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在玉真观与杨玉环温情脉脉的工夫,金花落已是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太医署差入宫为小公主送药的药童在殿外站了个半时辰之久,曹野那姬也未让人将其请入殿内,更未让身边的侍婢替小公主煎药服食。

得知此事,江采苹本欲出阁一看,却被彩儿几句话拦住了身:“娘子这是何苦?昔日曹美人夺了娘子恩宠,几时顾及过娘子,时,眼瞅着金花落圣宠不复再,娘子作甚反要费力不讨人喜?”

今晨在百花园,江采苹原是正与皇甫淑仪在游园,逢巧遇见了杜美人、郑才人二人从园外路过,几声礼暄过后,杜美人看似不经意地说及曹美人的小公主昨夜又热疾复发,整整哭闹了大半宿,直吵得人难以入眠。

巧不巧地恰在这时,常才人也由一旁的宫道上经过,怒气冲冲地似是要走去金花落方向。一见杜美人、郑才人竟与江采苹、皇甫淑仪一同站在百花园说话,常才人拐了个弯儿就朝百花园步来,阴阳怪气地撒了一大通气话。

杜美人从旁一问,才知常才人是要去金花落问罪曹野那姬,昨儿个夜里小公主那般哭闹个不停,直到这会儿仍在嘶哑着嗓儿一声声的哭闹不止,楞是吵闹得毓秀宫一夜不得安宁。新平公主一大早儿就跟常才人闹脾气,连早食都未吃一口,这不,眼看快近晌午头上,金花落那边依是不间断地传出一声又一声的啼哭声,常才人着实忍无可忍。这才气儿不打一处来的作备前往金花落兴师问罪,好歹的有个人哄一哄小公主,莫再扰得临边的宫苑难有个安生才是。

毓秀宫与金花落各坐落于百花园左右两侧,虽说相隔着百花园。两边但凡一有甚么动静却是难瞒得过对边。曹野那姬的小公主自打娘胎里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正应了当日曹野那姬临盆在即那一夜,常才人似有意又无意般道过的那句牢骚话——“容貌欹邪。福薄寿夭”,是以小公主夜里时常哭闹,但也是有时有晌的,并不像昨夜那般连小嗓儿子都哭哑了仍在啼哭个不停,宫人对此尽管当面不予以纷议,背地里却未少评头论足指手画脚,闲言碎语早就传遍整个宫城。

尤其是常才人。看着曹野那姬子诞下腹中皇儿以来,这大半年里一日比一日不得宠,圣驾日愈不再驾临金花落,心中那叫一个解恨。前些日子,常才人还曾买通掖庭宫中的掌事。命身边婢子假扮成司膳房的使唤仆奴,去掖庭宫为武贤仪送了些饭菜,将后.宫里的变动一五一十的写于黄纸上藏掖在饭菜之中夹带进去,告知武贤仪这一切。

去年开春,阳春三月里望春楼观看彩船巡游,曹野那姬正是以肚子里的皇嗣耍诈使计,陷害武贤仪意欲对其腹中皇儿不利,而惹得龙颜大怒,李隆基盛怒之下不由分说下令将武贤仪禁足掖庭宫。并褫夺了武贤仪六仪的位分,降为才人。都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今时曹野那姬弄至这种境地,怎不令常才人、武贤仪等人解恨。

当得知常才人是为昨夜小公主哭闹一事,而欲上门寻曹野那姬的晦气之时。江采苹虽不想介入其中,但今下凤印仍执掌在其手中,又岂可眼睁睁看着常才人在眼下这节骨眼上与曹野那姬起冲突闹嫌怨,权衡之下,只好先行压住常才人心下的火气,继而与皇甫淑仪商酌了下,决意遣人先传太医入宫,当务之急应是为小公主解疾才好。

云儿去尚药局、太医署走了趟,不巧相熟的两个太医皆不在,太医署应得倒是极好,回头却只差了个药童前来送药,这倒也罢了,未期汤药送上门了,曹野那姬竟又将药童连带汤药拒之门外。这下,江采苹不由有些干着急,情急之下,唯有赶忙派人报禀李隆基察知此事,以待定夺,即便曹野那姬现下的恩宠再不如从前,小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况且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小婴儿,本就是无辜的,纵使后.宫妃嫔之间积怨久矣,恩怨再怎样深,却是不祸及无辜的婴儿,任彼此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从未停息过,大凡还有点良心的人,又怎忍无动于衷。

这会儿一听小夏子来报,说是圣驾早在巳时那会儿,一下早朝就出宫去了玉真观,江采苹确是再也坐不住了,试想一个小小的婴儿害了热疾一宿又大半日,小小的身体哪里还能经受得住过多的折磨,万一小公主有何差池,又何止是曹野那姬一人之过,届时,只怕会牵罪到不只一人。

