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的一席话,透着浓浓地饶有兴致,听似还带有些微的警探,龙颜不怒而威,在席者纷纷投注向殿上的舞姬,适才观赏踏歌时的如痴如醉浑然不觉已覆上几分嘲谑之味,貌似也未料及这南诏舞姬竟有此胆量敢与舞动天下的江采苹在花萼楼煞有介事地叫板,欲一较高低。

先时的踏歌,三个南诏舞姬联袂歌舞,罗衣从风,长袖骄横,流动绵延,确实给人一股难以言喻的美感,异国风情撩人心怀为之迷醉,但大唐梅妃的端丽冠绝、凌波玉足,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又岂是一般女子可与之相媲美的?纵管殿上的莺娇燕姹舞婆娑,某一个回眸的刹那,也可让人隐隐捕捉见当年惊鸿舞的一分影子,艳则艳矣,然细细品味之下,却总觉得欠缺点甚么在其中。

察觉在座者投来玩味的目光,皮罗阁坐在贵座上,唇薄如刻,并未显何异色,反却牵动了下薄唇,勾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面对四座的不屑,仿佛全未以为意,反而成竹在胸一般。

武贤仪眼风微扫,与常才人互交了个眼神,倒是颇有兴趣的多扫了两眼那翠裙舞姬,刚才此女在众目睽睽下看似娇羞无邪的啭了曲靡靡之音,一直在朝正襟危坐于御座之上的李隆基暗送秋波,芳心暗许一样,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风.**儿,无疑意在勾引男人,且是属意于天颜,着实叫人气恨。不过,区区一名卑贱的舞姬竟敢放胆跟江采苹挑衅。以下犯上,却也令人高看一眼,今日倒是有好戏可瞧了。

自江采苹入宫,多年专宠六宫。逐日圣宠愈深,前朝后.宫对之交口荐誉者一年比一年多,人心所向。长此以往,中宫主位势必非其莫属,后.宫其她妃嫔早无与之分宠争权之力。换言之,倘使今时有个可造的女人晋献入宫,假以时日或许还可与之平分秋色,如此一来,武贤仪等人倒有时机扳回一局。隔岸观火之余指不准更易坐收渔人之利,未可知就不是新机。当然,在此之前,绝不容那翠裙舞姬心有二心才是,否则。一着不慎难保不不会弄巧成拙,引狼入室,届时少不得又在宫中为己置了个劲敌,反却不美。是以,须是先行静观其变为妙,若就此添了羽翼,由今而后又有南诏在背后鼎力相助,想来委实是一举两得之事,但也需慎之又慎才可。

反观那翠裙舞姬。面对李隆基试探的口吻,以及四下众人嗤鼻一笑的眼光,楞像犹未自觉刚才自己话里话外所给人以可笑之气的不济,一双深眸笑如弯月,毫未胆怯的直视着龙目,半晌。乖张的露齿一笑:“宫中梅妃盛名远播,妾身在南诏,早便如雷贯耳,今随蒙归义至长安,怎可错失一饱眼福?”

看着翠裙舞姬边说边在做比划,纤纤玉指又是指皎耳又是点深眸,像极生怕旁人听不懂其言下之意似的,江采苹明眸善睐端坐在李隆基身旁,忽觉这翠裙舞姬有些俏皮得可爱,不似宫中那般人心机极重,仔细端量下来并不像是个极富城府的女子。

尽管如此,江采苹却未急于表态,这翠裙舞姬既是在跟李隆基请旨,不曾征询过其本人的意思,今次倒要拭目以待李隆基少时作何决意,可会为这位才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当众下谕命其献舞一比,与人一争高下。倘若李隆基今个为美色所动,是有其一必有其二,往后里只怕更要为她人一再割让,今下有舞姬扶摇直上,它日更会有杨玉环的取而代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是以,李隆基今日的定夺更是小觑不得。

然而,以李隆基一代帝皇的风流,色.诱近在咫尺,美人儿招之即刻揽入怀,不尽然全不会不解风情,况且皮罗阁尚在场,多少要卖南诏一个薄面,总不能伤了彼此的和气,毕竟,今番皮罗阁之所以晋献了三名舞姬入宫献舞,可想而知,绝非仅意在为千秋盛宴助乐而已,毋庸置疑,皮罗阁此行,十有九成是要晋献美人儿为李隆基充实后.宫而来,借此更意欲与大唐巩筑边疆和乐,互不侵犯,以求长年交和。

环睇皮罗阁,及出席在座的诸亲王、满朝文武百官,李隆基轩了轩入鬓的长眉,须臾凝睇翠裙舞姬,又是朗声一笑:“汝,既有此大志,不妨留在朕的后.宫,来日方长……”说到这儿,伸手紧握了下江采苹的玉手,才又霁颜道,“朕的后.宫,从不缺一代佳丽,唯有梅妃的貌婉心娴,最慰朕心,汝可懂?”

