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珠才启樱桃小口自报家门,话音尚未落地,但听南熏殿外传来一声娇笑,循声看去,竟是武贤仪、常才人不请自来。

武贤仪手摇一把白竹羽扇,一身宫装,浓妆艳裹,肩搭五彩帔肩,显露在粉面上的那股威仪劲儿,俨然的中宫之主派头。

今次常才人颇有分自知之明,虽说也未少傅粉施朱,不过,从头到脚却只着了身常服,亦步亦趋于武贤仪身后,未经通传就径直步入殿内来,举手投足间也极尽骄矜之色。

都说“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专找大王八”,这几年,常才人倒真是武贤仪身边最忠贞的狗腿子,不但臭味相投,更是沆瀣一气。

“嫔妾参见陛下。”

常才人异口同声的随武贤仪对李隆基礼了礼,礼毕,见薛王丛、李玙亦在左右,武贤仪又细眉高挑道:“太子殿下与薛王也在?”

李隆基轩了轩长眉,龙颜一时难以捉摸:“爱妃怎地过来了?”

“先时嫔妾与常才人在百花园赏花,无意中听婢子说及,今日陛下有意在南熏殿为广平郡王选妃。嫔妾与常才人左右闲着也是无事,便过来一看。”武贤仪媚眼如丝的说着,步上前来几步,入内这大半晌,却是连该有的礼节都未向江采苹施。

常才人一步不落的跟过来,睇目端坐于李隆基身侧的江采苹,紧声嗤笑了声:“嫔妾原以为,嫔妾是头个来沾喜气的,不成想江梅妃倒更早来一步。”

武贤仪与常才人显是在唱双簧。一个唱黑脸一个扮白脸,在御前谑浪笑敖意在当众给江采苹难堪看,当着殿上一众良家女的面,让江采苹下不了台。可惜这一招激将之法早已失灵。早年两人就未少一唱一和的煞费苦心针对江采苹下套。回回均是明枪暗箭齐发,恨不得一举即将江采苹置于死地,除之而后快。凡事不过三,一来二去之下江采苹早就对此心生免疫力,往难听里讲,放个屁还有个响儿,只当这两人是在屁话连天。

江采苹一言不发,貌似置若罔闻常才人的讥哂。常才人自讨无趣,眸底染上一层恨意。平生尤为痛恨自恃清高的女人,偏偏江采苹长了一张傲视人眼的脸,又贯对其不屑一顾。纵使跟在武贤仪身边卖笑求荣,也不愿拿自己的热脸去贴江采苹的冷眼。

“是朕传召梅妃来此,陪朕及太子参与其事。”对于常才人的嘲弄,江采苹未置一词不打紧,李隆基却已面色一变,斜睨常才人,龙颜微有不悦。

武贤仪、常才人与江采苹之间的积怨,李隆基又岂会全然不知情,平日为了后.宫安宁,只不过不予追究罢了。且不究往日孰是孰非,今个是特为李椒选妃的大日子,何况新选入宫的一众良家女此刻皆站在殿上,正听候采选,姑且不提武贤仪与常才人刚才未作通禀就擅入殿来。已是有失体统。这会儿竟还当众挑事,岂不是摆明了是在教引殿上的一众良家女争风吃味。

察觉龙颜不悦。武贤仪眼风微扫,睇眄犹不自觉的常才人,细声细气的从旁说道:“陛下素恩宠江梅妃,常才人一向心直口快,陛下莫气。倘使因由嫔妾不请自来,扰了圣兴,嫔妾岂不罪过大了?”

江采苹心下冷哼一声,并未理睬武贤仪的惺惺作态,心口不一。今时武贤仪不请自来,显是有备而来,说白了,无非是为凉王李璿、汴哀王李璥的婚事而来,就算常才人有心凑热闹,武贤仪却兴不起这份闲情旁观别人选妃娶妻而无动于衷。

李璿、李琎早及弱冠之年,若依早年李隆基颁下的敕令,“男十五,女年十三以上,听婚嫁”而言,兄弟俩已然是李唐家的大龄剩男。殊不知,天下臣民眼中高不可攀的这俩兄弟,近年断未少为了自个的婚事伤透脑筋,武贤仪身为人母,位分上贵居六仪之一,整日更少不了愁闷。时,李椒长及舞象之年,李隆基遂下旨为其选妃,却连过问一声膝下至今也未赐婚的李璿、李琎二子亦未过问,在武贤仪看来,当真不知在李隆基心里是否己身亲生的皇子连个皇孙也比不上,是以,这才不请自来。

