了,这地方绝对是要清出来的!”

  “这也太霸道了!”听着外面这几句交谈,文姬一脸不快,“他们这些人不敢上前对敌,对老百姓倒是厉害得很!”

  中国腐朽的官僚机构历来如此啊!相对来说,这个要求店家如此做的军爷,在态度上来说比起其他人要好太多了。

  拍了拍缝到一半的衣服,妺喜站起身看向我,眼中询问的意味不言而明。我伸了个懒腰,微微一笑道:“走,收拾东西走啦。”

  门一开,我愣了。与店家站在一起的居然是韩愈!

  韩愈皱着眉头,站在店家旁边,满脸惊讶的看着从屋内走出的我们三人,嘴里下意思的道:“安王爷?”

  在京城我并没有见到韩愈,他是如何得知我这个身份的?微微思索下我便明了其中的缘故:这种高官之间的变动,定然有人早就告知他了。

  “韩大人到这里是……?”不理会店家听到“王爷”时的惶恐,我朝韩愈问道。仔细想想,我这个假身份,李隆基是不会拆穿的,就算想现在只怕也想不及。

  韩愈再次皱了皱眉,眼神瞟了瞟店家。那店家显然是个聪明人,朝我二人一躬礼之后退了去。

  “出京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安王爷?”借着进屋的时候,韩愈突然问道。

  落了座,我点点头,暗道韩愈的警惕,嘴上轻松的道:“我早出了城了,一路上游山赏水,要不是听到安禄山叛变,皇上西迁,恐怕我此时应该在江南一带。”

  听我说着,韩愈脸色一暗,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嘴里嘟囔道:“大厦将倾,国之祸害……唉!”

  若我真是大唐的统治阶级,听了他这八字话语,恐怕当场就要翻脸做难才是,可这话却是……真实无比啊!

  仰头叹息良久,韩愈神色平静下来,问道:“安王爷此时朝西行可是……?”

  “自然是找到皇上,与之共进退才是。”说着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可说着这话的同时我心头却是一动,说不定这次便可借着这个机会让江姑娘再次见到李隆基,也算是完成她的一个心愿了!

  虽然定下了这个想法,可我自己却有一瞬间的糊涂:我这样做到底为什么?只是报恩吗?

  韩愈低下头,语气微带凄凉,道:“如今能有如此想法的……实在是太少了。”一顿之后,他抬头道:“韩某此来便是替皇上打前哨的。”

  “皇上已经到了?”我有些惊讶,可再一想,却也只怕如此,韩愈领着兵,大可不必来这客栈求房,直接在外面一扎营便是;按照他的性格,他也不是那种贪图享乐的人。

  韩愈脸色郑重,缓缓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件事情可算隐秘,但望王爷不要透露出去了。”

  我点点头亦道:“这是自然。”虽然说寻常百姓能见天子一面,那是天大的荣耀,可如今情况下,只怕是扰乱民心才对!

  “韩大人一路陪着皇上西来,可想到什么良策没有?”微一沉吟,我道。

  韩愈皱起眉,盯着烛火,隔了半晌才道:“安禄山史思明倍受皇恩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着实让人气愤!可叹皇上身边此刻竟没有一位可担当重任的将领,虽说兵多却也只能护着皇上安危而已……只叹韩某平生自认为聪慧,此刻却如无头苍蝇,除了静等勤王之兵就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了,真真辜负了皇上之恩啊!”

  我听了心中大不以为然,但又知道在封建制度下,要这些文人在军事上有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想法还真是难为了他们。

  “韩大人不必太焦急,你乃文官,这军中事物不懂也是使然。照我来看,这安史二人得意不了多久!”

  韩愈猛一抬眼,看着我的目光闪闪发光,不提防下竟吓了我一跳。“安王爷,这话如何说?”

