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大唐与吐蕃交战,董廷光以八千兵士攻打石堡城,不料吐蕃已在城中加派了三倍的兵力固守城池,董廷光攻城不成,大败而归,损兵折将,所带八千兵士几乎被杀的片甲不留,狼狈逃窜。

大唐边将有所蓄谋,吐蕃似也有备而来,在大败董廷光之后并未休战,又拐了个弯道南下苦拔海,意图一举攻下大唐边塞要地。石堡城一战唐军大受挫败,军心惶惶,事出仓促,得知吐蕃大军已分成三梯队,从山上疾驰而下,哥舒翰当机立断决意死守,绝不能再让苦拔海失陷,怎奈军中士气低靡,且有副将使一再与之唱反调,为免军士筑室道谋,军心大乱,哥舒翰二话不说便命家僮左车手抡木棒活活打杀了那副将使,军士凛然军容大振之下,才正对对敌杀下山来的吐蕃大军。

边疆战事吃紧,战报连连上呈京都,不日,李隆基也从骊山行宫起驾回长安,随驾同去华清宫度暖冬的诸妃嫔却未同回。

江采苹静坐在梅阁,依是闲时打理养于阁内的盆栽,开元二十八年冬韦应物进献入宫的奇梅百品,五盆梅栽中,那盆磨山小梅已是送与临晋,那盆福笀梅在李俶与沈珍珠成婚之日也送与广平王府,只余下这盆金钱绿萼、芳流阁、舞朱砂三盆,想是连这盆舞朱砂不久也该着送与人。

“娘子!娘子……”

江采苹正修剪着盆栽,彩儿一叠声唤着奔入阁来,待寻见江采苹,颇显欢雀的上气不接下气又道:“娘子,陛下回宫了!”

江采苹手上的花剪微微一僵,“咔嚓”一下剪断了手底下那盆芳流阁的一枝花枝儿,其上还带着朵才结成的花骨。月儿看在旁。不由心觉可惜,这些年来,这盆芳流阁从未开过花,今岁好不容易才长出一朵花骨朵,竟这般折了,怎不让人看着惋惜。

“陛下回宫便回宫,作甚一惊一乍?”俯身捡拾起被江采苹剪下的那枝花枝儿,月儿看一眼枝上的花骨,蹙眉白了眼彩儿横扫千妞最新章节。圣驾回宫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倘使李隆基长年驻跸在宫外荒弃了这座宫城那才叫稀罕。

“奴可未招惹你。今儿你是在哪儿受气了,在这儿冲奴撒气……”彩儿杏眼一瞪,嘟囔着白眼相向着月儿。心下顿也来气。先时在宫道上,其碰见小夏子,由小夏子口中打听到圣驾晌午那会儿才刚刚回宫的消息,立马就疾奔回梅阁来报知江采苹,不成想楞是被月儿当头责呵了顿。怎不来气。

月儿月牙般的眸子一挑,也未多与彩儿打嘴仗,争这一时的口舌之快,扭头就捧着那枝花枝儿步向阁外去。逢巧云儿由阁外进来,与月儿走了个对脸,见月儿一脸的怨气一声未吭。待端了茶盏放于茶案上,不禁关问了句:“怎地了这是?”

月儿气呼呼的这一走人,彩儿也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再听云儿这一问,越发悻悻地哼道:“是奴无所事事惹了其不快!这一两年,性子见长了倒是……”

一听彩儿这没好气,云儿索性不再多问,只端了茶水奉上。彩儿与月儿就像对冤家。三天两头儿的拿赌气当玩乐,今个好的如胶似膝赶明儿指不定又因何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争得面红耳赤。要说月儿的性子,这两年也确实变了不少,不再似往年那般沉默寡言唯唯诺诺,但也偏执起来,动不动就独个憋气不理人,一整日都闷在房中任谁唤都不应睬。看今日这情势,想必是彩儿又与月儿一言不合翻了脸,云儿也只有不予插手才可免除被这两人怨尤偏心,帮这个不帮那个。

“娘子,头晌午奴去淑妃那,瞧见扈从銮驾的羽林军回宫了,想是陛下也由骊山行宫起驾回来了……”

云儿递上绢帕以便江采苹拭手,话还未说完就被彩儿阴腔怪调的打断道:“你可莫提这个了,适才奴便是告知娘子陛下回宫的事儿,才惹得月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差点当着娘子的面与奴叫喝!奴还未说甚,其便头也不回的奔出去了!”

搁下花剪,江采苹瞋目错怪了月儿而犹不自觉的彩儿,接过云儿递上的帕子沾了沾手,举步转过珠帘,于坐榻上坐下了身。

云儿忙对彩儿使了个眼色,端了茶盅趋步在后,估摸着这其中另有甚么误解,否则,圣驾回宫原是值得欢欣之事,月儿又怎会与彩儿为此闹得不快。

见江采苹瞋了眼自个,彩儿立时就噤了声,心中却添了怨怼之气,垂首侍立向一旁却是怎想都想不透,月初圣驾作备移驾骊山行宫头几日就有差高力士亲来梅阁告与江采苹伴驾一块儿到华清宫度冬,江采苹却一口回绝了,反而还让高力士捎话请旨多带宫中几位妃嫔随驾,由是李隆基就不只带了杨玉环去欢度,同时恩下杜美人、郑才人连带高才人、闫才人几人皆一道儿摆驾骊山行宫度暖冬去了,唯独江采苹留在了宫中,连皇甫淑妃也称病未去,至于金花落的曹野那姬素与她人不和,反正不知何故也未跟去。且不多细究这些,今日巴渴着圣驾回了宫来,江采苹非但不快些去恭迎圣驾反却还在阁内坐得住品茶,这在彩儿看来,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觉得江采苹这是不争自败,甘心将圣宠拱手让人了,如此下去,梅阁岂还有立足之地。

“娘子可要去南熏殿见驾?”奉上茶水,云儿才又轻声问了声。

江采苹浅啜口茶,半晌,才温声道:“陛下刚回宫,待稍作歇息,想是还有朝政要议,不急。”

江采苹这一声“不急”,听在彩儿耳中却是越加的干着急不已,正欲插接,却见高力士由阁外步进,一进门就礼道:“老奴见过江梅妃。”

搁下茶盅,江采苹颔首抬了抬纤手:“阿翁怎地过来了?”