这些年,自李璿、李琎成人以来,武贤仪就未少为了二子的婚事受人白眼,可想而知,李璿、李琎在诸兄弟之中,至今仍是孤家寡人,憋屈在十王府中,想必也少不了遭人讥讽,即便当面不被人奚落,背地里也多的是指手画脚的小人。时至而今,连李椒这个楞头小子都要奉旨成婚,武贤仪怎不忧心如煎,越肠百折。一味坐等李隆基恩赐终不是上上策,万一一年又一年忍下去,圣心始终不宽宥,岂非白白葬送掉李璿、李琎的大好年华,事到如今也只有豁出去的一搏,正因此,武贤仪思来想去,一经得悉今日李隆基将在南熏殿为李椒选良家女,一早故才急急差吩宫婢去毓秀宫相请了常才人,邀其作陪一块儿从贤仪宫赶来南熏殿,想着如若一众良家女中有出身显贵之家的女子,但凡品貌不失为端庄,趁机另请旨赐予李璿、李琎哪怕先当个妾侍也不无裨益。

“都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瞧广平郡王今儿个着实英姿不凡!”瞥眼不言不笑端着架势的江采苹,武贤仪径自提步向一侧,笑颜以对李椒,眸光却从殿上一字排开的一众良家女身上细细地一带而过,迟迟挪不开目光。

见武贤仪步下殿来,先时正在自报家门的沈氏自行恭退向一旁。看眼沈珍珠,武贤仪倒也未多言它话。因武贤仪是由左侧步下去,正与沈氏走个对脸,沈氏本欲退回原地,未期常才人随后也紧跟下殿,且正由沈氏身后绕过,如此一来,沈珍珠只有先行恭退往右侧一边,而李椒及其父李玙,正一立一坐于殿内右侧。

沈珍珠步向李椒一边时,出于礼教,垂首朝李椒施了礼。见状,李椒看似有些不自在,许是一时过于紧张,竟颇显手足无措的拱手回了礼沈氏,这一幕正落于常才人眼中,常才人顿时来了兴致似的哂笑了声:

“咦,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瞧着广平郡王,与之十为相敬如宾呢。”

武贤仪原本正在一一端量其她的良家女,听常才人这般一说,立时也回身凝了睇沈珍珠。江采苹静观在上,心头不由一紧,持于手的檀香龚扇“啪”地一声,竟又应声滑脱手掉在地上,云儿侍立在旁,赶忙步过来屈膝捡拾起双手奉上。

李隆基紧握下江采苹的玉手,怒气微敛。江采苹颔首报与李隆基一笑,但笑未语,自知李隆基的不快实非是因其而起,而是动怒于殿上武贤仪与常才人的喧宾夺主之势,但顾及李唐家的体面,却又不宜怒形于色。

薛王丛自斟自饮在下,像是视而未见殿上武贤仪与常才人的横插一脚。然而,当李隆基执过江采苹的玉手轻抚拍了下时,薛王丛细目促狭,端持在手的茶盅似是一滞,不过,旋即就一扬脖一饮而尽了手里的那杯茶水,好像蓄满在杯中的并不是馥香的清茶,反却是一樽浓郁的美酒一般,足可醉人。

仔细打量眼面前的沈珍珠,见沈氏闷着头未吭声,常才人登时沉下面颜,就地怒目教斥向沈珍珠:“本宫问汝话,怎地不吱声?难不成入宫之前,连宫中规矩也不知?”

江采苹心下巍巍一动,前刻在殿外,沈氏捡了其的檀香龚扇奉还时,既未借机上前套近乎亦未讨赏,却像极一肚子话要诉与其说的模样。刚才听沈氏自报家门,才知其小字珍珠,出身于江南太湖流域的名门大家,这刻见常才人刻意刁难沈氏,江采苹竟莫名于心不忍,尽管常才人顶多是给这一众良家女一个下马威看,只是拿沈氏开刀罢了,天颜咫尺,谅常才人与武贤仪也不敢太过于目中无人,只不知这个与采盈貌合神似的沈珍珠究竟能否随机应变,但若是当年的采盈势必咽不下这口恶气。

反观沈珍珠,埋首在那,一副温恭谦和的样子,但也不卑不亢道:“奴,沈氏,吴兴人。”

“吴兴人?”常才人满为鄙夷地冷哼一声,正欲嗤鼻以笑,只见武贤仪适时步过去,朝常才人使了个眼色,把沈氏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个遍,须臾,温声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江采苹美目流转,环目一旁的李椒、李玙父子二人,但见这对父子俩面上倒未显甚么异色,不过,武贤仪与常才人如此的反客为主,无异于是在削足适履杀头便冠,今日这一出抢人夺势日后只怕要于李玙、李椒父子二人结定梁子。

再看李隆基,龙颜更为隐有盛怒,江采苹稍作沉吟,反手覆上李隆基温热的大掌轻拍了下,回首把檀香龚扇暂交由云儿,莞尔起身步下殿,适中启唇而笑道:“贤仪与常才人这般气盛,万莫吓坏沈氏才好。”

边轻移莲步,江采苹顿了顿,眸稍的余光掠过旁侧一声不吭的薛王丛,才又不咸不淡道:“今日礼聘入宫的这一众良家女,无不是薛王千挑万选,才选入宫中来,无不出身于世家大族,是为名门闺秀,待字闺中。有道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常才人又何必与这些尚未出阁的小女儿家斤斤计较?它日传出去,岂不有伤和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