  “安史二人趁我大唐不备之际,起兵而反,粗看架势十足,来势汹汹,我大唐汲汲而危,可有三点,必让韩大人看透此件事。”敲了敲手指,我缓声道。

  “还请王爷见教!”韩愈急忙道,身体也朝前微倾,虽然如此,但我仍然听出他语气中的半信半疑。

  “其一,他二人不过领一州一府之兵,算来不过二十余万,我大唐兵尚有五十来万,且驻守边疆的士兵还有几十万,从兵数上来说,他赢不了;其二,人心不在他而在我大唐!从我大唐以来,百姓生活乐足,内里百姓少有事伐,他起兵而反无理无德,这天下百姓可不会依附于他,暂降之民也不过是为了免于迫害而已!其三,安史二人面和心不和。二人野心一般无二,此时尚可共同进退,一旦进了长安,这二人必定会因主事之人而兵戎相向……”

  韩愈细细思索着我的话,不片刻,他的脸色渐渐放宽,一拍腿,高声道:“王爷真乃好见识!经王爷这一提醒,下官倒发现其理由不下十条……”神色间隐见激动,待看到我淡然的神色才不由有点尴尬的收敛了表情。

  我扑哧一声,忙强忍住了笑。万想不到韩愈这种性格的人居然也会拍马屁,只是他这马屁拍得太过明显,显然不是精通此道之人。

  “说得好又如何?”摇着头,我撇开眼神,避开了他的尴尬,“论天下士子,有见识的又何止一二?很多事情看得透却做不来!我身为王爷也不过是一个不管事的人,真要倚靠的,是那些领兵的将军才是!”

  韩愈一皱眉,愣了。他自然不是不知道大唐几代皇帝都是在登极之后对自家兄弟的手段,虽然没有了太宗的兄弟相残那般局面,但相距也不远了。虽然安王爷京城内早传着是皇后的兄弟,但也不排除势力坐大的可能,从杨国相就可见一斑,皇上是绝对不会再让其他王爷染指朝政的啦!

  “王爷,皇上就在离这里三十里处的地方休息,下官来这里安定好地方就要回去覆命,不若王爷也……”想了想,他才依足了礼数对我说道,看韩愈的神情,他终于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这些日子来,皇上想必心绪不佳,我去见他徒增烦恼而已。”一边说着,我一边缓缓摇头。

  韩愈想不到我会如此做答,有些焦急,上前一步道:“那刚刚王爷说的那些不去说给皇上听又有什么用?”

  我张嘴无声的笑了,道:“韩大人,我不去难道你不能去吗?你心中多出来的想法也可在面见皇上时说出来啊!”

  韩愈叹了口气,瞟了虽在同一个房间内但隔得不远的文姬和妺喜一眼,道:“我这么做不是贪功么?”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我笑道:“这有何功可贪?正值国难之时,你韩大人说还是我说有什么区别?就算有献策的功劳,我这王爷还能贪图什么赏赐吗?”

  听了我的话,韩愈半晌没有做声,显然是想到了其中的关节,脸色渐渐白了起来,他一抬手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略带嘶哑,但焦急无比的呵斥:“谁是店家?快快出来,若耽误了军情全家问斩!”

  韩愈霍地一挺腰,脸色严峻,立刻将门打了开朝外看去。

  此时夜已趋深,灯火微弱,那士兵身上血迹点点,神情狰狞,正揪着一个店小伙,听到门响,扭头看来。“韩大人……!”那士兵面上一喜,松手跑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韩愈面色一沉,紧盯着那士兵。

  “韩大人,在皇上的驻地,六军哗变,欲行逼宫……”那士兵单膝跪下,话语又快又急。

  “什么——?”韩愈听了一半才反应过来,浑身一震,禁不住踏前一步,手重重抓在了那士兵抱拳高举的双手上。

  六军哗变……欲行逼宫……!

  我亦是大骇,赶前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韩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显然是不明白,他松开手缓缓道:“陈将军等将领可被害了?”

  那士兵道:“属下不知,属下赶来报信之时那些士兵尚集结着朝皇帐而去。”

  “点兵,行军!”韩愈沉默不到片刻,缓缓对那士兵下令道,说着同时,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还请王爷与下官一同前去救驾。”

  “国相伏罪!国相伏罪!国相伏罪……!”我,文姬,妺喜随同韩愈三千大军赶到李隆基扎营地时,充耳便听到了这连绵不绝的呼喝声。

  韩愈脸色铁青,他纵然率领着三千士兵,但毕竟只是个文官,更何况此刻面对的是数万将士,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我拍马上前,看了韩愈一眼,不远处的火光映在他眼里,隐隐透射出一股焦虑不安。

  “令前军准备开道。”隔了良久,韩愈沉声道。

  “韩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我一勒马,越过他半步,望着他道,“你就这样进去见皇上?”

  “不错!”韩愈断然说道,一眨不眨的回望着我,“王爷难道怕了?”