见彩儿直愣愣的挡在江采苹身前,月儿赶忙从旁拽了拽彩儿的袖襟,示意彩儿赶紧得退在一旁。平素江采苹待其等甚厚,从不轻贱其等,但尊卑有别,彩儿刚才的所作所为显示犯了宫中的大忌,已是以下犯上。

“本宫心下自是有数。”江采苹倒未介怀,面对彩儿的逾矩,只淡然一笑。

彩儿一向心直口快,说话从来不懂得隐晦其词,这些年江采苹早已看在心里。今刻彩儿之所以有此一举,纵有冒失,实也是出于一番好意,是为江采苹抱不平。人若不知好孬,不辨是非,也便迷失了人性。

见状,小夏子在旁说道:“江梅妃莫急,陛下这会儿也已起驾回宫,像是不消小半个时辰,便可由玉真观回宫来。”

听小夏子这般一说,江采苹心下才微安。这几年虽说多半闭阁不出,但宫中向来藏不住多大的秘密,又有云儿、小夏子等人常常在宫中走动碰面,江采苹身在梅阁对宫中的大小事儿却无所不知,其实,早在前几次小公主害热时,李隆基就甚少去金花落看探,换言之,兴许正因此,今次曹野那姬才不准药童入殿煎药,只意在见上一面圣驾,得以叙一叙旧情罢了。

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若果如是,曹野那姬当真是为复宠而出此下策,此刻江采苹还真不便先一步赶去金花落说些甚么。不然,岂非好心办了坏事,坏了曹野那姬的良苦用心,身为一个母亲,拿自己的骨肉一搏,狠是狠了点,由此却也足可见曹野那姬的一分心思与情意。

心思电转的刹那,江采苹蹙眉看了眼小夏子,半晌,才轻启朱唇:“也罢,如此便劳烦夏给使多担待些,让人先在金花落留意着,待到少时陛下回宫再行听候调遣。”

“江梅妃大可放心,仆这便去。”小夏子十为爽快的应了声,礼毕,转身就恭退往阁外去。

云儿侍立在边上,朝江采苹屈了屈膝,旋即相送小夏子步出阁门去,一直将小夏子送下阁阶。云儿与小夏子素有几分交情,不论是昔年抑或是现今,每当小夏子有事来梅阁通传,多是云儿代为相送出阁,如此的礼待有加,在宫中的其它宫苑里自也极少有人能有此荣幸,是以,每每碰上与梅阁沾边的事儿时,小夏子倒也心甘情愿地跑得勤快。

这人没有白疼的,这路自也在人走。

小夏子前脚才走不大会儿,江采苹刚坐回坐榻上浅啜了两口茶,就见云儿虚礼作请了皇甫淑仪步入阁来。

眼见江采苹竟肯听从自个说劝,未赶去金花落管人闲事,彩儿原本心中窃喜着还想再多说上几句,但见皇甫淑仪后脚跟入阁来,姑且唯有作罢,连忙奉上茶水。

执过皇甫淑仪的手一同坐下身,江采苹才莞尔笑曰:“姊这会儿怎地过来了,可是有何急事?”

环目四下,皇甫淑仪细眉轻挑了下:“嫔妾听说,曹美人不准药童入内,且不知江采苹作何看?”

江采苹凝眉一笑,就这大半年观来,小公主屡屡害热疾的症状,十有九成是当日降生时,稳婆为曹野那姬接生时就落下了病根。这年头,即使是在宫中,女人诞子也多有产厄之灾,好在那夜曹野那姬熬了过来,连连阵痛过后总算是生下了腹中皇儿,未落个一尸两命,只不过,这古时的医疗条件终归不比千年之后,譬如剪脐带时,那稳婆就是拿了把铁剪,随手在端入帷帐中的一盆烧得滚烫的热水中烫了下,就立刻剪断了脐带,并信手在小公主那一端打了个结。

小公主自出生以来,就时常害热疾,且病情反复,这正是感染所导致的败血症的典型症状,只是不便道破而已。暗忖及此,江采苹颔首浅勾了勾唇际:“姊莫急,小夏子适才来报,陛下少时便可从玉真观回宫,想必到时自有定夺。”

“陛下去了玉真观?”皇甫淑仪貌似一愣,紧蹙了下细眉,旋即归于微微一笑,“这玉真公主在玉真观中,往年陛下便常常出宫去看探。”

皇甫淑仪这席话,听似话中有话似的。江采苹浅笑了下,凝眉道:“说起玉真观,吾记着,天宝元年春日里,寿王妃也跟随玉真公主移居玉真观修行,一晃已快三年,也不知今下如何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