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脸色一变,常才人倒也极有眼神儿劲儿的噤了声,未再自顾自只图一时口舌之快而说下去。

加上江采苹又适时从旁圆场子,李隆基也未当着皮罗阁以及满朝文武百官之面多予以问责,不多时,花萼楼的盛宴暂告一段落,诸人遂随驾移步梅阁茗茶。逢巧浮梁所进献的香茶先时亦送达宫中,自是少不了一并奉上。

“这浮梁的香茶,确实名不虚传。”吃了几口茶后,李隆基颇为赞许的环了目在座人等。见龙颜大悦,李林甫、裴耀卿等几员重臣一同陪坐在边上,也各是浅尝辄止了两口手中的香茶,皆面露称叹之色。

李持盈掸了下拂尘,搭在长袍之上,也浅啜了口茶,微点头道:“这浮梁茶,端的香浓怡人。”

杨玉环坐在侧,樱唇亦茗了小口儿端在手的茶水,笑靥自然开:“玉环觉着,这茶有灵芝的香和味呢。”

杨玉环这一出声,李瑁与李玙坐在旁边,不由看了眼对面跟李持盈坐在一块儿的杨玉环。花萼楼的盛宴过后,因李持盈也被李隆基留了下来,皇太子李玙、寿王李瑁二人也就随驾同跟来梅阁,毕竟,杨玉环现下仍是李瑁名正言顺的结发之妻。但在分宾主坐下身时,杨玉环却与李持盈坐在了一边,而广平王李椒则携了妻儿——沈珍珠和李适二人随父及叔父陪坐在了左侧的坐榻上。

凝目杨玉环,龙目濯濯有光,朗声一笑:“玉环倒是个品茶的高手。连这茶味儿都一尝即知。”显是开怀不已的笑着,龙目微皱,看向身侧的江采苹,“梅妃觉得如何?”

颔首与李隆基相视一眼。江采苹搁下手里的精巧而又别致的茶盅。莞尔一笑:“这茶色碧绿,一看便是上等好茶。寿王妃既品出这茶有灵芝的香和味,陛下何不差人去司膳房取灵芝汤一比?”

李隆基拊掌一笑,唤向正在御前侍奉着的高力士:“便依梅妃所言,速去司膳房,取灵芝汤来。”

“老奴这便去。”高力士干脆利落的应了声,转身恭退下。一步下阁阶,就交代小夏子步入阁先行侍奉着。

皇甫淑仪陪坐在旁侧,细眉轻挑道:“嫔妾听闻。这浮梁山明水秀,五月大五还有竞龙舟渡江一说,宛似一座浮桥悬空。好不热闹。”

与皇甫淑仪相视一笑,江采苹颔首启唇道:“可不是怎地,这浮梁香茶,也是为一绝了。”且不说别的,单说浮梁所进献入宫的这一整套的茶具,足可见未少费心,而这茶水一入口,口感也着实好极了。

言笑晏晏间,江采苹美目流转,含情凝了目李隆基:“陛下仁圣。一贯赏罚分明,今儿个浮梁进献了这等香茶入宫,回头陛下可要好生赏赐下,这浮梁的明府着是心中有主呢。”

凝睇江采苹,李隆基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爱妃所言极是。朕。确是应加以厚赏。”说着,却看向了一旁的薛王丛。“薛王此番南下,为朕觅得这般好茶,可嘉可表,今日朕寿诞,薛王欲求何赏赐,朕一概允之。”

听李隆基这般一说,江采苹心下莫名一沉,一抬眸,却不偏不倚的正与薛王丛四目相交,直觉心下又是一颤。难怪刚才一听江采苹讨赏,李隆基面色就微微变了脸,原来这浮梁香茶竟是薛王丛所献,江采苹不予讨赏许是也便作罢,适才这一多嘴,指不准会让李隆基误以为是事先就与薛王丛商量好的。自古帝皇多多疑,这疑心生暗鬼,看来,今个当真是言多必失了。

薛王丛就地起身空首道:“臣弟诚不敢居功讨赏。日前臣弟实也不过是逢巧路经浮梁,见浮梁所居之民,家家户户以种茶为生,臣弟也只是一时兴起才带回府上几两香茶而已,不成想拿水一沏,却是茶香满室。想着阿兄寿诞将至,臣弟也不知当献上何礼,这才遣人又快马赶往浮梁,连夜细挑了些上等香茶进献入宫。还请阿兄莫降罪臣弟偷懒儿。”

李隆基微霁颜,故作不在意地拊掌笑了笑:“五郎有心,朕已甚觉欣慰。”顿了顿,又与皮罗阁说道,“既是上等好茶,待蒙归义回太和城时,朕多赐以一些,且带回太和城与众臣子同享。”

说话的工夫,高力士已然带了承应膳给使奉上灵芝汤来,金汤玉勺之中的灵芝汤确与银壶翠杯里的香茶闻起来有几分味儿和。这下,龙颜不由大悦:“高山云雾出名茶,汤中芝叶拜仙客,便取之‘仙芝茶’!”

