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正四处搜寻着赵大掌柜的身影,却见一个青衣长袍,身材有些瘦削,面相俊秀儒雅的少年走了出来,私下里顿时窃窃私语。

能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开设店铺的不是地主老财,便是有背景靠山的官宦人家,此时的少年,在百姓眼中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却有如此能耐,百姓们断定,这肯定又是谁家的富贵公子,闲着没事干,跑来这里开个店铺玩儿来了。

前脚刚刚站在台阶之上,就听人群中一人道:“你就是赵掌柜的?”

“小生正是民信局掌柜赵子凡!”

赵子凡心中已然想好了一套说辞,正要开口继续说话时,只听一个五六岁的幼童躲在母亲怀中,奶声奶气的道:“大哥哥,你这儿卖什么好吃的吗?”

“额~小弟弟,这里不卖吃的~!”这小屁孩儿的话将赵子凡的思路完全打乱,看来百姓们对这个新兴的事物的确是一无所知。

“你这儿不卖吃的,那~倒底卖些什么东西?”幼童的母亲道。

“这~这儿不卖东西,民信局是…………”

“不卖东西?莫非~莫非这儿有漂亮姐儿?”一名穿着枣红色裘皮褂子,长着一个酒糟鼻的泼皮嘿嘿笑道。

不少围观的妙龄女子暗自在心中啐了一口,说了声不要脸,人群中顿时传来阵阵暧昧的轻笑声。

按照普通百姓的思路,在最繁华之地,花费重金开设店铺,却不做寻常的买卖,看这彩旗飘扬敲锣打鼓的样子,只能让人联想到勾栏妓馆,只是妓馆起了一个这样的名字,未免也太没有诗意。

人群中百姓的议论,其大胆情。色的程度,让赵子凡大跌眼镜,当时东京所处的时代,被后世某些学者称作“东方的文艺复兴时期”,东京百姓乃当时是世界上最开化、最引领时尚的人,民风开放自然不奇怪。

尴尬的擦了擦额头细密汗珠,赵子凡整理了一下思路,清了清嗓子道:“各位误会了,民信局既不是卖东西的,也不是供各位喝花酒、听曲儿的。小生开设民信局一来是为乡亲们代写书信,二来么所谓“车同轨,书同文”,民信局便是百姓的私人驿站,专门为百姓传递书信,只要你能出具收信的具体地址,咱民信局便能按时将信件送到指定的人手中!”

“私人驿站?”人群中围观的,有不少便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外乡人,赵大掌柜的话顿时激起了千层浪,引得他们议论纷纷。

“赵大掌柜的,你说的可是真的?”问话者是一名来自平江府的吴姓员外,他在东京经营一家布料绸子店已经多年,不能说家财万贯,但也称的上富足,一家五口定居在这附近,其乐融融,唯一遗憾的是远在平江的老父老母却死活不肯随着他一同搬迁至此,眼看着老人年事渐高,吴员外无法在膝下尽孝,心中常常觉得苦闷。

“这位员外,小生可不敢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说假话!”赵子凡对着目光坚定的看着吴员外道。

“好~那若是我需要往平江府老家寄一封家书,你的民信局能帮我送到吗?”吴员外道。

“当然能,方才我已经说了,只要收信者具体地址,姓名均都准确无误,民信局一定可以送到!”赵子凡道。

“送到平江府需要多少时间?所需花费多少?”吴员外果然是买卖人,说话干脆直接。

赵子凡与江大少耳语一番,随后道:“若是不出意外,一个月之内必定能够送达,花费么四贯铜钱,不过若是阁下不是十分着急,能将送信时间延长一月,我们可以只收一半的钱!”