  看着他,我不知道他是深信皇权的威严还是心中另有坚持,叹了口气道:“如此情况下,韩大人认为你可以轻易进去吗?”

  “难道你要下官看着士兵围住皇上?”韩愈双眼一鼓,气势雄雄,“若是有异心的人在当中这么一挑拨,皇上就危险了!”说着,他语气缓和下来。

  我扭头看了眼鼓噪不停的士兵们,苦笑着道:“现在他们还只是要求皇上做点什么,韩大人你也知道这种情况下,稍有不慎便是兵变。你这般领兵进去,那些士兵会如何想,不用我说,韩大人你也明白吧!”

  韩愈默然不语,看着那些士兵由或一或二的举着兵器呼喝到整齐划一的动作,他咬了咬牙,侧首低声道:“皇帐还有一条秘道,王爷你随我来。”

  “爷,二哥他们赶过来了。”正当韩愈告诉我离皇帐还有数米远的时候,妺喜突然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我一愣,禁不住道:“他们怎么赶过来了?都来了?”

  韩愈猛然停下脚步,看那神色似乎想阻止我高声说话却已然是来不及。皇帐外正严神戒备的卫兵握住剑的手一紧,低沉声厉喝道:“谁?报上名来!”

  韩愈连额头上的汗也不敢擦拭,道:“下官凉州行军司马韩愈偕同安王爷前来护驾。”

  听韩愈这么说了,我亦只好上前报了名。隐约中觉得有人在我肩膀上轻拍了一下,微微侧头看到妺喜和文姬浅露的惊喜神色,我知道定然是项羽来了。可当我悄悄回头看时,却发现不仅仅是项羽一人,赵云、花木兰、妲己、素素、褒姒甚至连江姑娘和鸿现也一并站在了后面不远处,虽然笼着夜色,但依稀可见众人脸上一幅如释重负的表情。

  知道她们担心我的安危,心中似揉着的温柔飘来荡去,张了张嘴,我笑了。

  “让他们进来吧。”李隆基的声音苍凉无力,透过帐篷似乎也能想得到他此刻的神情。

  李隆基斜坐在椅子上,一身龙袍干皱,神色忧虑,眉头紧紧皱着,眼睛虽朝帐门口看来,但能发现他只是注视着这一边而已,进来了什么人他一点也没有在意。在他身后站着的便是高力士,垂头束手,帽子也不知道落在了何处,头上的发髻有些歪斜零乱。

  隔着他们不远,一身华裳的女子半萎着,梳着的双凤环头挂着玉簪、坠子等饰物,正不时的轻摆着,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女子阵阵抽着肩。从门口看去仅能看到那女子起伏宛转的身线,一段雪白的颈项如凝脂般……这女子,便是我一直没有见过的杨贵妃!

  在她身侧尚站着个神情狼狈的中年男子,四方脸,一双眼虽然没有抬起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眼珠不停的在转动,显然心思不宁。

  “贵妃,朕不是在想办法吗?”李隆基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显然,他并没有察觉到我们进了帐。

  “皇上,到如今这般局面还有什么办法,该如何办皇上便如何办,妾身虽然只有这个哥哥亲熟,但……但请皇上不要顾忌。”杨玉环嘤声低泣,将自己面前的杨国忠朝外一推。

  李隆基一愣,还没有开口说话,那杨国忠神色灰败,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嘴唇颤抖着:“皇上……娘娘……”

  李隆基重重闭上眼,眉间皱得更紧了,隔了一会才缓缓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一睁眼,威猛的气势形诸于外,一拍把手,站起身道:“朕当了四十年的皇帝,看谁敢反了!朕这就出得帐,看哪个敢上前一步!”

