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野那姬当着江采苹的面,与李隆基在人眼前示亲昵,娇滴滴抱着李隆基的臂弯不松手,此举着实有些恼人。

江采苹直立在旁,并未急于吱声。曹野那姬既敢未经传召亦未先行入内通禀就擅闯入殿,可见这绝非其头回不守宫规,这一年来,金花落圣眷日深,倘使李隆基都不介怀,身为后妃又凭何在此枉做小人。

惹不起躲得过,曹野那姬这般在人前炫宠无非意在给江采苹难堪罢了,即便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当趁早离去为宜,省却杵在这儿碍眼,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甚至恨不得欲除之而后快。

“倘使陛下无旁事,嫔妾先行告退。”见李隆基看似十为乐得被曹野那姬挽着臂弯抱在胸前,更是不无享受般好半晌均无意于抽回手,江采苹就地盈盈施了礼,温声请辞出声。不管曹野那姬今时它日如何倍受圣宠,当初原就不想与之为敌,这一年来更不曾想过与之争宠,在这后.宫平分秋色,既如此,索性退让得干净利索为是,也免除彼此间横生不必要的事端,闹得宫中越发难以安平。

见江采苹转身要走,龙颜微变,这才正襟危坐道:“爱妃作甚急着走?朕尚有一事,要与爱妃商酌。”

李隆基欲言又止,江采苹唯有先留下来,却见曹野那姬轻哼一声,背转过身使性子道:“陛下怎地连看也不看嫔妾一眼?倘使嫔妾来的不是时候,嫔妾即刻走便是。”

李隆基立时执过曹野那姬的葱指,轩了轩长眉。握在掌中柔声道:“爱妃莫气,朕召梅妃,乃是有事相商。”

曹野那姬红唇一噘,被李隆基拽回身边。不情不愿地顺势偎依向御座,娇嗔了声:“陛下口口声声有事与江梅妃相商,且不知是为何事。怎地先时在金花落未与嫔妾说提?难不成嫌讳嫔妾出身卑微,不过是南诏一名舞姬罢了?”

江采苹尽可量不露声色地静听在侧,只当听而未闻曹野那姬这一番意有所指。曹野那姬显是在借题说事,存心发难,犹记得去年千秋节上,皮罗阁晋献曹野那姬及其身边的两名侍婢入宫时,献舞毕曹野那姬就曾明目张胆的当众发出与之一决高下的战书。欲拿踏歌与惊鸿舞决一雌雄,若是当时只是曹野那姬一时率气而为,初生牛犊不怕虎,今时被收入后.宫却已近一年,一如当初本性天真的话未免让人不信服。

反观李隆基。温香软玉揽在怀,似是全未有所顾及面前的江采苹也同样是一个女人,大掌轻捏下曹野那姬圆润的玉颜,片刻龙目微皱,朗声一笑:“朕,何曾在意过你的出身?早年在南诏,即使是个舞姬,时,既入大唐后.宫。朕乃当今天子,你自是贵不可言,又何必妄自菲薄?”

“嫔妾一时出言无状,陛下可莫恼了嫔妾才好。”曹野那姬反握过李隆基的大掌,一手按在自个左胸处,薄而轻的裹胸下。香肌玉体隐约可见,透着诱人的乳.沟,深且长,“长安不是有句俗谚,‘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为人妇,恪守夫纲,以夫为天?陛下听,嫔妾这颗心,全为陛下而跳。”

面面凝对着曹野那姬的乖张,娇艳欲滴的唇瓣听似抹了蜜一样甜,李隆基不由开怀,抚掌大笑:“朕几时恼过你这个小人精儿?”顿了顿,扳抬起怀中美人儿尖尖的俏下巴,才又亦假亦真的霁颜道,“倘使朕恼怒,恁你有九条命,也难逃一死。”

“陛下怎忍得下心,赐嫔妾一死?”娇媚的嗔怪着,曹野那姬整个娇躯都攀上李隆基衣身之上,极尽**.媚之态,不禁叫人瞧着有些嫌恶,忍不住大倒胃口。

冷眼旁观着李隆基与曹野那姬倚身在御座上**,江采苹竭力扼制住心下泛起的绞疼,还好此刻殿内并无几个婢子侍奉,否则,只怕宫中那些长舌妇见日又有闲言碎语可嚼舌根了。眼皮子底下的镜头,倒当真够格是谓妖媚祸主了,怎奈天颜一副为之神魂颠倒乐在其中的样子,色字头上一把刀,声色狗马昼夜荒.**,国计民生罔存念虑,长此以往恐怕才真要招致国将不国之危。

当日皮罗阁晋献舞姬入宫时,江采苹就曾细忖过皮罗阁是否是别有用心,换言之,就算皮罗阁只为报当年大唐两次出兵相援南诏一统六诏之恩,实则也无需晋献美人儿,大可上贡牛羊财帛,女人自古多为红颜祸水,上古每个朝代的灭亡,几乎无不与女人有关,夏桀时的妺喜,商纣王时的妲己,周幽王时的褒姒,以史为鉴可知兴衰,以人为鉴可以明智,李隆基现下日愈沉迷于酒色之中,不得不发人深省皮罗阁当日的一番美意其实居心叵测。

不过,所幸区区一个曹野那姬还不足以成事,以色使人者,色衰则爱弛,又能得几时好?凡事皆有其定数,何况盛唐的天数,终归是败在另一个女人头上的,所谓后来者居上,一代新人胜旧人,眼下倒也不必为此太过杞人忧天,操之过急反却不美。