“哦~果真如此的话,少年郎~你做的可就是一件造福于民的大好事!”吴员外心中十分高兴,家书抵万金,这话对于他来说一点都不过分,四贯铜钱对于他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普通百姓却有些接受不了了,人群中不时有质疑声。

“送信收取的费用基本都是根据远近距离决定,越是近的地方越便宜,超过八百里的若是愿意延长一半时间,全部按照原费用的一半收取,像发往洛阳等地的书信我们只收一贯铜钱。若是书信不甚丢失,民信局愿意以双倍价钱赔偿各位损失!”赵子凡补充道。

百姓们注意的只是花费多少,一贯钱显然让他们更容易接受,更吸引人的是赵子凡的最后一句话,双倍赔偿,这就让寄信人的切身利益有了保障,在东京的店铺之中,可仅有此一家在买卖还未成交之前,便主动提出赔偿的,人群中又是一阵**。

吴员外从人群中挤到最前方,道:“少年郎,我便来做你的头一单生意,可千万不要让老夫我失望哦!”

“这位员外,多谢你对民信局的信任,咱们进屋说!”赵子凡没想到开门第一天,便有生意上门,连忙打了个揖,将吴员外让进屋内。

江大少这两天正好有一车货物要送往平江,顺带走一趟便能净转三贯钱,这样的利润可一点不比他的车马行差,二人不由喜笑颜开。

民信局的店铺面朝东侧,乃是一所两进两重的大屋,当中一个小院,前后各有二层,临街的那边,二层之上还有一座小阁楼,作为平时起居之处,倒是不错。看来江大少在这店面之上倒是花了不少功夫,不但位置极佳,而且连赵子凡的住处也顺带解决了。

民信局前屋极为宽敞,只是此时里边还未加修葺,专为赵子凡购置的紫檀木雕桌,以及一张名贵的松枝木软椅,就是这里全部的家当,江大少只是将这店面租下,买了些必备家具,其他的准备等到赵子凡过来以后,再让他亲自去采办。

民信局第一个顾客,服务的好,就是一个极有力的免费宣传,服务的不好,可能让民信局名声扫地。赵子凡自然不敢怠慢,搬出屋中唯一的那张软椅,请吴员外坐下,而江大少则打发一名家丁去隔壁通达车马行,取来一壶上好的太湖雨前茶,亲自为吴员外沏上。

屋外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涌入民信局内,偌大的屋子瞬间挤满了人,剩余的只能站在门口不停向里边张望。

江大少办事的确细心,纸墨笔砚倒是不曾忘记购置。

赵子凡取来文房四宝,提着笔侍立一旁,江大少则是充当了书童,在一边磨墨。

“吴员外,你只管坐着,其余的便让小生为你代劳!”赵子凡恭敬的道。

“噢~少年郎!你们这儿想的还真周到!”吴员外挪了挪身子,松枝软木椅坐着的确舒服的紧。

吴员外口述,赵子凡便按照他的意思挥笔疾书。

“员外,好了!你先看看满意否?”片刻后,赵子凡恭敬的递过书信。

吴员外呷了一口清茶,不由暗暗赞了一声,上品太湖雨前茶的味道醇香而悠远,的确不是凡品,接过书信一看,一手笔力劲透、清俊飘逸的字,更是让他大吃一惊。

“好字!好字!”吴员外也是个喜爱舞文弄墨之人,无奈天赋有限,造诣平平,但这却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优秀的品鉴者。

眼前的赵掌柜,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在书法上却有着自己无法企及的造诣,更令人惊叹的是他的字独树一帜,风格别具,饶是吴员外涉猎书法多年,也无法从脑中搜寻出一位与他风格相近的书法大家。

再仔细看去,自己所言平淡无奇,而书信中的内容显然已经经过赵子凡润色,一股浓浓的亲情和乡愁流淌在字里行间,想到多年未见的二位老人,吴员外不禁老泪纵横。

“好~好~少年郎,你这家书抵万金犹不为过,四贯钱,花的值!”吴员外抖抖手中书信,激动的道。

围观的百姓们不由啧啧称奇。

东京不愧是大宋国的都城,人口稠密,商贾云集,远非濮阳小县可比。随后又有几位在东京经商的外乡人,交齐了钱,要求民信局为他们送信,赵子凡均是亲自执笔,认真记录,不过一般的外乡百姓却不敢尝鲜,仍是持着观望的态度。

