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子步下阁阶,怀揣着拂尘,朝一直站在庭院里听候传召的春杏示意道:“江梅妃召见【梦在大唐爱第262章翻脸章节】!”

眼见小夏子说完便径自疾步向梅林间的小径,春杏一愣,下意识忙做询:“夏给使不引奴入内觐见?”

小夏子脚下一滞,回走两步,环目四下,才悄声跟春杏说道:“仆要紧要事在身,你自个入阁便可。”

春杏一把拉拽住小夏子衣袖,故作惊恐万状之貌,嗫嚅道:“奴听说,先时龙颜大怒,奴、奴不敢一人闯入梅阁……”

小夏子佯气抽回袖襟,一甩手中拂尘,煞有介事轻呵道:“究是哪个不要命的净在妖言惑众?陛下现下正在阁内,与江梅妃商酌云儿出嫁一事,何来龙颜大怒一说?”

春杏显是一怔,半信半疑眨了下杏眼:“云、云儿出嫁?云儿不是江梅妃身边的近侍?”

小夏子看似像说漏了嘴似的迟疑了下,朝春杏招了招手,借一步说话道:“这不今日才决意下的事儿?此事说来,有你一半的功劳,不是你向陈掌事、张掌事举告,绣有袍中诗的那条巾帕是云儿所有之物?陛下仁圣,念及云儿侍奉江梅妃久矣,下谕特为其赐婚,连带收到冬衣的那个戍边小卒,连升三级,为二人结千里姻缘!不日便出嫁,已然急召绣坊的几位绣娘,正于阁内赶绣‘喜’帹呢!”

春杏不由流露出惊诧之色,欲言又止:“可是……”

小夏子并未追问,行色匆匆自说自的:“仆先不跟你细说道了,这还赶着去传旨,把这桩天大的喜事晓谕六宫!你快些入阁,只待江梅妃重赏便是!”

看着小夏子急急离去,一副兴高采烈样子。春杏望眼近在眼前的梅阁,半晌踌躇才心下一横,提步上身前的阁阶。适才小夏子说的有鼻子有眼儿,之前董芳仪出阁看帝姬时分,言下之意实也有提及片言,十有九成假不了。

“奴参见陛下。”垂首步入阁。春杏中规中矩行了礼,略带犹豫。紧声又道,“见过江梅妃。”

江采苹端量眼伏首在下的春杏,温声道:“你便是春杏?抬起头来。”

恭听着江采苹话音,春杏强作自若微微抬了下首,忙又埋下首:“奴陋颜,有辱圣目。”虽说只是一眼,已然看清不过咫尺之距的绷架之上一排大红喜帹,同时留意见在座的诸妃嫔有那几位。

江采苹含情凝睇李隆基,见李隆基不愠不怒。于是颔首向春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谓介怀。”刻意的顿了顿,方抬了下素手。“古有无盐生得丑,保着齐王坐江山,可见貌若无盐,奇丑无双,未可知不是大造化。”

但见常才人颇不适时的嗤鼻以笑道:“可不是怎地?当年齐王酒色迷心,以致奸佞挡道,亏得钟无艳好言相劝,苦口婆心,智取赵军,文能匡君。武能安邦。全不似妲己褒姒,妖媚祸主!”

董芳仪蹙眉一笑:“嫔妾怎听着。常才人话里话外尽是醋酸之气?难不成,忤逆犯上者,才非狐媚子?”

常才人面色一变,正欲反唇相讥,不想皇甫淑仪从旁接道:“吃味不打紧,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才好。”

这下,常才人越发变色,气闷不已但又欲驳无言。武贤仪眼风微扫,狠剜眼常才人,口吻听似不善道:“逞一时口舌之快也便作罢,当着陛下之面,未免有失体统。”

武贤仪这席话,自是针对董芳仪、皇甫淑仪而言,大有警戒之味。平日诸妃嫔多忌惮武贤仪三分,尽管江采苹不知个中隐情,却也有所防患,眸稍的余光一带而过极尽骄矜之态的常才人,貌似毫未以为意。女中丈夫,之于大唐来说,已有过则天女皇,即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疑是李唐王朝的禁忌。常才人出言无状犹不自觉,明眼人又何必多此一举蹚浑水。

这时,但听月儿于旁禀道:“娘子,半炷香时辰已到。”

瞭目那炷檀香,江采苹环眸七位绣娘,只见绷架上的喜帹均已完工,七位绣娘应付裕如,皆已纷纷放下手头的针线,各自退却一侧。

李隆基凝目江采苹,未发一言。江采苹浅笑嫣然着歩近那七架绷架,一一近观毕,忽而回身止步,敛色看向春杏:“春杏,你可认得这条巾帕?”

抬目看眼江采苹挥手扔至面前的白梅巾帕,春杏身子一颤:“奴认得。当、当日,奴曾见云儿揣有一条一角儿绣有朵梅花的帕子。”

江采苹娥眉轻蹙,凝眉追问道:“本宫且问你,当日你所见云儿手里的帕子,可是眼前这条绣有袍中诗的巾帕?”

春杏十指微曲,有分惊慌失措。江采苹缓声道:“你不必急于作答,本宫容你仔细思虑下。倘使有半句虚言,便为欺罔之罪,罪当杖毙【梦在大唐爱262章节】!”

