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圆丘,沿用隋朝,坛制四成,各高八尺一寸,下成广二十丈,再成广十五丈,三成广十丈,四成广五丈【梦在大唐爱273章节】。远远看去,旷而威,素面朝天,却叫人倍添敬畏,为之虔诚。

自古帝皇,无不认为受命于天,古人又信仰天圆地方,是以,历朝历代才以圜丘祀天。大唐亦延续前代礼仪,整座圆丘用土夯成,每层有十二陛阶,以十二地支命名,正北方向命名为子阶,以顺时针排序,正东则称之为卯阶,正南是为午阶,正西命为酉阶。各台面、台壁及十二陛阶表面均用掺有麦秸的白灰膏泥拌饰。

大驾卤簿扈从仪仗行至南郊时,正是辰正时辰,依稀可闻,斋宫鸣奏响太和钟,与此同时,李隆基步下苍龙玉辂,肃穆之慎,高力士躬身端持着金盆于旁,以供天家在金盆中洗手,登坛行礼。江采苹随之踩着垫脚同下凤辇,祀官早已在前夕备妥一切,现下只待露祭开祀。

左、右卫大将军果毅齐声令下,身穿戎服的金吾军等二十四队盔甲卫士立时团团护卫住圆丘四下,彩旗幡障迎风飘舞于八方,一时间好不威风凛盛。满朝文武百官亦步亦趋于后,随驾一步步踏上陛阶,一层层登上圆丘,无敢不恭者。

今次担任祀天的礼仪使是李林甫,且待李隆基手持镇圭,面西直立于圜丘东南侧,钟声止,鼓乐齐鸣,少时,只见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烛影摇红,大祀正式开场。

江采苹止步于李隆基身侧,由下至上。可见圜丘坛共设七组神位。每组神位都用天青缎子搭成临时神幄。上层圆心石北侧正面设主位,乃皇天上帝神牌位,其神幄呈多边圆锥形,二层坛面东西两侧为从位,乃日月星辰、风雷牌位。神幄呈长方形。神位前摆列有玉璧、鼎、簋等各种盛放祭品的礼器,其上有全牲、大羹、铏羹、黍稷等丰沃祭品。陈设之讲究,戒律之严明,不言而喻。单是所用的各种礼器,已多达七百余件。至于皇帝的拜位,则设于上、中两层平台的正南方,上层圆心石南侧并设祝案。圜丘坛正南陛阶下东西两侧,尚陈列有编磬、编钟、鎛钟等十六种,由六十多件乐器所组成的中和韶乐。事无巨细,皆为太常寺卿、礼部侍郎从中着手布置就绪。

时至禋祀时分,李林甫代为引燃柴垛,烟火高升于天,燔燎中,裴耀卿牵着两头“神猪”活祭,将牲祭宰杀随同玉璧、玉圭、缯帛等一块儿投于熊熊燃烧着的积柴之中,李隆基对空而祭,衮冕依次进献五齐,荐献之后,翩云门舞起。

燔柴炉迎帝神罢,乐奏“始平之章”,李隆基亲至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再至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而后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江采苹与此番参加大祀的百官一一拜于下,“景平之章”、“咸平之章”下的奠玉帛、进俎之后即为初献之礼,司祝跪读祝文,乐“奉平之章”暂止:

“帝辟阴阳兮,造化张,神生七政兮,精华光,圆覆方载兮,兆物康,臣敢袛报兮,拜鹰帝日皇。帝垂听兮,义若亲,子职庸昧兮,无由申,惟天惠民,惟辟奉天……”

早在致斋第二日,祝文便已写于祝版上,上呈李隆基阅,至于其它事宜,譬如至神库查祭器等事,概交由李林甫与大理寺、太庙署酌办。

《诗经》有云,商之孙子,其麗不意,上帝即命,候于周服。正所谓“藐藐昊天,无不克固”,由祝文可观祀天之重。江采苹洗耳恭听在地,心中颇有些此起彼伏,这千年前隆重而繁复的大祀之礼,今时切身历经其中,着实让人甚为百感交集。

祝文读毕乐起,李隆基再行三跪九拜礼,并至配位前献爵,接下来,即为行亚献礼、终献礼,酒醴饮福,末为撤馔、送帝神,望燎毕赐胙,至此礼成,大典毕。

因此刻已近晌午时辰,李隆基并未急于起驾返宫,而是传下令去,先行在圜丘坛外的阁台稍事休息,再行回宫。

圜丘坛专用于祭天,台上不允建屋,但由齐代开始,坛外始建造屋宇,以作更衣、憩息之所。旧制全用临时搭建的大帷帐,直至南齐武帝永明年间,才始用瓦屋代之。太宗时,更于隋旧址上建造了座阁台,以便久备用【梦在大唐爱273章节】。

一步不落的敬拜下来,江采苹才微觉手脚已然泛酸,亏得今日寒风小日头暖,否则,仅凭这一身单薄的袆衣根本难抵风霜严寒,天寒翠衣薄,况且时气将至寒冬腊月天,而高处不胜寒,迎风立于圆丘之上,乍寒又体热。

阁台里早便修葺一新,一应摆设收拾的十为庄严。才坐于坐榻上,御侍便已奉上茶来,江采苹端过茶盅暖一暖手,呵了口热气,前抿口茶,顿觉浑身暖和不少。

看着江采苹迫不及待地吃茶暖身,李隆基不禁朗声一笑,看向江采苹的目光多了几分垂怜:“可是冻坏了?”旋即霁颜唤向高力士,“高力士,出宫之际,朕让你拿与梅妃的手炉何在?”

