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年前的千秋盛宴上,李隆基对曹野那姬的踏歌舞称赞有加,不日曹野那姬就婉转承恩,在宫中专宠了三年之久。

今年的千秋节上,不只是李隆基,就连皮罗阁都对杨玉环称叹不已,但凡明眼人皆看得出,这大唐的后.宫估摸着不久又要易主。江山代有才人出,自古后.宫更是如此。

只不过,杨玉环今下纵被赐号“太真娘子”,名义上却仍是寿王李瑁的蒸汽,还是为名正言顺的寿王妃,乃是李唐家的儿媳。李隆基身为一国之君,一代帝皇,尽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也不能不无顾忌礼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即便有心夺儿媳纳入后.宫,想必也少不得筹谋一番,不然,又当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届时,别说是当今天子的颜面,李唐家历代先祖的金面都免不了扫地。

虽说诸人心思各异,但现下李隆基并未明文下诏,即使心有估猜,自然也无人胆敢当庭直言无讳,为官者有为官之道,谁人也不是睁眼瞎,哪个会净拣在节骨眼上自招祸事。是以,当李隆基有些夸耀地在与皮罗阁说笑的工夫,在座诸人并无冒然插言之人,江采苹、皇甫淑仪、董芳仪等人自也未多嘴多舌,连杜美人、常才人、郑才人几人亦未自讨无趣,尤其是一贯嘴快的常才人,今个竟也能坐忍得住,不似往日那般看谁都不顺眼,处处跟个斗鸡似的一逢着人面就与人唇枪舌战个不停,倒着实令人刮目相看了些。

一众人等皆无敢插话时分。但见曹野那姬端坐在上,凝睇下立的杨玉环,却是轻笑了声:“寿王妃这般受陛下厚待,往后里可要好生修行。为大唐祈福才是。”

杨玉环垂首跟在李持盈身后,看似有分沉定,美眸瞟了眼与诸皇子坐在一侧的李瑁。好似这会儿才回神儿一般,就地俯首谢恩在下:“玉环谢主隆恩。”

李瑁静坐在旁,眼睁睁看着杨玉环谢恩领旨,接下“太真娘子”的赐号,不知何故,心头蓦地一紧,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下一样。自与杨玉环奉旨成婚以来。李瑁就朝思暮想着早日与杨玉环划清界限,早在母妃武惠妃尚在人世那几年,就不止一次的入宫变着花样儿的央恳武惠妃休了杨玉环,早盼晚盼好不容易才盼到今日,本以为达成心愿该是一种痛快的欢悦。却不曾想过,今个面对着杨玉环以及满殿的群臣,李瑁楞是有种五味俱杂的错觉,恍惚间,看着仅与己相隔不到三五步的杨玉环在伏地叩拜的那一刻,面如满月的玉颜上仿佛闪过一道盈光,李瑁顿觉心里越发狠狠地刺痛了下。

江采苹旁观在侧,依是未出声。听曹野那姬弦外之音,听似已将杨玉环视作情敌对待。纵然不点破其中的隐情,这女人的第六感一向灵准,尤其是对情敌,而曹野那姬身为过来人,想当初就是靠夺人恩宠才有了今日,今时眼前又多了个活生生的情敌。怎不警惕。

皮罗阁又仔细端量了眼杨玉环,面上多了分古怪之色:“原来这便是寿王妃!”旋即在人群中睇了睨一直默不作声的李瑁,“这,寿王妃道袍加身,寿王……”

皮罗阁欲言又止,言外之意却已不言而明,再看李隆基,龙颜显是微变,睇目被人问到脸上却仍未吭声的李瑁,拊掌一笑:“寿王妃是为窦太后荐福,才入观修行,朕赐号‘太真’,不过是个名头而已,待到功德圆满之日,朕自有布置。”说着,朝杨玉环抬了抬手,示下起身,并举樽与皮罗阁对饮了一樽瑞露珍。

李林甫身为当朝宰相,位居人臣,此时与裴耀卿同坐在一张食案后,其上是薛王丛、皇太子李玙,其下是同朝为官的其他臣子,坐听到这儿,面色微显异样,看上去有点如坐针毡。这时,薛王丛举杯附贺了声:

“时,陛下千秋之岁,又设宴恩泽群臣,吾等感沐皇恩,臣弟在此恭祝阿兄万岁,万万岁!”