听江采苹这般一说,春杏更为惶惶不安,一副宛似吃不准应如何行事为宜一般,现下云儿好生生侍立于御前,正如小夏子方才在阁外所告知,一条条“喜”帹更是摆在诸人眼皮子底下……

江采苹点到即止,轻移莲步坐回坐榻上:“彩儿,把那帕子,拿与几位绣娘一看。”

“是。”虽不晓得江采苹何意,彩儿仍是应声照做下去,趋步捡拾起巾帕双手递向绣娘。

巾帕从七位绣娘手上传了个遍,各是如履薄冰般细看了几眼,片刻,转交回彩儿手上,彩儿遂持了巾帕奉上前。

接过手巾帕,江采苹面带微笑轻启朱唇道:“汝等无不是绣坊数一数二的高手,本宫想请教汝等,适才可由这条帕子上,看出点甚么?”

只见七位绣娘面面相觑着,不约而同就地屈膝跪下身,一时间个个噤若寒蝉。春杏在一旁,见状愈为煞白面颜。

皇甫淑仪与董芳仪对视眼,饶有兴致的看向几位绣娘。对侧的武贤仪、常才人却有些晃神,就连杜美人、郑才人这刻俱也猛然抬首。仿佛面有异色。

尽收于目诸人面色,江采苹信手掀开搭盖在三双虎头鞋上的绢帕,正色唤彩儿道:“将这帕子,连同这三双虎头鞋,一并拿与几位绣娘再行细看下。”

彩儿赶忙端持过檀木托盘,待江采苹把巾帕搁于其上。当下未敢磨蹭,立马复又盛与绣坊的七位绣娘逐一近观。凡是凡事。但凡有心便有多可乘之机,同理,只要肯用心,即不难发现为别人所粗疏掉的细节。

阁内静极一片,江采苹浅抿口茶水,脉脉含情向李隆基:“陛下可是乏了?可要移驾寝殿稍事歇息?”

“无妨。”李隆基轩了轩长眉,隐有怒气。

江采苹莞尔笑曰:“日前嫔妾新制了种新茶,陛下今个且品尝下。月儿,去备壶唐梨子干来。”

月儿默声恭退下。李隆基的精气神儿却为之一提。拊掌倚于坐榻,开怀一笑:“朕竟全不知爱妃又研得新茶。”

“时气渐寒,往后里需是饮几味暖身的茶物才好。”江采苹展颜道,“少时。陛下大可品一品,嫔妾用了哪几味茶引?”

眼见江采苹与李隆基时下竟还有情趣品茶,武贤仪与常才人委实有够悻悻难平,吃了大半日的茶,早已索然无味,反却未少吃憋气,人比人当真足以气死人不偿命,怎叫人不妒恨。而女人的妒恨,一旦无限放大,足可使人可怖。最毒妇人心或许正是从此得来。

忒煞情多时分。绣娘中已有人上禀道:“奴愚拙,这条帕子。不似出自一人之手。”

吱声的人是个风韵犹存的绣娘,浑身上下不带半点江南水乡女子的柔弱,高挑个儿反像北方女人。此言一出,不免语惊四座。

唯独江采苹解颐,美目带笑:“何以见得?”

那绣娘凿肯道:“起针、运针、收针皆不同。帕上白梅,与三双虎头鞋实为一人所绣,至于那几行小见方的诗文,恕奴眼拙,见识短浅,一时断不出是何人所作。”

江采苹不无赞许的浅勾了勾唇际:“汝与本宫意见一致。”

那绣娘一喜,不由暗暗称叹江采苹好眼力,若无十几年的绣工,是难以一眼辨识出其中细微不同之处的。经此一事,内行人反而见笑于外行人跟前,说来惭愧至极。

彩儿听得一头雾水,把巾帕、虎头鞋奉回御前,但见江采苹架势十足道:“春杏,你可忖量清了?”

“回江梅妃,奴不敢妄言。”春杏一叠声战兢道,连声求饶,“奴,奴只道是云儿有条梅花帕子,旁的奴毫不知情。求陛下宽罪奴。”

春杏松了口,云儿不止暗舒了口气,竟捂着嘴喜极而泣,对于江采苹的感愧之情甚是溢于言表。

怒火中烧之下,李隆基大发雷霆:“大胆贱婢,竟敢无中生有!来人,拖下去,关入天牢,着,大理寺严刑拷问,务必给朕逼出实话来!”

春杏登时瘫软在地,见高力士招手示意门外的几个小给使步入阁来,作势把自己押解天牢,方回神儿:“陛下饶命!”当目光呆滞的划过武贤仪、常才人一侧时,更加挣扎着手脚苦苦哀求道,“武贤仪,救奴呀!武贤仪,快些救救奴……”

事出仓惶,春杏的声声呼救尚未落地,只听“啪”地一声脆响,摆于武贤仪肘腕旁的茶盅已然坠地碎裂,四溅开来。

迎视着在座诸人投注而来的各色眼神,武贤仪一张粉脸“刷”地惨白,如芒在背又如鲠在喉,哑声下气替己开脱道:“陛下,不关嫔妾之事,嫔妾并不与春杏相熟,其、其非是嫔妾贤仪宫的婢子。”

“这可奇了怪了,何以春杏不唤常才人救命,性命攸关时刻,偏只央恳武贤仪施以援手?”皇甫淑仪挑眉诧惑出声,武贤仪撇的一干二净,只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照此揣测,常才人定也脱不了干系。

果不其然,常才人跟着就变了脸儿,腾地拍案站起身:“淑仪莫血口喷人!本宫岂会与小人为奸……”

常才人一时心虚,正中人下怀,着了皇甫淑仪的激将而理屈词穷,自乱了阵脚,武贤仪瞋目常才人,欠身又急切道:“陛下,嫔妾有一事禀奏。前些日子,嫔妾无意间曾撞见春杏在掖庭宫与王美人来往过密,袍中诗一事,恐为王美人暗中指使春杏从中为之。陛下明鉴,嫔妾与春杏端的无甚关戈可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