看着那银壶中的一芽一叶经由沸水一冲,一上一下的在跳动着,江采苹稍敛神儿,但笑未语,李隆基既赐下茶名,可见此举甚得圣欢,只不知是薛王丛所进献的香茶之功,还是沾了杨玉环适才只字片言的光。

“这浮梁的明府现下何在,还不赶紧地召来讨赏。”皇甫淑仪细眉轻蹙了下,从旁打趣了声。言下之意,自是意在为江采苹解围。

其实,江采苹倒也不怎觉得尴尬,刚才那一席话本就是无心之言,即便李隆基听者有心,好在事先江采苹还真是不晓得这浮梁茶从何而来。是以,就算李隆基对此生了疑心,江采苹自也犯不上为此多费神儿,至少不必心虚的急于为己作释它言。

李隆基尚未置可否,但听薛王丛礼道:“启禀阿兄,臣弟还有一事奏请。臣弟遣人去浮梁选茶时,浮梁明府托臣弟上奏,请旨辞官归田,颐养天年。此乃浮梁明府所呈递的奏折,但请阿兄过目。”

见薛王丛从袖襟中递上一本奏折来,高力士立时的接了过去,转身恭奉与李隆基。

睇目呈上前来的奏折,李隆基抬了下手,示下高力士先行收着,今日乃千秋节头日,饮酒作乐尚不尽兴,哪有闲心圈阅奏本,待三日千秋盛宴过后再行批阅也不为迟:“且待回勤政殿,朕再行定夺便是。”略沉,又开金口道,“诸刺史县令,与朕共治,情寄尤切。朕当亲与畴咨,用观方略。”

薛王丛遂坐回原位,李玙起身躬身道:“时,阿耶千秋节之喜,儿愿代父出行,前往浮梁。”

凝睇温恭的李玙,李隆基稍作沉思,皱眉一笑:“太子有此孝心,朕岂有不允准之理。准了!”

李玙面上一喜,旋即敛于平常色,李椒随之站起身来,于后请旨道:“孙儿亦请,随父同往,此去浮梁有千里之遥,也便路上有个照拂。”

看眼依偎在沈珍珠怀里有些困乏的李适,李隆基朗笑一声:“你便罢了,且留在长安,看顾好朕的小玄孙便是。”

沈珍珠静听在下,由始至终未多言半句,这会儿怀揽着小儿,眼见李隆基如此的鼓全其与李适母子二人,赶忙领着李适上前欲谢恩。李隆基却是一摆手,先行示下免礼,继而朝李适招了招手。

见李隆基招手,李适倒也灵当,立马打起精气神儿朝李隆基步过来,昂着红乎乎的小脸儿握住李隆基的大手,又在李隆基右脸上轻轻地“啵”了口。这下,龙颜越发大悦起来。

看着李隆基直乐得笑起几道褶子,江采苹也微展颜,这祖孙之情,倒当真是血浓于水,羡煞人眼。而小小的李适,也着实极会讨人喜,日间未开宴前刻,沈珍珠带着李适先到梅阁来过一趟。

两三个月未见李适,江采苹也甚觉想念,当时梅阁只有云儿、彩儿、月儿三人侍候着,待奉上茶水,彩儿、月儿就自行退下,去庖厨备一些茶食。李适一见江采苹,也十为欢欣的样子,江采苹俯身指了指自个的面颊,李适就会意的暖了口江采苹的颜颊,楞是逗得沈珍珠、云儿看在旁乐不拢嘴。

谁成想李适小小的年岁竟懂得举一反三,先时在花萼楼盛宴上,就啵了一口李隆基,讨尽圣欢,这会儿竟又啵了口李隆基,看似啵上了瘾一般,更为讨得李隆基欢心不已,当真是孺子可教也。

酉时三刻,梅阁的茶座会也欢散,圣驾与曹野那姬移驾去了金花落留宿,毕竟,今日皮罗阁尚在长安,总要顾及下才是。江采苹对此倒全无异议,待将诸人送出阁外,皇甫淑仪不大会儿也回了淑仪宫去。前刻花萼楼宴散时分,临晋公主及其驸马郑潜曜自请先行出宫回府,近些时日郑万钧身体抱恙已久,连日来连床榻都下不了,俩人甚为不放心郑万钧一人在府上,故而盛宴一散,临晋就请旨回府照拂阿丈。

念在临晋是出于仁孝,李隆基全未怪罪,一口允准下临晋所请,皇甫淑仪也在后多加交嘱了临晋几句,嘱托临晋好生看顾郑万钧。皇甫淑仪前晌儿则随驾一块儿来了梅阁,陪坐了这般久才回宫。

至于杜美人、郑才人、常才人等人,花萼楼盛宴一散,几人就像是事先商定好似的,极有默契的同请回了各自宫苑去。

因夜禁在即,薛王丛自请相邀皮罗阁去其府上住上一宿,尽情把酒言欢一场,宫中既不便安置皮罗阁入住,李隆基便准下,高力士于是代驾相送薛王丛、皮罗阁一行人等出宫,李林甫、裴耀卿等朝臣也一同离去。

才送走薛王丛、皮罗阁等人,高力士正欲赶往金花落侍奉,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声,寻声看去,却见杨玉环正含笑盈盈地站在身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