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的风光,十为秀峭,苍山叠嶂,残雪暗随冰笋滴【梦在大唐爱第274章折中章节】。晌午时辰,驻足眺望,一条藤径绿,万点雪峰晴,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

未时一刻,高力士才传下圣谕——“圣人起驾回宫!”,左右卫大将军一声令下,二十四卫整装待发,太史局司辰、刻漏生立时驱了相风舆车、行漏车驶向殿中侍御史身后的黄麾大旗,身佩班剑手执仪刀的卫士受命严护向太仆卿所驾的苍龙玉辂,随驾同来的诸台官、谏官一如来时一样,两两自行分列并骑于青龙旗白兽旗之后,与大驾卤簿扈从仪仗同时各就各位,以待原路返城。

江采苹随李隆基步出阁台,只见凤辇亦早听候在队列之中,相距前面的玉辂并不远。环睇四野,李隆基却未提步向玉辂,反却唤向高力士:“去为朕牵匹马来,朕要骑马回宫。”

“这……”高力士显是犹豫,看眼平地万堆雪,云晴鸥更舞,风逆雁无行,躬身道,“陛下,这天寒地冻的,骑马不比坐轿,老奴觉着……”

高力士的话尚未说完,李隆基已是瞋向高力士:“莫不是朕老了,连马都骑不得!”

“老奴实非此意。”龙颜不快,高力士忙埋下首,欲言又止。见状,江采苹从旁颔首出声:“陛下,阿翁不过是出于为陛下龙体着想,陛下怎误解了阿翁一番好意?”

江采苹适时圆和,李隆基面色才微缓,高力士心下的战兢这才稍减。但听江采苹莞尔笑曰:“瞧着今个天清日暖,难得出宫一回,陛下意欲舒展下筋骨,倒也未尝不可。不过。以嫔妾遇见,时,时气正寒峭,日前冬雪尚未尽消融,不宜策马啸北风才是。”

轩一轩长眉。李隆基霁颜应承道:“知朕者。爱妃也。朕只是想散闷下,坐轿虽好,却也乏闷。”

薛王丛与京兆府万年县的明府、太常卿、御史大夫及兵部尚书等人敬候在大驾卤簿最前方,但见李隆基迟迟未步上玉辂。于是近前而来:“阿兄,何事不上轿?”

“回薛王,陛下想要弃轿乘马。”高力士边面有难色作答着,边恭退于一旁。只望薛王丛可规劝一席。不成想薛王丛却付之一笑,未加忖量便与其意见相左道:“阿兄既要骑马,一展雄风,只管把苍龙牵来便是。作甚百般阻挠?”

这下,李隆基不由欢怀,抚掌朗笑道:“何以解忧?唯有五郎。”

江采苹浅笑在旁,未再赘言,高力士默声疾步向玉辂,与此番专司主驾玉辂的太仆卿低语了几句,太仆卿赶忙解下一匹头戴金冠、并插雉羽的苍龙,趋步过来。

看眼那匹膘肥体壮的马儿,薛王丛细目微眯:“臣弟愿伴驾同行。”继而目光一带,侧首向江采苹,“不知江梅妃善骑射否?不如也挑匹良驹,反可省却轿中颠簸。”

天颜咫尺,未料薛王丛竟敢有此一邀,江采苹心下禁不住巍巍一动,旋即垂首婉辞道:“嫔妾贯不善骑射。有薛王护驾,嫔妾便也安之。”

今番祀天,江采苹顶得名头本即中宫之名,实则无名无实,若非李隆基恩典,对其宠爱有加,今日又岂可以“夫人”的位分享此殊荣,是以,行事上理当更为低调一些才好,以免招人非议。倘使骑马回宫,一入长安城少不得街巷中有闻风侧目之人,届时,只怕惹得满城流言四起【梦在大唐爱第274章折中章节】。

太仆卿牵着苍龙,高力士扶了李隆基上马,与薛王丛先行一步在前,月儿眼明手快的拿过垫脚搁于凤辇下,一手撩了帷帘,江采苹才随后在彩儿的搀扶下踩着垫脚步上凤辇,抱过祀天大典之前放于凤辇里的金质手炉,暖于怀中,不多时大队人马已然返程。

今次薛王丛是以京兆牧的名头出任在其中的,一早出城时,因当时天色尚雾蒙蒙一片,薛王丛于兵部尚书等人原即行走在大驾卤簿正前方,以备清道开路,前前后后近廿万众相随,故,江采苹一路未留意见薛王丛身在其中。就连先时登坛祀天时,一者是件极庄畏之事,敬肃之意由心生,二来三叩九拜之礼着实有够繁复,礼拜下来,根本无暇顾及旁人旁物,至于薛王丛那会儿究竟身置何处,是远或近,亦未曾留心见。

倘非大典毕,前刻在阁台稍事歇息时候,薛王丛入内谒见,江采苹还不晓得薛王丛也随驾同来,今晨离宫时,独把云儿留守在梅阁,估摸着云儿的苦心今儿是白费了。在阁台时,因李隆基坐在身旁,不便与薛王丛多言它事,江采苹也未多做它言,相询采盈的事,自古举凡年节吉日、婚丧嫁娶、庆生奠死、宴亲飨客、洗尘饯行等,事后多有场宴飨,祀天更为大祀,想必少时回宫之后,宫中也该早备下酒宴,但愿到时可寻个良机,当面详询番薛王丛今下采盈的现状,或许余外可从薛王丛口中得悉江仲逊的近况。

