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姑且进去看吧!奴,奴实在是道白不出口……”夹瞥东厢房那扇明显呈现虚掩状的门扇,采盈少时纠结,方对着江采苹径自别过小脸,翘起食指朝身前的厢房门指了下。

发觉采盈支吾间,颜颊愣是染起一抹异样红晕,像是偷吃了某味禁果,却不巧恰被人撞破,以致于羞臊的见不得人般,江采苹愈为摸不着头绪,弄不明白采盈究竟在唱哪出戏。

“不说拉倒,吾亦懒得与你发疯,你独个呆着吧!”江采苹扫眼全无一丝光亮的东厢房,仔细竖着耳朵窃听了好半晌,亦未能捕捉见房内生有丝毫动静,遂白眼采盈,搁下话即打算返回闺房去。

且不论被采盈指划的东厢房这块禁地,时下,厢房内是否猫腻有何态蹊跷事儿,单说江采苹被采盈莫名其妙拉着疾奔了这一遭下来,已然切觉无聊。虽说东厢房乃江家禁地之所,其实,直白而言,亦只不过是独针对于江家人而定制的一项不成文的家规罢了。这就好比各家各户的院门,无论是红漆大门,亦或是杂木柴门,实则无实质性之差,能防的仅能是好人而已。

换言之,倘若正如采盈所述,东厢房因于常年疏于打理,故而混入了些许不三不四者,甚至是藏匿于其中,夜行诸类苟且之事,之于江家,如若为此吵得满城皆知,沸沸扬扬欲讨个所谓的公理,想必结果只会令江家门楣蒙羞。是以,一旦发现了,委实不如未发现,权作视而不见的明事理。

“小娘子……”反观采盈,眼见江采苹意欲撤离,则忙不迭揪扯住江采苹衣襟。那模样,尤显诧异之余,连带打量向江采苹的眼神,瞬息间仿乎亦洋溢满怪味,“小娘子怎可走人?事情尚未见分晓,岂能如此不了了之?”

“何事?”江采苹见状,干脆亦不再与采盈多作黏糊,劈头盖脸就反问了席,“这三更半夜的,把吾火急火燎拽来,临了却又卖关子,岂非纯折腾人?未免忒不拿跑腿当回事?”

“小娘子,非是奴不想道与小娘子听。奴、奴真介个讲不出口嘛!”被江采苹说教,采盈顿添委屈,“再个说了,奴此时亦并不怎清楚,房中此刻已是何样状况。叫奴怎说?”

“你……”这下,江采苹亦不免气结。有生以来头回深切体味到,原来采盈犯憋的时候,远比其叽喳之时,更为令身边人难以消受。

“奴也是没辙嘛,这才寻来小娘子。”江采苹尚未言甚过重之话,但见采盈朱唇一咬,反而已越为可怜兮兮相。一双杏眼泪汪汪的探向江采苹,彷佛只要江采苹再多加嗔怪只字片语,其那换不得分文的泪珠子,即刻便会不争气地涌出眼眶,直砸坠至江采苹心坎上似的。

触及于目采盈的悻悻,无形中江采苹亦被其感染了分,没来由添生郁结,面面相向着采盈彻底变无语。摊上采盈这道号的跟班,见天的有火发不得,有气更撒不得,久而久之任谁又可消化得了。

少时寂谧,江采苹颇觉头皮发乍的扬起娇颜,微合眸睫面朝朦胧的月色暗嘘了口气,权作缓解自身正处于极度压抑尖峰、不知不觉已近乎濒临失控边缘的复杂情绪。紧跟着,转就板正颜容,正色斥视向采盈:“不准乱与吾娇嗔!如若不然,吾翌日即把你随便嫁与位路人,从此撵出江家门去,且远远益善!须知,于这世上,三条腿的蚂蚱兴许不易找见,两条腿的男人,可谓满大街比比皆然,俯拾即是!”

“别介。小娘子莫恼,奴知错。”一见江采苹真格的头顶几欲冒烟,采盈见状不妙,立时立地亦犹如拨浪鼓般连连摇头恳乞道,“小娘子可万万不要打趣奴,净拿奴寻戏。奴知错还不行吗?况且,奴早已于日前曾与小娘子道及过,这辈子奴誓要伺候小娘子到老,亦势必会于江家做使唤丫鬟直至终老。奴绝非是一时起兴,小娘子今儿个往后可不允嘲谑于奴了。每每闻小娘子言及这些剜心窝子的话,奴无不情难自禁潸然泪下,忍不住伤心欲绝……”

往昔,但凡江采苹说道一句话,采盈惯常有瘾一样回顶上其至少三句,鲜少有不犟嘴之时。较于江采苹,对此亦尚可勉为其难作以容忍。但现下采盈一发酸,江采苹则不堪承受。

“打住吧!”为免稍时鸡皮疙瘩攒落一簸箕,江采苹立刻提前打断采盈未酸毕的话,娥眉紧蹙道,“如想将功补过,亦未尝不可。吾便再予你一次机会!还不赶紧得从实招来,这一切到底是怎档子事?”