  “皇上——!”这一下,三人都齐声叫了出来,高力士更是死拉住李隆基,眉宇间的恐惧显露无疑。

  看着这一局面,我暗叹了口气,眼睛一转到韩愈身上,却见他稍稍撇过头避了开,显然是不欲看见这皇家内闱的事情,想不到这一下倒让李隆基醒过神来,这才意识到有外臣在。一甩袖抛开高力士,敛了敛容,正声问道:“韩卿家来了。”

  说着,他看向了我,隐约觉得他身子一震,可马上又若无其事的挺了挺腰,下一刻,他眼光从我身上移开,却见他神情大变,站直的身体不由的连晃了两晃,机警的高力士忙扶住了,可李隆基却再也没有移开眼神,就这么怔怔的看着我身后,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皇……上……”泪水静静的流着,抬袖掩着嘴,却怎么也忍不住,江姑娘就这么看着与往昔截然不同的皇上,在她眼里,说不出是爱,是恨;是怜,是悲……

  “皇后……”语意哽咽,李隆基缓缓朝前一步,可就只一步,他却停了下来。

  杨玉环在这一声时回过头来,神色复杂的看着江姑娘,不知不觉间,下唇沁出了丝丝血迹。

  “皇上……”泪水渐渐收敛,江姑娘再次唤了一声,虽然没有再说下去,但从她神色间却很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隆基无言的看着她,面上浮起一丝苦笑,颓唐的摇了摇头,隔了一会他才缓缓道:“朕也不想,一直以来朕以为在朕坐这个皇位的时候,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四十余年风调雨顺……朕不知道,朕……真的不知道。”

  嘴唇轻轻颤抖着,李隆基定了定神,道:“朕绝对不会做亡国之君,但叫我李唐有一丝血脉,朕必定……”

  “皇上!”江姑娘断然喝道,将李隆基的话打断,“皇上,事情已危在旦夕,如何安抚这些士兵,上下齐心驱逐胡虏才是根本……”显然,到了这般时刻,江姑娘再不顾忌什么君臣之礼,皇帝的面子,直接将话说了出来,“贵妃娘娘深明大意,皇上该想想了!”

  李隆基愕然,杨玉环愕然……杨玉环愕然,我隐约觉得我猜到了其中的缘故。如今护驾的士兵一起要求惩治杨国忠,杨玉环是李隆基最宠爱的妃子,皇帝会如何想要如何做,她能不猜到一点半点?先前那样说无非是变着法要李隆基改变主意!说到底,这亦是她的悲哀。作为皇宫中的女人,受皇宠是天大的事,而象她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更是少之又少!怎样让这种宠爱保持下去,作为一个得宠的女子是绝对会想尽办法的。

  女色早衰,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培植势力,让朝堂之上的声音影响后宫的宠爱,这也是千古流传下来的法子,虽然老,但却有用之极。

  “可是,国相大人为我朝尽心尽力,作乱的不过是胡贼安禄山和史思明罢了!”猛甩了甩头,李隆基道。

  “父皇,此言差矣!”

  一身着白甲的年轻男子大步走了进来,风尘仆仆,行动间铠甲与佩剑撞得清响。在他身后还跟着一满脸凶象的男子,看他装束显然是个将军。

  这白甲男子便是当今太子李亨么?这一转头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韩愈竟跪在了地上,从他的称呼中亦知道那跟着太子进来的便是龙武将军陈玄礼。

  “太子,父皇不是正在商议吗?难道前边士兵又有变动?”李隆基力气一竭,无力的摆了摆手,神色间惊惶涌现。

  太子李亨没有下跪,只是抱拳一礼,斜着眼蔑视的看了嗦嗦发抖的杨国忠一眼,才道:“父皇,事态危急,后有安禄山亲率三万精兵绕关向我等追来,据探子报相隔不过两天路程!而六军士气低落,由长安奔败至此,身寒腹饥,这时兵哗若拖得一刻便危险一刻,说不好……”他顿住话,可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下面的意思。

  “皇上——!”杨国忠颤声一叫,仆倒在地,手脚并用爬了过去,头不住的磕着:“臣心可昭日月,忠心无二,虽有小错但罪不至死……皇上明鉴啊!”

  他说得凄厉,额头也磕出血来,双手更抱住了李隆基的脚,不断的重复着“皇上明鉴”的话。李隆基大难,想摆开腿却哪里动得了,不由得他朝杨玉环看去。

  杨玉环此刻也只能嘤嘤而泣。李亨二话不说,上前一步,重重一脚踹去,杨国忠悲泣之下也痛得一叫,松手滚至一边。

  “国相伏罪!国相伏罪!国相受死!国相受死!……”帐外士兵的喝声一道高过一道,这喝声让杨国忠骇得连哭声也停了,脸色死白,眼珠定定的一动不动。

  “父皇,事不宜迟,还有三十数士兵就要冲到帐口了!”李亨一伸手竟扣住了李隆基的肩膀,重重的说道。

  “皇上!”微微的,太子李亨的眉毛一挑之后,龙武将军陈玄礼道,“这些士兵都是自发而群哗,我们这些将领实在是阻止不住啊!许将军等二人已经被士兵杀了,首级挂在了前营旗上!”