虽说沿路均有诸卫重重随护,然而慎重起见,为免马有失蹄,高力士一路为李隆基牵马在下,一步一个脚印儿徒步回的城。行至明德门时分,李林甫、裴耀卿等朝中位极人臣的一众重臣,同是紧紧伴驾在左右两侧,一早出城时,京兆府两县、金吾卫将士已对朱雀门街通往圆丘的几条干道清道,闲杂人等一律退避三舍,但此刻祀天回宫途中,长安城里早已万人空巷,男女老少纷纷伏首两旁,山呼万岁。

五更时出行清道,是为赶时辰,以免贻误了祀天的良时,现下既无须赶点,李隆基索性乐得接受京师臣民伏拜。尽管大唐正当盛世,四海升平,普天下一派昌荣之景,天子脚下,一向更是民生富庶,但二十四卫依是团团护驾在四下,一直至人马驶入兴庆门,才渐渐各行其是分散开来,落得耳根清净分。

皇太子李屿带同长子广平郡王李椒等人,已然早早恭候在南熏殿殿门下,恭迎圣驾回宫,一见李隆基在江采苹、薛王丛陪护下回来,一干人连忙迎上前行礼:“恭迎陛下回宫!陛下万岁,万万岁!”

“起见。”李隆基一摆手,示下免礼,龙目含笑看向薛王丛,“朕已让太子备下宴飨,申时开宴,五郎且留下来,与朕同欢。”

“臣弟谢恩隆恩。”薛王丛也未推辞含糊,就地拱手领了李隆基的盛情款待。

李屿温良恭顺道:“宴飨早已备妥,只待申时开宴,儿请奏,可是设宴于花萼楼?”

今晨李隆基只交代李屿备宴,却未示下设宴何处,今时李屿纵为名正言顺的皇太子,但也未敢擅做主张。

反观李隆基,长眉微皱,睇目李屿、李椒父子二人,须臾,才沉声道:“今,尔已为太子,这等微末小事,且由尔决意便可。”

李屿依依垂下首,似有所思,但见李椒向前一步,率然吱声道:“椒儿有一主见,不知当讲与否?往年多设宴于花萼楼,今夕不妨换处地方,想是也不失为应景。”

江采苹稍作沉吟,静听于边上未插言。看来,李屿、李椒心中对此早有筹谋,否则,岂敢冒然谏言。今儿个的祀天大祀,李屿身为皇太子未随驾在列,反而受命于宫中备宴席,如若心有怨怼之气,实也无可厚非。但若怨怼过盛,恐将为小人所利,权欲熏心之下,未可知是好事一桩。

“也罢。”李隆基负手而立于阶下,一时貌似意有踌躇,这时,薛王丛细目促狭道:“臣弟倒有一言,值此时气,‘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正为寒梅俏枝头之时,阿兄何不摆宴梅林,既可赏梅,又有美酒,岂不两全其美?”

薛王丛此言一出,李隆基登时冁然而笑,与江采苹眉语目笑一眼,即刻唤过高力士:“传朕口谕,设宴梅林!”

“老奴遵旨。”高力士应声退下,于旁跟小夏子交嘱了一番,小夏子匆忙疾奔司膳房而去。

眼见李屿与李椒面面相觑在原地,江采苹遂垂目温声道:“陛下,嫔妾想先回梅阁。陛下先行入殿歇息下,稍时再行与薛王、太子殿下、广平郡王摆驾梅阁,可好?”

“爱妃想是也乏了,快些回阁休憩片刻,稍晚些时辰,朕便过去。”李隆基含情凝睇江采苹,即时允准了江采苹所请。

江采苹肃拜道:“嫔妾还有一事,想要请示陛下。陛下既要摆宴梅林,可否恩准嫔妾,相请董芳仪、皇甫淑仪、武贤仪后.宫众姊一并赴宴?”细声言笑晏晏着,美目环向一侧的李屿,“太子妃若得闲,不知可赏脸否?”

上回因冬衣一事,诸妃嫔在梅阁闹得不欢而散,时逢今个好时机,即便不可化干戈为玉帛,至少可略尽地主之谊。细忖量来,与韦氏亦有数月未见,李屿、李椒二人的盘划,估计意在请旨赐宴东宫,既破坏了这父子俩的计议,江采苹总得顾全面子表一表歉愧,不然,即使韦氏不造口业,张良娣又岂是盏省油的灯?为了一顿宴席,与人结怨,实无裨益,眼下更划算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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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玉辂:皇帝大祀时乘坐的车辆,是一种装饰极为华贵的车辆,以显天子的尊严和地位。载车的是青色的马匹,名为“苍龙”,这些马匹头上戴有金冠以及镂金的饰品,还插有山雉的尾羽。而玉辂的主驾,是从三品的太仆卿,朝廷的九卿之一,并带有四十一名驾士随车加护。

京兆牧:是京兆府地区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一般由亲王出任,可谓有名无实,京兆府真正的大当家是京兆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