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凡倒不担心买不到包子,因为铁兰一定早就为他留好了一份。

赵子凡踮着脚努力的挤出一条缝隙,只是从这些壮汉身体之间穿行,可要比晨跑累的多,走到铺子口时,早已出了一身的臭汗。

“小姑娘,这些包子今日我们都包了,大清早的,还是大雪天,从几里外走到这儿,大伙可都饿坏了!”一个男子拍了拍憋着的肚皮,用手指了指面前刚刚出笼的包子,半个屁股坐在一张小木凳儿上,样子十分滑稽,这小木凳儿实在太小,而那男子的身躯又实在过于壮大,小木凳儿看上去不堪重负,随时有可能会被压个粉碎,但显然与其他站着的、蹲着的,围成一团的男子比起来,他已经算是惬意的多了。

“那位四有青年兄弟,有没有说他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啊?男子大大咧咧的拿起一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狠狠咬了一口,一脸的满足。

“张博?”赵子凡喊了一声道。

“哎哟,小兄弟,你可算来了!”张博哈哈大笑一声。

“子凡哥,他们说是来找你的!”铁兰忙着现做包子,这么多人一气来了这里,一时还真没准备那么多。

“找我?不是就你一个嘛?怎么~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你这阵仗搞的是不是大了点儿啊?”赵子凡看着这些和张博一样壮实的大汉,他们脸上个个笑容满面,谦恭的看着赵子凡。

“小兄弟,昨日我不是与你约好来此的嘛,回去以后我与营中弟兄们一说,他们都和我一样好几年没有家中消息了,听说你能代笔,高兴得不得了,今日我特地带他们来这里,你就当帮帮忙,行个好事一并也帮他们写封家书吧,你放心钱一分都不会少给,每人五十文铜钱,有我在这儿,他们不敢与你耍赖!”张博噼里啪啦,将胸脯拍的乱响。

“五十文?铁叔倒吸一口凉气,他家三个包子才挣一文铜钱,这可倒好,人家赵子凡代写一封信,就有五十文铜钱,这里七八十号人,那不是能挣四贯铜钱,算下来自己要卖一万两千个包子才挣的回,这么多包子是自己全家起早贪黑一个月的出产,这悬殊也太大了点吧!这小子深藏不露啊,以前怎么从没听说过他还读过书,习过字呢。

众大汉纷纷附和道:“是,是!钱我们一份都不会少给!还请小兄弟行个方便才是!”

大宋禁军六十万,其中有三十万负责拱卫京畿东京,分散驻扎在东京附近,濮阳县地方不大,但是离东京较近,所以驻扎的禁军人数并不少,约有三万人左右。

自太祖立国以来,一向是重文轻武,对于军队的管理比较松散,有些地方的士卒在军营里出入自由,整天嬉戏游玩在市场上,以斗鸡走狗、卖弄技艺、绘画绣花为业。军装和民服杂乱混穿,根本没有一点军人模样,禁军虽说是军中精锐,相比一般番军要好些,但此时快要过年,军中无啥大事,当然也是自由的很,偶尔出来喝个酒,遛个弯,洗个澡、逛个窑子根本无人问津。

张博本就赌气,回到军营后大肆宣扬昨日之事,军中许多将士们其实与他一样,苦于不识字,无人代笔,与家中多时不曾联络,听张博一说,立时开心不已,当即就要他带着一起前来。

张博见赵子凡到来,连忙驱散了拥挤人群,辟出一条道来,将屁股下的小凳儿让了出来,小心翼翼的用袖管擦了擦,嘿笑几声道:“四有青年兄,你坐着,我们站着就行!”

赵子凡也不客气,拿过小凳的坐下,道:“兰儿妹子,我要与你商量的事,其实就是我想借你家这儿的桌子一用,在这儿替人代写书信!若是有诸多不便,我出点钱租下也无妨!”这里来往的人多,赵子凡昨日便想好了要在这里挂块牌子,操笔代书,只是不知道铁家会不会同意。

铁家姑娘白了赵子凡一眼,心中期盼半天,原来他竟是要与自己商量这事,不免有些失望心道:“包子都让你白吃了两个多月,你倒好,现在还来这里卖好,说什么租张桌子,也不嫌臊的慌。想归想,铁家姑娘口中却道:“街坊邻居的,这木凳儿本就是让人坐的,我要收你的钱,不是让人背后指着骂我?你就算坐上一天,也没人来赶你走。”

小丫头一心替赵子凡考虑,这么一说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只是方才心急忘记父亲还未点头,自己倒自作主张先允了人家,于是偷偷瞄眼向父亲看去。

铁叔一看赵子凡往这一坐,非但没有影响生意,还一下子带来这么多人,自己这包子只会越卖越多,实际上还得了他的好处,何况与他关系那么好,当然不会出言反对,便道:“子凡呐,兰儿说的对,你就天天在这坐着,安心做你的事就是!不用管我们!”

