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苹冷眼旁观在坐榻上,看着事态平地逆转,心下并无几分喜忧可言【梦在大唐爱第263章招认章节】。那感觉,像是一早便已预料到临终会是现下的收场一样,一切人与事,不可避免地将由她人手推至王美人头上。

龙颜却已震怒,圣威难犯,可想而知在座诸妃嫔该是何等心胆俱碎,尤其是武贤仪、常才人,已然神不守舍。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这时,郑才人反却若无其事般,适中开口出声,看似中规中矩似肃拜在常才人身旁。

武贤仪眼风微扫,扫瞥夹在其与郑才人之间的杜美人,面色微变。杜美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泰然安坐着,仍未吱声。

江采苹不动声色留意着诸人,武贤仪那一眼,显是在示意杜美人于御前从中“美言”三五句,眼下哪怕附和几声郑才人,先行降一降李隆基怒不可遏的火气也不失为是善举。龙颜大怒,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奈何杜美人偏不吱声,自始至终不发一言,貌似唯恐被迁怒,武贤仪心下怎不愤懑,天颜咫尺,又不能过于强势硬逼杜美人替己说情,姑且只能憋屈着先作罢。

皇甫淑仪与董芳仪面面相觑在对侧,一时俱不敢妄言,尽管武贤仪这席话,不排除是在申辩,更大有反咬人一口之嫌,听似是舍人保己,但在事情未得以查实之前,既不可偏信偏听一人之词,同时亦不宜妄作异议。万一此事正如武贤仪所言,实为王美人暗中教唆旁人一手所为,此刻冒然出声,只怕日后会在李隆基心中留下极深的芥蒂,实无裨益,是以明哲保身至少益于落个挑拨离间之罪。

阁内好会儿诡谧,氤氲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气氛。忽听“啪~”地一声碎响,李隆基掷出茶案上的茶盅摔了个粉碎:“来人!把王氏带来!”

诸妃嫔及身边跟着的婢子无不愣了下,见状,江采苹率然垂目移下坐榻,默未做声之余,左右两侧的皇甫淑仪、董芳仪以及杜美人。这才随之垂首屈下身。

“老奴遵旨。”高力士赶忙应了声,恭退往阁外。随手招了几名小给使,与之一同去掖庭宫传召王美人。

恰值这刻,逢见小夏子先时领旨去请临晋公主、新平公主回来,以便稍晚些时辰陪李隆基共进晚膳,不成想才刚步入庭院,当头便传入耳一声砸东西的声响,以及李隆基暴跳如雷般的雷霆之怒声,三人各是一怔。

“老奴见过临晋公主、新平公主。”高力士依礼揖了礼在先,看眼不无胆战心惊的临晋、新平。旋即交代向小夏子,“先行带二位公主去耳房静候片刻。”

隔着半敞开的门扇,临晋、新平朝阁内窥了眸,依稀可见里面跪了一地的人。却极静至极,有分可怖,当下未敢赘言多问,即刻随小夏子趋步向一旁的耳房。梅阁的耳房,虽不与主殿相连,透过窗棂,多少也可闻见主殿里的情势。

高力士带人寻见王美人时,王美人正独坐在房中发呆,屋里屋外连个侍奉的宫婢也看不见。自从被禁足于掖庭宫,王美人的日子。无疑形同身处冷宫之中。早先侍奉身边的几个宫婢,一应被打发去干粗活杂活。见日里起早贪黑冲风冒雨,白日甚少讨有闲暇见上一面。

若非近日王美人着了风寒,染疾在身,一连几日抱病在榻,发热不退,今个也该一早便去浣洗衣物,岂可偷得了懒。此刻见高力士竟不请自来,王美人面黄肌瘦的脸上浮过一丝狞笑。

“陛下口谕,传王美人至梅阁谒见。”高力士一甩手中拂尘,微躬身示下谕令。

王美人细眉高挑,挑眸高力士身后的几名小给使,嗤鼻一笑:“陛下今儿可算念起吾这个人来了!”略顿,粗肿的十指扶着身前的几案站起身来,面色青白道,“烦请阿翁姑且稍等下,容本宫换身衣妆。”

高力士眄目王美人,内里纵有不快,但也不便当着人眼前不给王美人下台阶,当日李隆基并未褫夺王美人的封号,故,今下王美人虽被禁足于掖庭宫了却残生,位分上却依旧是正三品的美人,只不过宫中一贯多的是逢高踩低之人,王美人一夕错失恩宠,皇恩不复再,掖庭令擅揣圣意苛待之,本也见怪不怪。对此李隆基都不多加过问,别人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美人且快些,陛下现正于梅阁等着召见【梦在大唐爱263章节】。老奴于外候着。”朝身后的几个小给使使个眼色,高力士回身退于房门外敬候。看适才王美人面无惧色的架势,想必早已料定,李隆基终有一日会传召其,看来袍中诗一事,十有九成与王美人脱不了干系。

有道是,旁观者清。后.宫今年真可谓是个多事之秋,一出出闹个不间断,明里暗就争个不休不止,想当年武惠妃协理六宫时候,早年也非名正言顺的中宫,不是一国之母,却压得三宫六院无敢造次者,今时换做江采苹执掌凤印,后.宫楞是隔三差五便刮一场腥风血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且桩桩件件的矛头皆冲着江采苹而来,仿乎誓不把江采苹拉下马绝不善罢甘休。以一敌百易,以一敌千却难,何况是弱水三千。