面对江采苹严郑口吻之下的恩威并济,采盈佯啜过后,亦唯有知无不言:“奴,先时奴不是由自小娘子闺房出来的麽?小娘子理应尚未忘却吧。奴本意是欲回房休憩,奴是真的困倦了。谁想,刚走至半道,竟不幸窥见薛王……”

“哦?”江采苹眼波一荡,清眸微徐眯下,继而便凝神睨注向采盈。略顿,方听似不掺杂任何感**彩地冲复又在犯磨蹭的采盈催讨道,“往下说。”

“说、说甚?话说薛王丛,不是,是薛王……”江采苹看得出来,眼下采盈出奇紧张,像极生怕在其面前讲错话。至于采盈因何而看似带分神经兮兮的样儿,江采苹虽尚难拿捏定谱,但起码有一点,其始终足可作肯。亦即,采盈的犹豫不定,绝非是摄于薛王丛的位重权高。

江采苹不予吭吱,单是目不转睛的静待采盈下文,其这反应,反倒令采盈愈发觉得不自在。片刻的察言观色,采盈索性眼一闭,宛似下定多大决心,方低扯着嗓儿咕哝出声:“死就死吧,奴说!小娘子,奴可并非长舌妇!奴、奴之前有亲睹见,薛王丛带着个女人,进了这东厢房!”

蓦地闻采盈一气呵成吐尽卡于嗓子眼的“刺”话,江采苹冷无心理准备之际,禁不住打了个激灵。脑海有刹那的“嗡”呈空白。

“奴是真介替小娘子抱不平!依奴看,男人就愣没一个好东西,无不是见色生异的负心汉,清一色堪比乌鸦黑!白日里时,奴可是亲眼瞅见,薛王丛呆于小娘子闺房的一幕,这才隔了个半时辰尚不到,其竟然又唤别的女人来!且,还、行事还敢这般招摇,竟是明目张胆地径直带进咱江家院来!岂不是于小娘子眼皮底下,做对不起小娘子的坏事!”

直至当下,江采苹才算是真正弄明晓,搞半天,采盈竟是拉着其前来捉奸情的。而采盈之所以打由一开始,便当着其面一直欲言又止从而憋懑到时下这种激忿填膺的程度,皆因对其感受、以及对江家门脸顾虑重重。

“果如斯?”掠过采盈,江采苹视若等闲地重新睨了瞥仍旧死寂一片的东厢房,好会缄默,方定定地置询了句。

倘果如采盈所猜疑,江采苹与采盈到来了这许久,东厢房内却是全然幽沉得彷佛空无一物。耳畔飘移过的,貌似仅有夜风吹挑丛丛梅花掀起的枝丫声,除此之外,附杂有的声响,便是江采苹同采盈二人之间,间断不断的阵阵说论音。

老俗话说得在理,捉贼捉赃,捉奸捉双。眼见亦不一定为实,何况采盈又无实迹凭据,纵然其所见所闻皆属实,于江采苹忖来,恐怕亦早已打草惊蛇,妄图捉双在榻谈何容易。

“小娘子言外之意,是不相信奴了?虽说奴夜行未挑灯,可奴眼神好着呢。薛王丛那人,即便其化成灰,奴亦辨认得出是否是其本人!”察觉江采苹话带置疑,采盈不由气愤愤儿地攥拳肯应道。浑身散发的那股子咬牙切齿地痛恨劲,就像被薛王丛欺弄了的人,是其己身而非为江采苹。

意识到采盈言行举止间颇彰显深恶痛绝味,江采苹美目勾瞥依然毫无回应的东厢房,反而莞尔一笑:“算了,吾累了。无所谓的不相干者,且待改日空闲无事时,再行说道吧!”

“小娘子何出此言?怎就‘不相干’了?即使与奴无甚瓜葛,切是关乎小娘子的呀!”听罢江采苹话味,采盈不无费解,“奴着实想不通,小娘子竟还笑的出?情敌均已欺凌到家门,小娘子倒还稳坐得住,奴均为小娘子冤得慌。小娘子是否仍是不信奴之话?那女人,尽管周身披了件黑斗篷,头脸均蒙遮得严实,可奴尚分辨得出其为男人亦或女人!且其身窕,有得与小娘子一拼,统是曼妙绝伦。难不成奴还能成心唬吓小娘子麽?”

采盈径顾于气头上发泄自个的痛心疾首,殊不知,江采苹心中已有定论。或说,于这半晌工夫,其已经心止如水。

纵然薛王丛身边有其她的女人存在,于江采苹恍绞来,实也不足为奇。毕竟,薛王丛原就本性风流,乃烟花柳巷的常宿客。再者说,江采苹自认,其本也不具备何资格,可约束于薛王丛的。

对于江采苹来说,连同采盈提及的日间事,亦无非是场白日梦,且是场噩梦。既非美好的人事,与其执迷不悟,反不如快刀斩乱麻,尽早从中解脱才是。

“吾并非不信任于你。只是,不想于人后说长道短。”轻描淡写的说着,江采苹即作备抬脚离去。身姿一做牵动,方是晓及,起先由闺房被采盈拽出门时,脚上压根就没穿鞋子。于这凉息的深夜,赤足站立到这刻,双腿早是凉彻透骨,腰身以下更亦已杵得麻僵不堪。

“小娘子!”幸亏采盈眼疾手快,及时搀扶了把江采苹,否则,难保江采苹不蹩个踉跄,“小娘子手怎冰成这样?身上亦泛凉……哎呀,全怨奴净心急匆促,没留意小娘子光着脚!”

捧着江采苹纤手连呵串热气,采盈担忧的一摸碰江采苹衣身,方发现江采苹掩于衣摆下面的一对玉足却是暴露于外的,竟未蹬踏翘头履。略忖,才思及皆怪其先前过于鲁莽,光顾着咋呼急咧拉江采苹到偏院来,竟未曾上心江采苹衣饰上的单薄。

然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好像是门轴转动的磨启音。于相对安寂的院落中,突兀烘衬得格外清真。

闻音,江采苹和采盈倏忽被惊扰得些微生颤的同时,不约而同抬目,俱是投注向声响处——东厢房已然被人由里面打开的门扇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