“那就多谢兰儿妹子,多谢铁叔啦!”赵子凡将自己的那份包子送回家中,就要奔出家门,因为云儿发了小脾气,母亲又在后头千叮咛万嘱咐,才胡乱吃了几口,匆匆赶往铁记。

赵子凡取来那麻布小包裹,里边装有早就备好的纸笔墨砚,于是慢条斯理的在砚中倒了些水,开始磨起墨来。

士卒们等了多时,心中有些着急,加上从未见识过这位小兄手段,不免有些焦躁,再说了就算他本事再了得,这儿可有七十六人,这么等下去,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写完,人群中有些吵闹了起来。

“来来来,各位军爷,先吃几个包子垫垫肚子!”铁叔适时的将方才出笼的包子递到众人手上,只半个时辰不到,便做成了这几天最大的一笔生意,直乐的呵呵连笑,士卒们肚子饿了半天,有了吃食,也就暂时安静了下来。

张博与赵子凡约定在先,当然坐在最前,这事他在心中记挂了很久,天天想着要向家中寄封家书,可是事到临头却不知道该在信中与家人说些什么,吞吞吐吐了半天,一个字都未说出。

赵子凡见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哪能与他这么耗下去,一看张博脸色便知,他大概是与那些没有经验的面试者一样,准备了许多时间,可是临了不知从何说起,便道:“家中有哪些人?”

张博张口道:“家中就我老母与媳妇儿廖氏两人,!”

赵子凡一言不发,拿起笔来,蘸了蘸墨刷刷刷奋笔疾书,片刻功夫,便站起身,拿起纸来,轻轻吹干了上面墨迹。张博还以为赵子凡会问自己要说些什么,谁知他一句未问,心中有些不放心,便道:“好了?”

“好了!我念与你听下,要是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我再帮你修改便是!”

“儿张博顿首叩拜,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儿尽忠职守从军至今,在濮阳万事皆顺,一切安好,自离家已有数年,儿心中记挂,只是军中繁忙,故一直未得机会修书,请恕儿大不孝,望母亲大人千万保重身体,待孩儿归来定当侍奉膝下。吾妻廖氏,为夫远行已久,不知近日可好,日日思念,无奈只得梦中相会,吾妻苦矣,独自照看老母,帮持家务,还望小心身体,静待为夫归来,以解相思之苦!万勿挂念,博上!”赵子凡一口气读完,微笑看着张博。

古代名人家书,赵子凡不知临摹过多少,对于远游在外的游子心情,也极为了解,所以写来一气呵成,不废吹灰之力,此次他并未仿名家笔法,而是采用了极其厚重朴实的平常书法写就这封家书,看去更显亲切。

“你看,这家书还需要添加些什么,你可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告知你家人?”赵子凡道。

张博细细回味刚才赵子凡所读,自己想了多时却未说出的话,似乎都已被他写入信中,对于老母、妻子的牵挂说的情深而入理,且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张博接过书信,瞪大了眼从头看到尾,无奈连自己名字也识不得。

“倒了~!”赵子凡见张博倒拿了书信,斗大字不识一个,不由哭笑不得。

“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你们便告知于我,自会帮你们在信中写明!”赵子凡拿过书信,按照张博所说在封上写清楚老家住处收信者姓名。

张博小心接过书信,这事足足在他心中牵挂了三年多,今天总算是有人帮自己完成,心中激动可想而知。

为了表示对面前这位小兄弟的感谢,以及兑现昨日承诺,张博从早已备好的褡裢中拿出五贯铜钱,恭敬的摆放在木桌之上。

足足五千文的铜钱发出清脆碰撞声,整齐的码放在小木桌上,将不大的桌儿堆的满满当当。周围众人发出阵阵惊叹,开始议论纷纷,安静的人群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铁家父女更是大吃一惊,要知道这五贯铜钱,可足够一个三口普通人家足足半年花销了,如今只简单一封家书,张博竟出了这么多钱,对于平常百姓来说,这无异于天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