  李隆基颓然闭目,太子一松手,他便朝后一退,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般摔入了座椅中:“罢了,罢了!力士,笔墨侍侯,韩卿家……你来执笔。”

  韩愈没想到皇上这时候会念到自己,呆了一呆才应喏,他站起来,可不想跪得久了,竟又要朝地上跌去。太子李亨一个大步扶住了他:“早听过韩大人的大名,天下名士,真是失礼了!”

  “太子……”韩愈定定的看着他,猛一思索下,急忙收回手,道:“太子过奖了,下官惶恐。”

  李亨哈哈一笑,也不多说,拍了拍他后背,示意他上前写旨。随后,他朝陈玄礼一撇头,陈玄礼点头朝杨国忠走去。

  不想他刚一抓杨国忠的时候,杨国忠却挣扎开来,爬到杨玉环脚前,泣不成声,念道:“娘娘,娘娘,救小臣一命,救小臣一命……”

  杨玉环双手掩面,泪水透过指缝而下,任由裙脚沾染斑斑血迹。陈玄礼脸色一冷,显然为刚刚的事情大失面子,此时再不跟杨国忠客气,一脚踏在他手上,令杨国忠哀嚎不已,拎了他就朝帐外拖去。

  不片刻,便听到帐外的士兵兴奋的呼声,齐声叫着“国相受死”四字。又过片刻,也不知道太子李亨和陈玄礼用了什么法子,便听得杨国忠的惨叫响彻天际,随后便是士兵更大的呼声。

  李隆基的脸轻轻的抽搐着,在杨国忠惨叫之际,他瞳孔猛然放大,而杨玉环的低泣声噶然而止。

  “国相既死,诸位身受皇恩,又是我大唐的忠勇之士,定能上下一心将胡虏驱除干净!”

  “喏——!”

  随着太子的话,士兵齐声高呼。呼声未停,只听一个更高更亮的声音道:“国相虽死,贼人尚在,我们仍逃不了一死!若不将贼人诛除干净,我们宁愿四处奔逃也不与胡人做战!”

  贼人尚在!李隆基的手一紧,将那把手拧得吱吱做响。杨玉环惟留下泪痕的脸上一片苍白。

  “贼人尚在?”太子厉声反驳。

  “国相与贵妃乃一家人,若无贵妃国相岂能是国相?过了今日,难保贵妃不做难我们这些人!”

  “贵妃乃一女子,从不参与朝政,她有何罪?”太子怒气勃勃,听声音,他显然把佩剑拔了出来。

  “安禄山乃贵妃干亲,如今做了反;国相本是一小史,若无贵妃,又怎能当得国相,祸害百姓?”微微一顿,那声音又道:“杀了贵妃,我等方甘休!”

  “赐死——!赐死——!贵妃赐死——!”

  这呼声明显比刚才还要高出三分,这一声声如浪潮般涌进了帐内。

  帐内一片死静……

  李隆基的脸由白到红,由红到青……他霍然站起,重重一拍把手,那把手碎了个干净,细木成刺嵌入掌中,顿时鲜血直流,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敢上前替皇帝包扎伤口。

  “谁敢动我贵妃?”李隆基神情骇厉,一双眼睛通红,左顾右盼间威煞旁人。

  杨贵妃呆呆的看着皇帝,惨白的脸色瞬时晕红,原本黯淡的眼神也亮了起来。

  江姑娘亦呆呆的看着李隆基,她的眼神有一丝往昔的留恋,有现今的一丝无奈和……痛苦。

  太子持剑在手,虎步走了进来,脸色严肃阴沉:“父皇,请下旨!”

  “你说什么?”李隆基早已失去皇帝风仪,一脚踹在李亨铠甲上,“贵妃是朕的,谁也不能杀!”