赵子凡却并不着急,民信局匆忙开门营业,许多事情还未理顺思路,该筹办的东西也未筹办完毕,今天的结果已经算是开了个好头,令他相当满意,当然这其中江大少功不可没。

吴员外和那几名商人的书信,赵子凡让江大少第一时间便送出,毕竟这是民信局的第一单生意,就算亏本,也不能失了信誉。

按照现代邮局内部的格局,赵子凡请木匠打了三套木桌椅,又在前屋大堂修葺了类似于当铺一样的木质格栅,这样的布局与宋代一般店铺迥然不同,十分有新意,街巷之上的邻居路过这儿,都会进来坐坐,与掌柜的聊上一会,顺便参观参观这个奇怪的民信局。

对于外面那块牌匾与招摇的彩旗,赵子凡相当的不满意,于是便亲自动手题了“民信局”三字,让人重新制作,而这三字乃是用了老者欧阳修的笔法写就,古朴厚重,顿时将整个店铺的形象提高了几个档次。

除了经常进来打探消息的百姓,与偶尔过来窜门的邻居,民信局这几日并没有多少生意上门。

不过事情很快有了转机,几天后,通达车马行传来消息,几名商人的书信已经送到,这几人根本未料到民信局效率如此之高,更令他们欣喜的是,他们的家人还托车夫送来了回信,几人的兴奋可想而知,对民信局是赞不绝口。

商人们与外地客商常有往来,只是身处异地,多有不便,每逢过年过节或者遇到重要事务需要磋商时,便需要费上半月的时间来往于各处,亲自登门拜访,联络感情,浪费了时间金钱倒是小事,旅途劳顿弄得身体疲惫甚至生场大病,那才是他们最怕的。

民信局的出现恰巧能够帮助他们解决这个问题,寄送一封书信,只须花费原先不到一半的钱,而且省去了旅途劳顿。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磋商,便让对方回一封信过来,他们平日里养尊处优,禁不起颠簸,亲自出行,可不比车马行中那些车夫赶路那么快,这样一来一回比原先亲自出行,足足节省了将近一半的时间。

再过几日便是元宵佳节,商人们是见过赵子凡笔法的,虽说不懂欣赏,但也知道那是他们模仿不来的好东西,于是便请赵子凡代笔修书几封,分别寄往远方的客商,以示亲近。

乘着江大少去云虎营报道的当儿,赵子凡让他捎了个信给张博,告知他家书的事情已经有了解决办法,让他稍等一段时间。

张博等人得了消息,又靠着江大少的关系,在军中告了假,便急急的随着江大少一起来到民信局。

赵子凡开设民信局,便是被张博的事情触动所致,于是便又重新为他们免费代书,交给通达车马行处理。

不过赵子凡也事先说明,他们的家乡有些实在过于遥远,通达车马行也不是时时有货物运送到那些地方,恐怕需要两个月左右才能有回音,张博等人四年时间都等过来了,又怎么会在乎多等两月,当晚便乐滋滋的回到濮阳,等候回音。

民间“鸿雁传书”,往往需要半年甚至一年时间才能收到回音,而民信局却只用两月,这样的效率虽然也不高,但对于普通百姓已属难能可贵,毕竟现在民信局还未打开局面,通达车马行,不可能为了一两封书信特意大老远的跑一趟。

这个问题随着书信量的增加,即可迎刃而解,若是达到一定的数量,可以特僻一条线路,不运货物,专运书信,这样送信的周期还可以大大提高。

民信局开设几天,当然不可能像现在的邮局那么繁忙,毕竟百姓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需要一个过程,不过就算如此,赵子凡一个人还是忙里忙外,几乎不得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