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内的氛围一度凝滞【梦在大唐爱259章节】。

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寒天催日短,风浪与云平。

冷光由窗棂透入阁来,映于李隆基衣身上,明暗交映之下,越发衬得龙颜不可捉摸。

天颜咫尺,江采苹唯有低垂臻首静待,袍中藏诗一事,梅阁既牵扯其中,眼下好歹要避下嫌,断不可急于这一时贸然从事。否则,势必着道,掉入旁人事先所设的局中,非但于事无补,反却牵连更多人问罪。

“是与不是,呈上一看便知。”察言观色着李隆基,少时,皇甫淑仪适中从旁进言出声。

江采苹心下才觉稍安,但听常才人紧声异议道:“看与不看,区区一个贱婢,死不足惜!”

睇目伏首于地的云儿,江采苹娥眉紧蹙,倘使今日之事落在其它宫苑里的婢子身上,大可不必为之犯难,然现下,却不得不顾虑重重,慎之又慎。惟希事有转机,不致使一人蒙受不白之冤。

“常才人此言差矣。”这时,一直缄默的董芳仪适时抬首浅笑着,示意一旁的乳媪暂且带离怀中的公主退于阁外去,“先时嫔妾瞧着,庭院里有架秋千……”

莫逆于心,江采苹与董芳仪相视而笑,旋即颔首交代道:“且去唤了彩儿、月儿,一并看顾公主。时下天寒地冻,公主乃金枝玉叶,万莫有何差池。”

乳媪缉手领过董芳仪的帝姬恭退下,一些少儿不宜的事儿,当是少见少听为宜。毕竟,见不得多少光。耳濡目染,并无甚裨益。

“芳仪何出此言?”斜睨退下身的乳媪,常才人嫌恶至极的绞下手中巾帕,白眼相向着边牵着乳媪的手步下阁阶边三步一回头抿着小嘴儿在冲李隆基笑嘻嘻的帝姬。心里忍不住直悻悻,今下这小蹄子小小年岁便极尽卖乖,来日长成人还不知狐媚成甚么样儿,少不得又跟董芳仪一副德行,矫揉造作,有其母必有其女。

董芳仪看似毫未介怀常才人的不敬。径自抚平衣襟,才不疾不徐道:“陛下仁圣。本是以示皇恩之事,岂可因小失大?”

常才人嗤鼻轻哼声:“想是适才芳仪净顾照拂公主,全未搁耳小夏子所禀,此事掖庭宫、内仆局已作查悉,难不成还能平白无故屈冤一个贱婢?”

董芳仪和颜悦色的付之一笑:“老虎还有个打盹之时呢,不是?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亦未可知。”

常才人掩于袖襟下的粉拳一攥,正欲据理以争。但见武贤仪眼风微扫,扫向己身而来,这才兀自闷闷地噤声。

“陛下,以嫔妾拙见。为堵悠悠众口,不妨看下。省却它日有人翻旧事,再行借此生事,烦扰圣心。”搁下茶盅,武贤仪笑靥如花,细声细语看向李隆基。

杜美人、郑才人两人加座于武贤仪、常才人中间,同是未发一言。这二人,若非心存观望,即为作备伺机而动。有道是,无利不起早。人之相处。由何而起必由何而终,以利交者。利尽则散,以色交者,色衰则疏,以势交者,势去则倾,以权交者,权失则弃,以情交者,情逝则伤,以心交者,成其久远。由此可见,交心为上,交情为中,交恶为下。只不知,杜美人、郑才人从中意欲何求。

梅阁今个可谓异常热闹,不晓得该感喟是大幸或是不幸,除却高才人、阎才人尚未至,以及已被禁足了数月之久的王美人,此刻后.宫中人多半均已光顾。

隐下心上纷扰,江采苹不知何故自己此时竟思及起王美人来,王美人的眉眼,实也只是在脑海一闪而过罢了,却在心中莫名搅起一股颇不舒服的感觉。心神不定的刹那,但见李隆基一拍坐榻,沉声道:

“呈上前来!”

小夏子擎着木托盒的双手一颤,默声趋步向前。江采苹顺着李隆基手势看去,只见其上盛放着的那条巾帕,确实眼熟的很,心思电转间,心下猛地一沉【梦在大唐爱第259章转机章节】。

宫中婢子素用巾帕,一向分明。正如官员的品色服制度,帹亦有其宫规界定,色质上,下等宫婢仅限用红罗缏帕,上等的细绢丝帕多为妃嫔所用,连带帹上所绣画的花案也有鲜明的不同之处,宫婢的帕子顶多只准在中心细画一双蝉,六宫妃嫔的丝帕却无大忌,奇花异草皆可工绣,且针线上并无严格讲究。

眼前的这条巾帕,却是细绢的,且为绢白色,一看便知非是一般宫婢所有。上月李隆基御赐了江采苹一匹白绢,用以闲时练素书,只当消磨闲暇,江采苹心觉奢侈,于是让云儿裁了小半匹改做成大小不一的十几块巾帕,大的用以遮盖下阁内的陈设,小的一应分赏予云儿、彩儿、月儿三人每人各是三五条。

云儿一贯手巧,故于帕上一角均绣了小朵儿的梅花,为便于区分人手上的红梅帕子,三个人帕上的梅花分别拿白线、红线、绿线勾了形状不一的多色花瓣。小夏子所呈上的这条巾帕,一角正绣有白梅图案。