这下,满座诸人皆站起身来,好一阵儿山呼万岁,龙颜不由展颜,又与满殿臣子痛饮了一樽美酒。

江采苹也与诸妃嫔纷纷移下座席,掩袖浅啜了口面前的玄酒。这玄酒可是开宴之前,高力士特意交代小夏子专为江采苹备下的,只因江采苹向来滴酒不沾,昔年大凡宫中节庆之日,逢年过节的赶在宫宴上,高力士都会事先为江采苹备下一壶玄酒,这些年回回不曾忘却过,说来可谓有心。

广平王李椒与沈珍珠坐在后方,同恒王李瑱、凉王李璿、汴哀王李璥等几个皇子坐在一排,今日沈珍珠还带了小儿李适入宫参贺,今年李适已长及孩提之年,年岁虽小个头却不矮。殿内的山呼声才罢,李适就从李椒、沈珍珠身边直奔向李隆基而来,边跑口中还边脆生生的连声唤着“阿翁!”。

李隆基立时招了招手,示下李适近前来。李适倒也未模棱,立马小胳膊小腿儿地奔至李隆基面前,仰着小脸踮起小脚儿就在李隆基脸上轻轻啵了小口。

“适儿,不得造次!”李玙看在边上,立时轻嗔了声李适,还瞋了目下座的李椒,大有责怪之意。毕竟,今日乃是千秋盛宴,文武百官皆在,此时又当着南诏王皮罗阁之面,李适这一在殿上奔跑,显是有失体统。

反观李隆基,对此非但未以为意,反却出奇的龙颜大悦,冲李玙一皱眉,伸手抱了李适揽坐在腿上:“不妨事。朕这个玄孙,难得入宫一趟,朕疼之尚来不及。”

听李隆基这般一说,李玙才坐回身,未再赘言。今个是李隆基的寿辰,自是寿星最大,只要李隆基开怀,别的也就无所谓太过去计较,不然,过于板正起来反而惹得龙颜不快。

眼见李隆基揽坐过李适,话里话外尽是疼宠,旁人看在眼里当真羡煞人眼,今时李玙是为大唐的皇太子,李椒也是堂堂正正的广平王,就连小小的李适,打一生下来就倍沐皇恩,李玙、李椒、李适祖孙三代今下在诸皇子之中,最是日愈荣尊,其他皇子根本比不得。想当年,李玙在一众兄弟之中可不是最得圣心的那一个,却是能有今时的显贵,这人的福祚还真是深不可测。

“适儿,过来阿婆这儿。”江采苹搁下酒樽,环目四下,与沈珍珠相视一笑,适时对李适招了招手。

“不妨事。”李隆基环抱起李适,将李适放在了御座上。御座虽宽敞,却不是谁人都可坐的,见状,殿上诸多人同时倒吸了一口气。

李适若与李隆基同座在御座之上,可是坏了大体统,更显得李椒、沈珍珠教子无妨,不成规矩。

殿内倏然静极一时,当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侧目向上座之时,却见李适煞有介事地一甩小小的衣摆,正对着李隆基跪在了御座上,继而攥起小小的拳头为李隆基一下下捶起背来。

如此一来,李椒才面色一缓,李玙更是松了口气,父子二人刚才还真惶恐李适不解人事,一屁股坐在御座上不下来。

李隆基亦是一脸享受的朗笑了声,抚了下李适的头,满为宠溺:“适儿可要告知皇阿翁,究是何人教你这般讨皇阿翁喜乐的?”

李适抬头冲李隆基一笑,露出两颗尚未长齐全的小奶牙:“适儿在家,常为阿耶捶背。阿娘常跟适儿说,为人子要知孝晓义。”

李隆基轩了轩长眉,环睇李椒、沈珍珠,朗声笑道:“百善孝为先,你阿娘教得在理。”三岁看老,小小的李适今时已显出过人之才。

就在这时,但见小夏子又从殿外步入,报禀道:“启禀陛下,浮梁所进献的上等香茶已送达。”

李隆基抬手示下小夏子先行退下,旋即与皮罗阁说道:“朕之大唐,物产丰富,地大物博,蒙归义可有听说过浮梁香茗?”

皮罗阁躬身礼道:“蒙归义不知。”

李隆基朗声一笑,看了眼江采苹:“也罢,待少时宴罢,尔随朕移驾梅阁,且先行品一品梅妃的茶艺。”

江采苹心下一动,却也未急于应声,浮梁可是名震南北的产茶之地,李隆基这般说笑,一听就知是别有它意。

却听常才人在下颇不适时的嗤笑了声:“江梅妃制茶的手艺,倒端的不是寻常人可相提并论的。不过,陛下近两年不是早便习惯了在金花落品茶,今儿个怎地又……”

常才人的冷嘲热讽尚未一口气儿道完,已然被李隆基瞋了眼,不禁哑然噤了声。常才人这一席冷言冷语,显是意有所指,摆明是存了心思的意欲横生事端,只可惜这番离间之言说的不是时候。

江采苹莞尔一笑,美目含笑一带而过杜美人、郑才人、闫才人、高才人几人,全未介怀常才人的以下犯上,及时接话道:“常才人稍时若得空,也一道儿移步梅阁便是。”说着,颔首凝向李隆基,掠过曹野那姬,凝了眸皮罗阁,“陛下抬爱嫔妾,倘使云南王肯赏脸,只当是本宫以茶会友,在梅阁相待不远千里之遥远来的贵客,本宫也自当略尽地主之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