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江采苹说及杨玉环,皇甫淑仪看似并无多大的反应,只浅啜口茶,蹙眉笑了笑:“可不是怎地?想是汝阳王也快守孝归来。”

江采苹凝眉搁下手中茶盅,垂眸浅勾了勾唇际,但笑未语。前刻就小夏子所言,李隆基今日退朝后就摆驾出宫,去了玉真观,这会儿已是晌午,仍不见圣驾回宫,估摸着此一去十有九成是在玉真观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

至于汝阳王李琎,当初原本就是为了护送双亲棺椁附葬惠陵,出于仁孝之心这两年多才只身一人留在了惠陵为双亲丁忧三年,而杨玉环当日之所以请旨离府修行,却不全为以代夫君略尽当年宁王李宪、宁王妃元氏二人对李瑁自小的养育之恩。当时,李隆基恩准下杨玉环移居玉真观,跟随玉真公主李持盈在观中修行,江采苹打一开始就心怀种种担忡,然而,天意如此,历史是不可改变的,更不容篡改,这些年凡是凡事也只有尽可量的放宽心,尽人事听天命,毕竟,即便这中间没有杨玉环,也会有别人,譬如曹野那姬,换言之,即使没有曹野那姬,也没有杨玉环,终有一日也将由她人承宠,哪怕只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这便是后.宫自古以来亘古不变的生存之道。

始料未及的却是,今下曹野那姬竟因诞下小公主而日愈失宠,正所谓“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愁在春日里,好景不长有。据史书所载,杨玉环正是在天宝三年与李隆基有了情,次年,亦即天宝四年。即被接入宫封为贵妃。就此看来,今时距杨玉环入宫已是时日无多。

是以,前刻乍一听小夏子来报。李隆基一下早朝就移驾去了玉真观,江采苹心下就已猛地一沉,倏然涌上一种极不祥的预感,直觉圣驾今个驾临玉真观所见到的人不止是李持盈一人,势必少不得还有杨玉环陪在旁,如此一来,只怕自今日这一见起。又要勾起李隆基的念念不忘,乃至旧情新情一触即发,可惜偏又在这关头妄加置喙不得,一旦从中相劝万一事与愿违反却不美。须知,之于一个男人而言。很多时候对于得不到手的东西才越发痴迷,女人也是一样,越是得不到的想象之中越是一往情深。

皇甫淑仪自是无以未卜先知杨玉环它日的入主后.宫,对此江采苹现下自也不能尽是道破,总不能告知皇甫淑仪,杨玉环将会是大唐的祸水,杨家将会是大唐的罪臣之家,且不说旁的,也不去究皇甫淑仪到底信与不信。如若这些话泄露出去,江采苹己身反而落个妖言惑众之嫌,届时,指不准还会迁罪更多的人。当然,江采苹倒不是信不过皇甫淑仪,也不是担忡皇甫淑仪会泄密。明知是为不好之事,这祸由口出的道理可是浅显易懂的很,自当少言才是,多一个人知晓其中的事也就多牵连了一些人。

这时,却见小夏子又奔了回来,一步入阁门,但见皇甫淑仪亦坐在阁内,连忙一一对江采苹、皇甫淑仪各是揖了礼。

江采苹轻抬了下手,示意小夏子起见:“夏给使怎地又回来了,莫不是陛下回宫了?”

“回江梅妃,仆是来传圣上口谕,恭请江梅妃移步金花落。”小夏子毕恭毕敬的回道。

皇甫淑仪与江采苹相视一眼,放下茶水,起身请辞:“既是陛下召见江梅妃,想必是有紧要之事,嫔妾先行告退,待改日再行来拜见江梅妃。”

皇甫淑仪一贯是个明事理之人,江采苹莞尔一笑,也从坐榻上站起了身:“姊大可不必急着走,陛下此刻传召,无非是曹美人宫里的事儿,要不便是小公主的事。姊若不想在阁内少坐片刻,不妨与吾一块儿走趟。”

看眼小夏子,皇甫淑仪面有犹豫之色,江采苹过皇甫淑仪的手,假意嗔道:“姊作甚还拿不准儿主意?这若是陛下有赏,怎可少了姊一份。”顿了顿,又凝眉道,“不过,若陛下是为吾先时擅自做主传了太医入宫为小公主请脉一事而动了怒,要问罪吾,姊陪吾这一去,少不得也要被迁怒了。”

江采苹弦外之音,实则是说给小夏子听的,小夏子既是来通传圣谕的,想必对金花落那边此时的情势知之甚清。果不其然,只见小夏子躬了躬身,礼道:“江梅妃不必担忡,圣上一回宫便召了奉御至金花落,为小公主请脉。这会儿圣上正与曹美人在小公主的寝殿里。”

“这般说来,倒是本宫多虑了。”环睇小夏子,江采苹启唇一笑,旋即轻拍了下皇甫淑仪的手,笑道,“这下,姊尽可放心与吾一道儿去了。”说着,看似正欲提步,却又轻蹙了下蛾眉,看向小夏子,“曹美人与陛下俱在小公主寝殿,且不知,何故还传召本宫前去?”