感触着李隆基温热的大掌,江采苹但笑未语,李隆基此言又岂是单纯的在开解那翠裙舞姬,显是在跟其交嘱罢了。李隆基已是有心抱得美人而归,却又不无担忡江采苹心有不愿,故才套话声声夸耀江采苹在先,说白了,实也是不希在人眼前落个好.色的臭名。

“妾,曹野那姬叩谢圣恩。”翠裙舞姬即刻肃拜在下,深眸似有若无地瞟了眼一直未置一词的江采苹,“只望来日有幸一睹梅妃绝世风采。”

这下,倒颇有点出乎李隆基意料之外,四座顿时掀起一小阵儿嘈切,都道大唐女子风情,未期南诏舞姬风气更为开放,说难听些讲,毫不逊色于平康坊那些名妓,甚晓如何对男人施以勾魂摄魄之术。

江采苹颔首与李隆基相视一笑,越看越觉得,这名自称曹野那姬的南诏舞姬,由五官上来看不像是南方人,反而有三分西域女子的气貌,尤其是那一双深眸,那窈窕多情的身段,简直是个活脱脱的西域美人儿。只不知,这吐蕃女子究竟又是何故竟委身在了南诏,而今皮罗阁又将其晋献入宫,个中是否又有何不为人所知的隐情。

自公元729年大唐与吐蕃那一场兵戎相见以来,大败吐蕃,这十年里吐蕃与大唐相接壤之地常年存在极深的边患之忧,当年李隆基正是想减轻与吐蕃接壤的边患,才委派御史严正诲带兵援助皮罗阁一统各部落,今下南诏一举兼并五诏已有段时日,严正诲亦已班师回朝,难不成今时皮罗阁又在暗中与吐蕃有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勾结,照今日大唐边塞的军力而言,开元盛世的表象下所隐藏的危机四伏,万一有朝一日西边的吐蕃真与西南的南诏联手举兵来犯,恐怕大唐根本应顾不暇。虽说安北一带近年消停得很,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又敢拍着胸脯担保长城以北的回纥多年受制于大唐的兵威就全未暗藏野心,全心甘于降服,如若西北的吐蕃、西南的南诏再加上安北的回纥三面夹击大唐边疆,意欲三分大唐天下,又蓄谋已久的话,一场兵祸之乱势必不可避免。

且不究这些无从凿定之事,即便是杞人忧天,来年即为天宝元年,天宝一开,开元将不复再,相距史载的安史之乱已无几年好光景可言,以李隆基的沉湎酒色荒**无度,重用奸臣好战边疆再乱,大唐国势怎会不急转直下,又何止是把民生置于水深火热之中,流离失所之人不计可数,雄威一蹶不振之时,早已是任人瓜上一把的软柿子,想.硬都硬.挺不起来,坚.挺不起来,又哪儿里还有昔日的兵强马壮盛世年华可追忆。

江采苹心下暗暗忧忡的工夫,但见李隆基已然收回手,凝目曹野那姬,旋即面朝皮罗阁朗笑道:“时,云南王晋献于朕的这份大礼,既盛情难却,朕便却之不恭了。”

环目四下的朝臣,李隆基顿了顿,方又压低声朗声道:“且待回头,朕让力士为云南王多物色几个大唐美佳人,馈赠与尔,权当朕与尔礼尚往来。”

江采苹笑靥自若的拢了拢衣肩上的霞帔,美目流转,睇目曹野那姬,并未显现出一丝一毫的不予接纳之意。自古女人有的是男人用以换取荣华富贵的棋子,为国为家舍一己之身的女子更是屡见不鲜,名载于史,正如眼前的曹野那姬,今日既已成为南诏所晋献的一份大礼,背负重任也罢,身不由己也罢,李隆基都已将其收入后.宫,想必皮罗阁非但不会持何异议,多会求之不得才是,正中下怀。

殿上静极一时,氛围有分微妙,片刻,但听皮罗阁由坐席上站起身来,半躬着腰身朝上座行了一礼,毕恭毕敬道:“陛下慧眼,陛下的后.宫有仙姿绰约的梅妃,曹野那姬也为蒙归义身边颜姿无双的舞姬,蒙陛下厚爱,南诏荣幸之至。今日虽未有幸一饱眼福梅妃之舞态生风,但见其人,人如其名,已足以。陛下又待曹野那姬施以恩宠,蒙归义此番赶赴长安,已为不虚此行。”

听皮罗阁这般一说,李隆基不由开怀大笑,“蒙归义”三个字想当年可是其亲笔赐名皮罗阁之名,今时当着文武百官以及诸亲王、妃嫔之面,皮罗阁声声以“蒙归义”自称于殿下,怎不让人开怀。身为一国之君,有此丰功伟绩,使人心悦诚服的拜服在下,说来当真是要流芳千古了。

拊掌笑罢,李隆基端持过一樽美酒,示下赐瑞珍露赏与皮罗阁,与之共饮一杯,四座众人互视在座,李林甫适时起身,率然举杯在后:“陛下万岁,万万岁!”

一时之间,花萼楼内随之响和起好一阵儿山呼万岁之声,阵阵不绝于耳,直冲云霄,久久回荡在宫城上空,宛似天幕上最璀璨的星辉,划过一道道耀射人眼的星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