见高力士被问得一怔,江采苹莞尔一笑:“先时下辇,嫔妾把手炉搁在车辇中了。”

晨早五更离宫,临上凤辇时分,高力士匆匆塞了个金质的熏香炉给江采苹,当时虽未言语甚么,江采苹却已想及,那手炉十有九成是李隆基命高力士备下的,抱着手炉乘坐于凤辇中,一路由兴庆门出了明德门,驶至南郊圆丘来,倒也未觉冷飕。有道是,心静自然凉,心暖身上自也跟着暖烘烘。一连十余日,李隆基整日劳心劳力于今个的大祀之事,竟还如此心细,怎不叫人感沐皇恩。

含情凝睇笑靥如花的江采苹。李隆基轩了轩长眉,正欲差人去将手炉取来,这时,厚重的帐帘一撩。小夏子从帘外弓身步入。就地启禀出声:“禀陛下,薛王求见。”

江采苹心下蓦地一颤,事先并不知情薛王丛竟也随行在列。但见李隆基一抬手,示下传入内谒见。小夏子刚恭退下,一道身穿对襟大袖衫。下佩围裳。玉佩组绶一应俱全,外罩紫裲裆,腰束黄绫长穗绦的身影已是映入眼帘,来人正是薛王丛。

“臣。参见陛下。”薛王丛就地稽首,略顿,头也未抬的稍侧了下上身,“见过江梅妃。”

“赐坐。”李隆基示意薛王丛起见。并赐坐于闲置在旁侧的坐榻,未问询究是何事觐见。

“谢主隆恩。”薛王丛顿首谢恩,起身坐向江采苹斜对侧。面对薛王丛,江采苹忽觉心头“突突~”紧跳了几下,犹记着,当日李屿行皇太子册礼之日,薛王丛入宫参贺,那日穿的便是这身礼服,宴散相约于翠华西阁的池园中时,薛王丛一身酒气正候于假山旁,一晃早已数月过去,往事不可追,今刻再见,薛王丛看似有分憔悴。

片刻宁谧,御侍为薛王丛添了茶水,复垂首侍立一旁。浅啜口茶,薛王丛拊掌称叹了声:“好茶!在阿兄这儿,臣弟时时可讨杯好茶吃!”

“朕这儿的茶水,哪儿及得上你府上,水甘茶香?”环睇薛王丛,李隆基龙目一挑,朗声而笑,“上回朕去薛王府,着是吃了杯好茶,甘淡而不失色味,与梅妃平日所沏之茶,足可媲美一二!”

江采苹捧着持于手的茶盅,微垂臻首抿唇未言片语,自知李隆基是在说提那次看顾薛王丛一事,当日其未同去,此时自是不便插话。不过,这刻旁听着李隆基与薛王丛之间的笑谈,江采苹的心绪却慢慢安落下来。

但听薛王丛陪笑道:“阿兄这般谬赞,岂不折杀臣弟?”说笑间,细目促狭,微眯了眼江采苹,“久闻江梅妃泡得一手好茶,臣弟府上的那些庸脂俗粉,怎可与江梅妃平分秋色?”

感触着薛王丛扫落于己身面颊上的那一眼,江采苹轻吐幽兰,隐下心上纷扰,这才抬首浅勾了勾唇际,启唇道:“薛王诚然打趣吾了。当日薛王染疾,陛下前去看探,本宫一时有事在身,未随驾同往,还请薛王莫怪。”

薛王丛放下手中茶盅,当下欠身拱手道:“当日臣不过是偶感风寒,劳阿兄圣驾纡尊降贵,已令臣惶恐,岂敢再劳江梅妃屈尊门上。”

时隔多日未见,薛王丛的言行举止,较之往日貌似中规中矩不少,话里话外听似更是生疏不少。但换言之,眼前的有礼有矩,浮于表象上的寒暄之词,却也不失为是种本分。江采苹美目流转,落落大方地看眼李隆基,才又温声细语道:

“陛下与薛王,君惠臣忠,兄友弟恭,内平外成,中外和乐,百福咸臻,薛王丛当是善自保重贵体才是。”

“梅妃所言,甚慰朕心。”李隆基显是开怀,展颜眉语目笑向江采苹之余,“吾大唐,本即礼仪之邦,五伦十教,思维八德,夫风化者,自上而行于下者也,自先而施于后者也,时,朕祀昊天上帝,祈谷祯祥,天佑基业,国顺民昌,意正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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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五齐:五种不同质量的酒。

大羹:即肉汁。铏羹:即加盐的菜汁。

《云门》之舞:相传是为黄帝时的乐舞,据司马迁的《史记》所载,黄帝是第一位在泰山上筑坛向“天”献祭的人,故,此舞后代多用于祀天,且早在周代,天子祭天会与舞者同舞,唐时由梨园中的舞姬代舞。

赐胙:是指天子还把祭祀用的牲肉赠给宗室臣下。

上一章中的几个释义:

衮服:饰有日月星辰及山、龙等纹饰图案的礼服。

白泽:上古传说中的一种神兽。据说黄帝曾经在海滨见到过,言人语,通晓世间万物,遂让人把它描绘了下来,后世于是将其用做章服、旗帜图案。

金节:是黑色的漆杆,顶端有一个圆盘,圆盘周围缀有红色的丝拂,从上到下一共是八层,并且用黄色绣有龙型图案的袋子罩着。

白兽幢:即白虎幢。唐代避“虎”字的讳,因而改为白兽。幢则是一种用羽毛装饰的旗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