然而,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后.宫不安宁,李隆基势必无法专心勤政,久而久之,前朝难免为之动荡,埋下隐患。由此可见,安家也罢,治国也罢,一味怀柔不足以安邦,有时更须铁腕兼施。

直到申时二刻,高力士才将王美人带至梅阁。但见王美人一袭袒.胸状,红妆黛眉,胸前如雪脸如云,螺髻高挽,妆容精致,宛似柳絮般伏地,未语泪先落:“嫔妾参见陛下。”

江采苹心下微沉,睇目高力士,只见高力士已然恭退一侧,像极面有难色,未敢迎视江采苹目光。

先时敬候在掖庭宫,高力士紧等慢等。约莫等了两刻钟之久,才见王美人步出门来。然,一见王美人竟盛装出来,高力士着实吃了诧,但又不便多言,唯有听任之这副妆扮带来面圣。说来。倘使全不梳洗便引来见驾,却也有所不敬。

凝睇在下的王美人。半晌,李隆基抬了下手,不单示意王美人免礼,顺势执过江采苹玉手,示下江采苹、皇甫淑仪、董芳仪一并起见。至于武贤仪、杜美人、郑才人、常才人四人,并未自行起身。

察言观色着李隆基,江采苹适时颔首启唇:“不过几月未见,王美人倒添了三分病态美,堪媲美西施沉鱼之美艳。‘西施且一笑。众女安得妍’。”言笑晏晏毕,笑靥凝目身旁的李隆基。

皇甫淑仪眉心微动,从旁浅笑道:“嫔妾听闻,西施是个大脚。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反为东施效颦,端的令后人喟尔。怎奈红颜命薄,‘一朝还旧都,靓妆寻若耶。鸟惊人松梦,鱼沉畏荷花’。”

江采苹美目流转,与皇甫淑仪相视而笑,旋即莞尔笑曰:“‘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若非西施生就一双大脚。焉有心传后世遮脚裙?明妃王昭君溜肩。才有垫肩之由来。”

“嫔妾谢陛下。”反观王美人,禁足半载。往日的骄横跋扈貌似收敛不少,盈盈站起时分,不知是有意亦或无心,突兀身子一软,竟又力不从心般跪倒在地,整个人好像柔弱无骨。

董芳仪轻蹙了下眉,紧声关切着接话道:“王美人这是怎地了?莫不是身有抱恙?”

“嫔妾无碍,嫔妾只是……”王美人话未说完,已然咳起来,“咳,咳咳~”边咳边楚楚可怜的含情望向李隆基,“嫔妾日盼夜盼,今夕盼至陛下召见,一时情由心生,欢欣不已而已。”

武贤仪斜睨矫情作态的王美人,眸底浑然不觉笼上一抹狠戾之气。常才人在那边睖藐王美人,更为不屑一顾王美人的故作可怜相。杜美人、郑才人眼观鼻鼻观口在中间,倒未显异色。

面面相对着王美人,李隆基不无动容,须臾,才沉声呵质道:“你可知,朕今日何故召见你?”

王美人凄悱一笑,仰面嘤然有声:“陛下可还记着,去年的这个时气,陛下掷金橘侍寝,遥遥一掷,挑中嫔妾,侍寝当夜,嫔妾是以何颜侍奉的陛下?”

江采苹心下又是没来由一沉,不难猜知,那一夜王美人多半便是以眼前这副妆容承的恩。果不其然,但听李隆基温声道:“朕未忘却,当夜你带与朕的可人儿模样。”

“今下呢?陛下再见嫔妾,作何感想?”王美人泪眼婆娑,半趴着娇躯,热切而又心切的直视向龙目,“陛下可愿一如那夜,再行宠幸嫔妾一次?嫔妾惟希与陛下重温旧好,别无它求,嫔妾所做的一切,无不仅止于此。陛下……”

王美人声泪俱下,言之凿凿,情之切切,同为女人,同为宫闱中的女人,此情此景,总有些使人于心不忍,不忍睹目。

面对王美人的真情流露,李隆基神色微变,圣心难揣,阁内瞬息静寂一片,大气儿不敢喘下。炭炉中的缕缕青烟,逶迤如蛇,缠绵纠缠,抱香而消。

龙颜不怒而威,诸人不寒而栗。

“朕且问你,这条帕子上的诗,可是出自于你之手?”少顷工夫,李隆基目不斜视的将与三双虎头鞋搁在一块的巾帕,挥手扔向王美人身前。

王美人却连看也未正眼看下那条巾帕,只付之一笑:“嫔妾若说,非是嫔妾所绣,陛下可信?”

江采苹娥眉轻蹙,王美人尚是宫婢之时,平日只做些端茶倒水之事,究竟有无这份才情手艺,尚需从头细查,方可查知。红花应知悉,可惜红花早已坠井身亡。

“朕,信之不疑。”江采苹暗生纷扰间,李隆基却已回与首肯。此言一出,登时引得诸妃嫔各露惊诧。就连武贤仪、常才人亦愕然抬眸,像是毛骨悚然。

江采苹反而心平气静下来,只见王美人啜泣着又哭又笑道:“陛下当真信嫔妾?”继而双肩颤哆着,深哽咽道,“此帕上的诗,是嫔妾身边的婢子,英蓉亲手所绣。”

王美人竟当众招认,毫未避辩,径自据实告知李隆基,却是出乎多人意料之外的事。其中尤以武贤仪最为瞠目。

泪痕犹在,王美人垂下眼睑,一脸黯然的又喃喃道:“不过,是嫔妾逼其这般行事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