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春儿似有话要跟江采苹说,李璿步向李璥身前一步,躬身道:“吾与三十郎先行告退梦在大唐爱。”

江采苹直立起身,看眼春儿,缓声说道:“凉王且慢。本宫尚有一事,欲请凉王、汴哀王相帮。”

李璿与李璥面面相看一眼,一时颇有些转不过弯儿来,不知江采苹能有何事请其二人帮忙。

见李璿、李璥微愣,江采苹莞尔敛色:“春儿少时也该着离宫,本宫想请凉王、汴哀王顺路带春儿一道儿。”顿一顿,示意云儿呈上早就备下的一枚钱囊,拿与春儿,“往后里出了宫,日子便靠你自个来过了,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只当是孝敬霓儿老迈的家亲的,你且收下便是。”

看着沉甸甸的钱囊,春儿忙不迭屈膝,哪敢受下,今番得以在宫中死里逃生,江采苹对其已是恩同再生:“奴不敢。奴在长安早便举目无亲,往后里奴必会隐姓埋名,好生照拂霓儿双亲,为之养生送死。”

江采苹伸手扶了春儿起身,语重心长道:“若你想回故里,这其中的银两,也够安家置业的,倘还想留在京都,前两日广平王携广平王妃、小郡王入宫拜谒时,本宫听广平王妃说起过,其身边还缺个管事儿的婢子,你如有意,待出宫后安顿下来,过个三五日大可去广平王府应个差事。”

春儿登时感激涕零,不曾想江采苹竟还为其谋了个万全的退路:“江梅妃大恩大德,奴,奴端的不知当如何相报。”

前几日江采苹跟春儿提及放其出宫时。春儿当时就有些犯犹豫,虽说宫婢被放行出宫乃是一件求之不得之事,换在往常年除非赶上大赦或是后.宫裁剪婢奴,凡是入了宫为人婢的有几个不是在宫中白头到老。入时十六今六十,同时采择百余人,零落年深残此身。是以春儿也曾考量过。如若今后不能再在金花落做事,许是求一求江采苹可拨入梅阁来,毕竟,江采苹是这宫里难得一遇的良主,且经过日前那些事,江采苹又对春儿有天大的救命之恩,若能跟在江采苹身边为婢也算得报恩情。是故当江采苹应承下放行春儿出宫时,春儿着实喜忧参半,喜的是这辈子不会再老死这宫中,不必再像其她的宫婢一样死后一把黄土被弃尸去宫人斜,忧的则是。这一旦出了宫并无甚么手艺傍身,由今而后谋个生恐都是难事,何况还要尽心尽力看顾霓儿的家亲,连自己这一张嘴都不晓得怎样苟活糊口,又该怎生去养活好几张嘴呢。

须知,在这长安城非贵即富的门府虽数不胜数,一个弱女子却难为,但若带着霓儿家亲回去并州故里,早几年霓儿就曾跟春儿说及。其家亲已变卖了故里的几块薄田,春儿自家原也留有一亩三分地,但自打武贤仪差人将双亲挟持来长安,这几年双亲就相继染上恶疾病故,期间为了多筹点碎银问医拿药,也早就变卖了家田以及那两间本就不值几个铜板的茅舍。如今再回去连个栖身之地都无。又当何以为生,更别提霓儿的双亲这几日在得知霓儿丧了命的事后,两老已是病倒在榻上,终日以泪掩面,只怕也经不起那千里的颠簸折腾,万一病亡在回乡途中,春儿岂不愧对霓儿生前的深情厚意,它日下了地府也无颜以对霓儿,但听江采苹今日这般一说,怎不叫春儿心中感激不尽,纵便来世做牛做马报恩也心甘情愿。

云儿从旁扶了春儿起来,掏出一条绣有一株龙梅的绢帕递与春儿拭了拭脸颊的泪水:“这帕子,是奴才绣的,你便留着权当个念想吧。若在宫外碰着何难事儿,也可执了这帕子入宫来,亦或托人捎个信儿来。”

春儿眼圈又是一红,赶忙朝江采苹谢了礼,又对云儿缉手回了礼,自觉云儿、彩儿、月儿三人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幸,有幸能跟在江采苹身边做侍候。倘使其与霓儿也可早几年侍奉在江采苹身边,今时或许也不至于遭此大难,至少不会祸及家亲。