高力士微躬着身,看似赶得有些喘:“回江梅妃,今儿晌午头上。陛下已回宫来。想着江梅妃许是在午寐,陛下便未让人扰江梅妃,这会儿才命老奴来恭请江梅妃移步南熏殿。”

“可是有何紧要之事?”江采苹擢皓腕拢一拢身上的霞帔,不疾不徐的关切着,示意云儿又倒了杯茶水端与高力士血天尊。

这两日格外风寒,寒风刺骨,一杯热茶却可暖和人心。

面对江采苹的温恭,盛情难却,高力士就地长揖了礼,才接过手云儿双手递上的茶水。浅浅地吃了口热茶,只觉浑身上下暖了不少,由口中直暖到心窝里。旋即才回道:“倒也无甚事,陛下想用些糕点,只道是梅阁庖厨的茶点尤可口儿,便命老奴赶来恭请江梅妃一并去用些。”

听高力士这般一说,彩儿不由得心头一喜。紧声就应道:“奴这便去备!”说着,未待江采苹示下,就奔向庖厨去。

环目彩儿,江采苹莞尔浅勾了勾朱唇:“也罢,本宫便与阿翁先行一步,少时彩儿、月儿备下茶点。再行呈上。”顿一顿,起身交代身旁的云儿道,“待会儿汝便顺道送些茶点去淑妃那。”

“是。”云儿屈膝应了声。侍立向旁边。

虽说那日在梅阁,皇甫淑妃说不需江采苹遣云儿去身边照拂,在临晋带了小县主出宫回府后,这几日江采苹却日日交嘱云儿去侍奉皇甫淑妃,是以云儿白日里也只在晌午这会儿回趟梅阁。一来为江采苹沏壶茶水,再者看下江采苹是否有何差吩。毕竟。彩儿、月儿也各有其事要忙活,难免有侍候不周的。

云儿还想为江采苹梳妆打扮一番,江采苹却未换妆,只淡妆雅服乘坐辇子,就随高力士去往南熏殿。早年江采苹常乘的那顶凤辇,日前杨玉环随驾赶赴骊山行宫时乘了去,今刻高力士带来的辇子不过是平日里其她妃嫔常坐的那种,简朴的很。

待行至南熏殿,只见小夏子正候在殿门外,眼见高力士恭请了江采苹到来,赶忙奔下殿阶,压低声说道:“还请江梅妃在此稍候片刻,适才李相入宫来,陛下现正与李相、董将军在殿内议事。”

高力士撩着辇帘,未期其前脚才跑了趟梅阁的工夫,前后不过一盏茶,李林甫后脚竟又进宫来面圣。前几日在骊山行宫时,李隆基就左一本奏折右一本奏折的上奏,直催得李隆基起驾回宫来,今番就连董廷光都入京来,看来李林甫等人是要迫不及待地有所行事了。

寻思见,但见江采苹已是步下辇来,高力士连忙赔笑道:“这天寒地冻的,且请江梅妃先行移步偏殿稍候。”

江采苹浅勾唇际笑了笑,环目四下,缓声含了笑道:“不妨事,阿翁且去御前侍奉便是。本宫也有些日子未出门走动了,正好赏一赏这宫中的雪景。”

会意江采苹之意,高力士遂朝江采苹躬身礼了礼,又示意小夏子跟在江采苹身旁先伺候着,这才压着碎步步上殿阶去。

江采苹信步提步向相距南熏殿不远的沉香亭,途经新射殿,忽听风中夹杂着一声铃响声传来,一时好奇之下便停住了脚。

小夏子趋步在后,也听见了风中的铃响声,不觉间却已面色大变。这新射殿,想当年可是莫才人所住的居苑,自从莫氏一尸两命悬梁自缢在了殿中,这十几年来新射殿一直空着,莫氏爱花,当年得宠时,贯日里一年四时在花梢上系上串串金铃,让园吏拉动金铃以驱鸟雀,莫氏这一惜花之举当时也曾在宫里宫外盛行一时,但在莫氏含冤屈死之后,却再无人敢竞相效仿。

当年莫氏缢死时,小夏子虽才入宫当差不久,但今时回想起那时凄惨的一幕也历历在目,这刻跟从江采苹越往前后两腿却是越忍不住在打哆嗦,莫才人早已身亡近二十载,今刻这新射殿却有金铃之声传去,思来着实令人感觉阴风阵阵,毛骨悚然。

当江采苹寻着声响步到一丛花树下时,不知从何处猛地吹刮起一阵风,风吹过处,只听得呼呼声中倏地划过眼际一道铮亮之光。

江采苹下意识的抬手遮了遮额际,待风止再细细看去,只见那泛射出点点亮光之处,果见有一串金铃半埋在黄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