李隆基长眉一皱,貌似怒气上涨,甩手将那条巾帕扔向云儿。江采苹顿觉带过一阵风,擦过面颊。

低眉看眼面前的巾帕,云儿显是打愣,懵然抬眸道:“娘子,奴这条巾帕,日前便已丢了。”

凝目云儿,江采苹忽觉有些眩晕,紧蹙下柳眉,一时却又无言以云儿。即便其信之不疑,可想而知在场的外人将作何感想。

皇甫淑仪与董芳仪面面相视一眼,同时不无惊诧之色。武贤仪、常才人安坐于对侧,不止是面带轻蔑,嘴角更牵起若有似无的一抹耻笑。

李隆基龙目微眯,阴沉下面颜,眼看雷霆之怒在即,江采苹顾不及多做斟量,当下先行呵斥向云儿:“本宫所赏之物,岂可说丢便丢了?究是何时之事,还不快些道来?”

见状。常才人饶有兴致的长叹息了声,信手端过茶水吃了口茶,一脸坐等看好戏的架势。武贤仪挑了挑细眉,媚眼斜睖了瞥杜美人、郑才人,倒也未作它言。

小夏子面如土色退于边上,偷眄目云儿。却见云儿像极神色自若的跪于地上,稍显迟疑。才作答道:“回娘子,奴去掖庭宫赶制冬衣的次日,回阁途中便发觉随身所带的巾帕不见了,当时月儿陪奴挑着烛笼找了半个时辰,亦未寻见这条巾帕。”

“事后为何未告知本宫知悉?”江采苹凝眉追质着,暗暗仔细回想了下,连夜赶制冬衣的那三日里,有一夜云儿与月儿回阁的确较晚,约莫亥时三刻俩人冻得哆哆嗦嗦的才从外面回来。碍于那夜时辰原已晚矣,翌日仍需至掖庭宫赶工,故而未加过问个中原由,不成想竟惹出今时事。

“当夜唯恐扰了娘子、陛下歇息。奴又心存侥幸,想着许是过两日便可找回,旁人若有捡拾着之人,不几日指不准物归于奴,不想为此给娘子、陛下添烦,故才未报知。奴绝无虚言,恳请娘子为奴做主,陛下明鉴……”云儿埋首说释着,极为沉着镇定,不像是在信口雌黄。

四座哑然。片刻宁谧。但听武贤仪煞有介事般“咦”了声:“如此说来,端的巧上逢巧了!嫔妾有一言。为免偏心偏听,慎重起见,陛下何不传宫人当面对簿?”

江采苹眉心微蹙,看来,眼皮子底下的这出双簧今个非要唱到底不可了。有人费尽心机布局这一切,不把其置之死地除之而后快是不肯善罢甘休。

逢巧这刻,先时高力士领旨至司膳房传口谕返来,李隆基轩一轩长眉,索性又唤道:“高力士,即刻传与此相干的一众人等来梅阁。”

“老奴遵旨。”虽说并未在阁旁观始末,高力士一见阁内情势,及地上扔着的那条巾帕,已然心中有数,遂又压着碎步,未敢停歇的疾步出阁门去。

为今之计,也只有对证御前。凝睇云儿,江采苹心头正七上八下未理出端绪时分,眸光不经意间却瞟见那条巾帕正面绣着的几行小诗——“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今生已过也,结取后生缘。”。

巾帕上的白梅,不偏不倚正落于这几行用金线所绣的小诗上面,目注着形同质异的白梅与诗文,江采苹蓦地灵光一闪,立刻抬目请示向李隆基:“陛下,嫔妾有一事相请,可否应允嫔妾细看一下帕上所题之诗?”

李隆基疑目江采苹,半晌默不作声,终是朝小夏子招了下手,示下呈予江采苹近观。小夏子慌忙躬身奉上那条巾帕。

接过巾帕,江采苹将正反两面细细端量了几遍,一一作较,只见白梅的针法乃散套,因绣梅花,不单讲求工似,更为重在一展其姿态,云儿所绣的白梅,虽不是整株,并无古拙的老干亦或清挺的嫩枝节,却也凸显兼具工与形之美。再看那几行小见方的诗文,却是平包针的绣法,仅凭打籽针的散套与平包针针法原本不足以辨识出帕子上的绣工实非是出自于同一人之手,但之于一个手法娴熟的绣娘而言,纵使再怎样熟能生巧,左手与右手绣出的东西,不管是起针接针亦或是运针,总归不一样,正所谓“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更何况是两个人所为之物,一针一线,模仿的再像,无可避免留有大同小异的地方,但凡有心不难发现破绽。

“陛下,嫔妾……”茅塞顿开之际,江采苹原欲上表御前,未期过激之下,愣忘却腿脚早已僵麻不堪,穿于玉足上的翘头履一崴,正半屈半弓着的身子随之歪倒向前。

江采苹低呼一声,娇躯已然被李隆基及时揽入臂弯,这才未于人眼前出糗。云儿、小夏子近前,却吓出一身冷汗。

“且坐下。”李隆基肃穆的顺势按下江采苹,与之坐回坐榻上,龙目潋过一丝不忍的爱怜。

“嫔妾造次了,嘶~”尽管未失仪,但也有失体统,江采苹折纤腰勉强撑住直泛麻疼的双腿,禁不住蹙眉倒吸了口气,干脆掩唇就着李隆基耳畔,侧首附耳道,“嫔妾有法子破解此事,姑且但请陛下允准,稍时由嫔妾来审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