见状,李璿、李璥面面相觑在旁,不由汗颜的无地自容,想当年霓儿、春儿被母妃一怒之下拨入金花落,究其原因,实则与其俩兄弟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当时霓儿、春儿在贤仪宫为婢已有七个年头,想当初一经入宫选为宫婢就被安排在了贤仪宫,在李璿、李璥被迁入十王府之后,时常进宫来参拜武贤仪,时有跟霓儿、春儿碰面之时,尽管谈不上日久生情可言,年岁上却是相仿,较之贤仪宫那些早就几近人老珠黄的老婢奴来说,霓儿、春儿尚算生得清丽活泼的,这一来二去之下混了个面熟之余,随着情窦初开,再见面多少添了几分羞涩之情,加之那几年李璿、李璥正因李隆基久不予赐婚而与武贤仪时有不快,那日一跨入贤仪宫的宫门就见霓儿、春儿正香汗津津的在打扫庭院,李璥一时兴起就上前逗弄了几句,笑言“这晌午头上,正当暑热时气,怎堪把花摧?”,不成想却被武贤仪听个正着,这下可不了得了,楞是从这话中听出了浓浓地暧昧之意,当下就不由分说狠狠责斥了李璥、李璿一顿,并让人将霓儿、春儿各掌了一百下嘴笞,临了还是命人唤去常才人出面好说歹说了一番才压下,这才未把事情闹大。自那以后,李璿、李璥再行进宫参拜时,再也不敢与霓儿、春儿多说半句话,而霓儿、春儿一见李璿、李璥来亦似有意若无意地躲去一边忙活,不知从何时起彼此间只余下尴尬,但看在旁人眼中却变成仿乎越发的情难自禁似地,以致霓儿、春儿在贤仪宫稍有粗疏过失便遭打骂,待到后来,当李璿、李璥感觉到好像有大半载未在贤仪宫见着过霓儿、春儿的身影时。事后才由其她婢妇口中打探到两人早被母妃拨去了金花落。

“那城郊的院子,既是阿娘所置,你若留在长安,从今而后便安心住在那里就是。”李璿极其认真的说着。与李璥对看了一眼,“吾与三十郎,长居在十王府之中。往后里有何事也便顾全一二。”

春儿显是一愣,望一眼李璿、李璥,不觉面颊染上一抹潮红:“这,这可怎生使得?奴、奴不过是个下贱的婢子,怎敢罔顾尊卑梦在大唐爱。”

“阿兄都已开口,你且住下便是。”李璥紧声全无异议道,声音虽有点沙哑。听似却温和谦恳,“倘还有何不便之处,或是缺甚东西,回头吾便让人过去,合计着多采办一些。”

“奴不敢……”面对李璥的婉言挽留。春儿看似颇显心神慌乱的连忙垂首屈了屈膝,“奴岂敢劳烦汴哀王、凉王。”

环目李璿、李璥,江采苹和声启唇:“凉王、汴哀王盛情难却,你若决意留下来,这也不失为是个好去处,也算有个栖身之地,现下姑且先安顿下来,待过些时日这一切风平浪静,到那时若另有打算再行来找本宫为你做主亦不为迟。”略顿。擢皓腕扶向春儿,“眼下本宫求得陛下恩典,放你出宫去,实也只为保你一条命,但你一人在宫外,身边还有霓儿家亲。总归有着诸多不便,好在凉王、汴哀王温谦和厚,让你有个容身之所,往后里在宫外也便多个照应,本宫亦放心许多。”

眼看窗外日落西山,江采苹也未再赘言它话,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可,说多了反却不美。李璿、李璥遂带同春儿一块儿出宫去,临走之前,春儿自是又对江采苹千恩万谢了一遍,云儿代为相送其等步出阁外步下阁阶,一直送出梅林外送达宫门前才回阁。

直至目送李璿、李璥、春儿三人远去,江采苹才回身步回阁内,倚身在坐榻上轻揉了揉额际,照时下的情势来断,很多事情已是明朗化,然而李隆基有心庇护曹野那姬,暂且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娘子,芳仪至。”

江采苹正闭目养神,忽听月儿又奔入阁来通禀,待启眸看去,只见董芳仪已然提步入内。

“嫔妾可是来的不是时候……”董芳仪淡妆傅粉,一入阁就满带笑盈,“莫扰了江梅妃休憩才好。”