  “父皇,六军将士请诛贼人,请父皇下旨!”李亨神色一动不动,仍自说着自己的话。

  太子这话可让人玩味啊……!看到李隆基此刻的表情,我心里泛起深深的悲哀。朝江姑娘和杨玉环看去,两个女人都是相似的神情,显然从太子的话里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谁也不能杀朕的贵妃,朕诛他九族——诛他九族……”歇斯咆哮后,李隆基仿佛失去了全身的骨头,软倒进椅中,可他嘴里仍不住的念着,至始至终他都不敢朝杨玉环看上一眼。

  “父皇,是李唐的江山基业还是后宫嫔妃,还请父皇早做决断。”看到李隆基这般模样,太子李亨终于说了一句软话,可看他神色,却是早已经替当今皇帝做了决定。

  李隆基哆嗦着,他缓缓摆头朝杨玉环看去。杨玉环神色沉寂,只是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凄,一点一点朝李隆基传去。

  “贵妃——贵妃——贵妃——!”

  呼声再次响起,竟似再无停歇。只是,这呼声虽高却是催命的阎王……

  陈玄礼一身是血手持利剑冲了进来,距李隆基不远他轰然单膝跪下,剑尖驻地,道:“皇上,士兵已冲到帐外十尺外,臣杀了数十人仍不能阻止……”

  “啊——!”李隆基突然站起仰天大啸,声音悲厉,双手紧紧握着,血一直下,如连成了一条线。

  没有人劝他,李亨握着剑的手紧了紧,眼角的余光朝杨玉环瞟去。

  大叫之后,李隆基闭眼低头,可脸上的神情百变难测,仍然让人看得清清楚楚。象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缓缓的,他象是换了个人,睁眼朝杨玉环看去。

  “赐贵妃杨氏,白绫三尺……”

  一只手突然撑到了我背上,回眼一看,却是脸色如纸,眼中无魂的江姑娘。

  “儿臣遵旨——!”

  血色倒尽,眼中一片死寂……杨玉环身子一震,无声无息的,泪水再次滑过如白玉的脸庞。

  滴水成晶……

  看着奉上的白绫,杨玉环笑了。那笑容是如此微弱,仿佛在风中颤抖的蓓蕾。

  捧起白绫,杨玉环缓缓站起,一步一步朝后走去,她的头,她的眼,她的……心……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皇帝李隆基。

  “皇上,你可还记得……”在门口,她站住了,声音轻飘,如在耳边亲述,“长生……殿中……夜半……月浓……”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背对着杨玉环,李隆基默然。

  “皇上,臣妾先走一步了……”这一声再也压抑不住她细如丝线的抽泣。

  李隆基仍是默然……

  “三……郎……玉环不能再陪……你……”头一低,杨玉环进了内室。

  “三郎……?”

  “三……郎……!”

  “三……”

  “郎……”

  我的心为何……会这般痛……?

  “朕……不能做亡国之君……”在杨玉环背影消失的刹那,李隆基轻轻的,而又决绝的……说道。

  “皇后,萍儿,你没事吧!”正当我感到背后负上了一人的时候,李隆基看着我这边惶急的叫了出来。

  江姑娘手扶着额头,定了定神才站稳,看着李隆基一脸平静:“民女见过皇上。”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惊诧愕然。太子李亨如是,陈玄礼如是,我亦如是……

  两人对望良久,谁也没有退缩,终于,李隆基如遭重锤,蹬蹬退了两步,抬手,再抬手,却始终没有抬起来。

  重出一口气,看着身后已经远离的皇帐,我默默无语。文姬在左,江姑娘在右,两女都随着我的目光朝身后的皇帐看去。

  李隆基没有为难我们,不知道是江姑娘那一声“民女见过皇上”打击了他还是要顾忌自己仅存的面子。我这个安王爷虽然是假的,可没有一个朝官知道。兴许,此时的李隆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毕竟他是当了四十余年的皇帝。

  太子李亨就要被迫领兵断后了吧!或许,太子李亨就是要等着这机会。我叹然。

  “妺喜……我这样做是对还是……错?”想着,这句话就在我心里盘旋。

  “先生,你还记得我的话么?”江姑娘突然收回目光,看着我问道。

  “话?什么话?”我一愣,讶然的道。

  “若是得数,还不如做先生的奴婢。”说着这句话,她脸上竟浮着一丝淡淡的笑。

  “啊——?”我失声道。

  “奴婢姓江,本名采萍,若是行事有差错还请公子见谅。”说着,她竟盈盈给我行了个下人的礼。

  当我从她这一番举动中醒过神来的时候,远远的,我看到了妺喜。

  和她嘴角的一丝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