“陛下宠幸新欢久矣,可曾想过,何时赐以名分?”隐下一时间涌动上心头的种种纠结,江采苹美目流转,少时,颔首轻启朱唇,请示向上。

江采苹此言一出,曹野那姬显是一怔,一双媚眼赤.裸.裸夹带着丝丝敌意扫向江采苹而来。李隆基任由怀中人两条玉臂蛇一般的缠绕在脖颈上,忽听江采苹这般一说,同是不无意外。

尽收于眸李隆基与曹野那姬的反应,江采苹莞尔一笑:“曹野那姬入宫也快一年,陛下终日待其恩宠备至,自是其几世修来的福幸。恕嫔妾斗胆,既为后.宫妃嫔。少不得有个位分才是为福祚绵长。再者说,曹野那姬才智过人,深受圣宠,它日珠胎暗结不过是迟早之事。及早赐予封位,一旦诞下麟儿才不失为是李唐家名正言顺的皇嗣。”

凝睇笑靥自若的江采苹,龙颜有一瞬间的凝重。旋即轻推开了身上的曹野那姬,好会儿沉思,起身步下御座,在殿内来回踱了几步:“爱妃言之在理,朕即日下旨,授意中书省草拟敕诏,便封之为美人。择日再行晋封之礼。”

美人的位分,在宫中乃正三品,算是个不高不低的封位。圣意已决,曹野那姬的名分就此一锤定音,反而省却了大费周章。

江采苹于是含笑向曹野那姬道喜:“本宫在此。先行恭贺曹美人了,且待回头,再行差人前往金花落送达贺礼。”

对于“美人”的封位,曹野那姬仿乎面带些许的不屑,然,天颜咫尺,圣怒难犯,还是依礼叩谢道:“嫔妾谢恩领赐。”礼毕,又微一屈膝。对江采苹回了礼,“还需谢过江梅妃适才的一番美言。”

“曹美人不必多礼。”江采苹轻移莲步,提步向前两小步,朝曹野那姬抬了抬袖襟,展颜道,“本宫一如既往的只道那句老话儿。后.宫本该一团和气,唯有后.宫安平,陛下方可安心处理前朝政事,四海升平,天下昌荣,万民才有安泰日子可过,盛世太平,方端的是吾等之幸。”

江采苹这席话,其实是点给曹野那姬听的,如若曹野那姬果是皮罗阁安插在唐宫中的眼线,是为妖媚祸主而来,但愿曹野那姬可听人劝,及时幡省,万莫被人当了棋子使,一失足沦为千古罪人。毕竟,一旦发生兵戈之乱,最遭殃的终究是天下万民,乃至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而以曹野那姬今时之充,正如江采苹刚才所言,它日诞下皇嗣也罢,封赐位分也罢,毋庸置疑,俱是迟早之事,与其由着宫中的某些有心人士顺水推舟卖人情,反却让其寻有时机互为勾结私下狼狈为奸,或是静候李隆基开这个金口,委实不如今个自己主动谏言,且不管曹野那姬是否领情,至少自个是以礼相待之在先了,纵使它日曹野那姬以怨报德,届时再静观其变相机而行实也不为迟。

说白了,最要紧的尚是圣心回宥,如若不然,所做的这一切临了也无济于事,不过是白费苦心罢了。

离开南熏殿后,江采苹便由云儿陪着径直徒步回梅阁。途径百花园时,顺道在园中摘了几朵香气浓郁的双瓣茉莉,一并带回阁晒干备用,用作茶饮。

摘过花叶继续沿着宫道返阁时分,云儿犹豫着从旁轻声说道:“娘子,适才高给使在殿外跟奴说,还请娘子莫怪其。”

睇目云儿,江采苹浅勾了勾唇际,拈花一笑:“何时碰见小夏子了,托其给高给使捎个话,便说本宫不怨怪任何人,让其等在御前尽心当差便可。”

高力士托云儿带的话,无疑是为先时在南熏殿,曹野那姬直入南熏殿一事所请罪,但高力士又何罪之有?若非曹野那姬恃宠而骄,李隆基又默许之,又岂敢擅闯寝殿。高力士不过是为主办事而已。

与此同时,江采苹离开南熏殿不多时,曹野那姬也回了金花落去。待恭送走曹野那姬主奴三人,高力士这才入殿侍奉,前脚才迈入殿门,当头却遭李隆基呵斥了声:

“朕瞧着,近来你是越发会当差了!朕允曹美人不守宫中规矩,莫非连你也忘却何为宫规礼制?”

“老奴惶恐,陛下息怒。”平白无故挨骂,高力士忙不迭伏首在下,一叠声认罪道,“老奴知错……”

李隆基端坐在御座上,盛怒未消,睇眄殿下的高力士,只听“啪”地一声响,将手中朱笔甩砸在地,连带御案上的一沓白绢纸也应声哗啦散落飘地:“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不然,朕定惟你是问!退下!”

正当高力士惊惶在下,猛然意识到李隆基的这股无名之火十有九成是为曹野那姬一事而动怒,此时才心知肚明自个稀里糊涂地竟给人当了回挡箭牌,事后故才被迁怒及身,说来也怪其前刻未能早一步把曹野那姬拦阻在殿外,活该被问罪。眼见李隆基正在气头上,高力士匆忙爬向前,一张张捡拾起飘落掉地的白绢纸,并顺手恭奉上那支差点被摔断碎裂成两截的朱笔,赶忙蹑手蹑脚恭退出殿门,暂且候在殿门外的近处侍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