皇甫淑仪亦从旁插接道:“嫔妾听着也有些纳闷,小公主乃金枝玉叶,眼下最为要紧的便是为小公主除疾,既有陛下与曹美人一同在旁照拂,陛下又是为何事召见江梅妃呢?”

小夏子忙回道:“江梅妃、淑仪有所不知,圣上今次出宫,玉真公主有所奏请,许是圣上为此才传召江梅妃。”

“哦?”江采苹紧蹙了下蛾眉,与皇甫淑仪对视了一眼。但听小夏子又道:“仆也是无意间听人说的,玉真公主奏请,‘请入数百家之产,延十年之命’,陛下已是允准了。以仆愚见,想是圣上要与江梅妃商议一番。”

江采苹凝眉稍作沉吟,皇甫淑仪笑了笑:“既如此,嫔妾便不与江梅妃一同去了,嫔妾先行回淑仪宫。”

看眼皇甫淑仪,江采苹启唇一笑:“也罢,待下月初,临晋带小县主入宫拜谒时,吾再去姊那儿,好生与姊说会儿话。说来亦有些日子未见小县主了,本宫甚为想念的紧。”

李隆基既未传召皇甫淑仪前去金花落,若皇甫淑仪冒然跟同江采苹一道儿去了金花落见驾,说不定会有诸多不便之处。临晋公主每月初都会带着其与驸马郑潜曜的女儿入宫来拜谒,每次入宫都会与江采苹见上一面,不光是临晋,就连小县主也与江采苹十为亲厚,生的小手小脚粉嘟嘟的小脸,回回随母入宫都伸着小胳膊要江采苹抱下。

上月临晋与小县主入宫拜谒时,时逢梅林的白梅盛开正浓,江采苹本是唤彩儿、月儿折了几枝梅花带去,拿与小县主逗玩,不成想小县主竟也对梅花爱不释手,待到临出宫回府时,楞是非要牵着江采苹的手不放,以致皇甫淑仪一同陪着临晋带着这个小外孙又来梅阁游了一圈的梅林,几个人又哄又说地才把小县主哄睡着,这才由乳媪抱着乘坐马车出宫去。

看着自己的女人、小外孙皆与江采苹极为投脾气,皇甫淑仪那一回还意有怨艾的当着江采苹之面,嗔怪临晋一口一个“江娘娘”,就不曾见过临晋何时那般亲切地唤过几声自个“阿娘”,那言下之意听似可是吃味不已。尽管皇甫淑仪不是个爱计较的人,顶多是随口而说的一句戏话,原也当不得真,这月初临晋却是未进宫请安,只道是阿丈郑万钧偶感了风寒,身为儿媳须在府上照料几日。

自开元二十二年,代国公主李华婉过世以来,郑万钧的身子骨近些年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好在两个儿子四个女儿现如今皆已为人夫为人妇,今年郑万钧也已是一大把岁数,这人老了难免有个三灾八难的。待与皇甫淑仪一起步下阁阶,又关问了几句郑万钧近日的安康,稍时步出梅林,江采苹就与皇甫淑仪在百花园分道而行,由小夏子在前引路,身后跟着云儿朝金花落方向步去。

待步入金花落,但见之前被太医署遣派入宫送药的那个药童,这刻正在奉御的说示下,蹲在庭院里煎药,一旁还站有奉御在一味一味地挑着药石。无须多问,这火罐中的汤药定是为小公主所煎。

“老臣见过江梅妃。”一见江采苹到来,奉御立马上前揖礼,那药童亦于后行了个大礼。

“不必多礼。”江采苹抬了下袖襟,示意奉御、药童自行起见,待药童退到一边继续煎药,才又关切向奉御,“小公主的病情如何?”

“回江梅妃,照小公主的现状来看,这般的反复无常,老臣唯恐小公主害的是一种痼疾。”奉御如实作应在旁。

“可有良药医治,去除病根?”江采苹蹙眉又多问了声,虽说早就料及小公主隔三差五的发热不退,所患的估计是败血症,但有些事总归是不宜多说。

奉御若有所思的拱了拱手:“回江梅妃,老臣不敢妄言。小公主乃金枝玉叶,老臣……”

见奉御面有难色,江采苹会意的付与一笑,自知奉御言外之意,这宫中的太医非是资质平庸之辈,何况是众太医之首的奉御,宫里的皇子皇女看似生而娇贵,其实难养的很,反却是寻常百姓家的儿女,有个小病小灾的极易安度过去。

说话的空当,忽听从殿内传出一急声婴孩哭啼声,嗓音嘶哑,伴有抽噎之气,一听便可猜知是小公主又在哭闹。

江采苹未再多赘言,立刻提步入内,却见李隆基正坐在殿内,龙颜少有的凝重,而曹野那姬正怀抱着小公主嘴里哼唱着摇哄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