江采苹浅笑着迎向前两三步,就地执过董芳仪一双葱手,假意嗔道:“瞧姊说的这是甚么话?姊可是有些日子不来吾这儿,这一来便净是寻吾打趣。”

这**十了日里,自从金花落生出事端,掖庭宫及毓秀宫皆被牵扯其中不得安宁起,董芳仪就一直未露个面,今日这事情已快了结掉一大半了,董芳仪这才现身,想是也不是来闲聊茗茶的。

“唉,这半月有余,嫔妾可是忙得头晕目眩,就差忙出一身的病来。”待坐下身,董芳仪蹙眉轻叹息了声,眸底划过一丝疲乏之气。

“姊这是怎地了,何故一身的倦怠之气?”江采苹端持过茶盏,凝目董芳仪,斟了两杯清茶放于茶案上。

董芳仪欠身答了礼,才幽幽叹道:“这不月前二十六娘偶感了风寒,先前儿嫔妾亦未留意,待瞧出不适时已是害了恶疾,急急请来太医,一连小半月恶寒不退,昨儿夜才见愈,嫔妾这才听闻近日宫中竟是生出那般多事儿来,今儿个便早早让二十六娘服下了药食先行歇下,嫔妾方得寻了个空子快些赶过来看一看。”

江采苹心下微了,面上不无关切道:“公主怎地便病倒了,吾却是半点也不知……连日来吾也是忙昏了头,不曾使人去看探,反让姊忙中赶来。”

董芳仪细眉轻舒:“那日太医只道是二十六娘所染的寒热之症不轻,嫔妾唯恐传染于人,不敢声张,好在已无大碍。”掩面轻咳了声,方又抬首挑了挑眉,环了眸四下,“今儿怎地不见云儿在旁侍候着,莫不是江梅妃平日里过于迁宠其等,越发偷懒去了。”

江采苹垂目莞尔一笑,将茶案上的一杯茶水递与董芳仪:“前刻姊未来那会儿,凉王、汴哀王过来梅阁走了趟,吾便唤云儿去相送了。”时辰上,董芳仪与云儿相送李璿、李璥以及春儿出宫去相差无几,估摸着董芳仪在来时的半道儿有遇见或看见云儿也未可知,其实也无需隐瞒。

反观董芳仪,果是敛下些微的了然,却又蹙眉讶然道:“这,凉王、汴哀王为何而来梅阁?……难不成,是为贤仪宫那位求情来了?”

江采苹浅啜口茶,并未急于答言,只淡淡一笑,听董芳仪言外之意,可见是对武贤仪恨之入骨了,否则又岂会嫌恶到连其衔位都不屑称呼,而仅是不咸不淡的一带而过。

看着江采苹但笑不语,董芳仪轻轻搅了下手上的茶水,片刻静坐无语,又深叹了口气:“唉,合着是让嫔妾猜了个正着,江梅妃该不是一时心软,又应承下替人说情了便好,省却遭人以怨报德。”

蓄满茶盅里的茶水,江采苹凝眉叹惋了声:“吾不是不知,姊是在为吾真心实意的着想,但瞧着凉王、汴哀王也蛮是可怜……”顿一顿,美目轻抬微展颜道,“此事陛下早有决断,倒也不必吾等费心伤神儿,纵便吾感念凉王、汴哀王之孝有心怜之,也不见得便可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这真要说情,本宫也不及人能说得动陛下。”

听着江采苹言下之意,董芳仪也不无叹怨道:“可不是怎地,今番之事,嫔妾多少也有些耳闻,陛下确是有失偏颇。”说着,像是想起何紧要之事一样,搁下茶盅,煞有介事地就看向江采苹道,“嫔妾怎地听人说,陛下这三五日常不在宫中……”

迎对着董芳仪,江采苹敛色轻蹙了下蛾眉,好半晌未应声。

看着江采苹素颜微变,董芳仪眉头紧蹙起来:“莫非真有此事?”

盱目董芳仪,江采苹这才未答反问了声:“姊也听说了?”片刻默然,方又解颐道,“……陛下这些日子,的确隔三差五的常出宫去,但也未去旁处,不过是去玉真观,也便是那太真观走一走而已。”

见董芳仪依是眉心紧蹙不展颜,江采苹心下一动,搁下端持在手的茶盏,启唇轻笑道:“姊作甚这般肃容,想是陛下出宫去,也只是出去散闷下罢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