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钊抱着杨玉瑶同骑一马,一路从杨府直奔凌霄门,这一路上可未少惹尽路上行人的侧目。

虽说大唐风气开放,所传入的胡风,更使得女子多豪放,但一男一女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毫无避敛地策马奔腾在东、西两大闹市之中,“嘚嘚”马蹄声溅起一道儿的尘土飞扬,怎不引人眼球。

更何况,所骑马之人,其中一个还是在这皇城中名操一时的虢国夫人,而近日杨玉瑶与当今贵妃杨玉环争宠一事也已传遍了长安城,正是全城臣民茶余饭后的聊头,就如那下酒菜一般少不得,越传越热。今日竟又见杨玉瑶与一男子当街同骑一马,在那马背上二人腰肢紧搂,所到之处娇笑声不绝于耳,在令人为之大开眼戒之余,也更搅起流言四起,难怪杨玉瑶能把杨玉环气出宫遣送回太真观,如此一个风.骚.绝顶的寡妇,与那风流了半世的唐明皇倒真堪称是绝配了。

待奔驰到宫门前,杨钊刚拉住马,杨玉瑶已像一阵儿风似的跃下马背,直奔凌霄门而去。

目送杨玉瑶迫不及待地飞奔入宫,杨钊勒紧马缰绳原地打了几个转儿,心头划过一丝莫名的空虚,夹杂着些微空荡荡的失落,而后才掉转马头驰向左藏。

今日之事,若成了,它日定少不了其的好处,若不成,先时在杨府高墙下其也是迫于别无选择的无奈之举,纵便来日又闹出甚么乱子也牵累不到其头上多少事儿。是以,不管成与不成,即便在杨玉瑶这儿捞不着多少好处,也还有杨玉环那棵大树好乘凉,在杨钊忖量来,终有一日其可大富大贵。不过,若能再有个红颜知己,那才叫一个两全其美。

杨玉瑶从凌霄门进宫后就直奔翠华西阁,不成想其不在宫中的这十来日,翠华西阁早是人去楼也空,连一个人影也未找见。略一思忖,杨玉瑶又拔腿奔向南宫寻去,今个在杨府,其有在门廊下偷听到杨钊与杨玄琰的说话,也正因听懂了杨玄琰话中之意故才下定狠心私逃出府。只要能顺顺当当的从杨玄琰眼皮子底下逃进宫来,即使杨玄琰过后会恼怒料想也不敢硬闯入宫问李隆基要人。

从杨钊与杨玄琰的对话中,杨玉瑶更是听出杨钊与其父意见相左。至少并不一口否决其再进宫的事,也正是看巧了这点,在杨钊要起身告退时杨玉瑶才急急躲回房,搬了张高脚坐榻由后门垫在墙根底下,只待杨钊从院墙外路过时就踩着坐榻爬上墙。央恳杨钊助其一臂之力。果不其然,杨钊果是顺从了其,还骑马把其送至宫门外。

不过,与一个男人贴着身策马奔驰的感觉也确实有够过瘾,昔年其那个早死的病秧子夫君,因是个羸弱身子。做不得这个做不得那个,与其奉子成婚了好几个年头也从不曾带其骑过马,今个杨玉瑶可是头回与个男人在大街上驰马狂奔。像极一对儿小情人儿在私奔,着实刺激极了。

骑在马背上心猿意马的那会儿,杨玉瑶紧紧环抱着杨钊的腰,紧贴着杨钊的胸膛,感受着杨钊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甚至都在想,若不是在裴郎子早死后。在宫中先遇见了李隆基,被李隆基君临天下的威气所迷而对李隆基一见痴迷,指不准也可与其这个堂兄双宿双飞,享尽人间春色。

当杨玉瑶兴冲冲奔至南宫时,却见圣驾亦不在南宫,转而一想,在其带着裴徽回府后没两日杨玉环也负气出了宫直到今刻还待在太真观里,这南宫没了一宫之主无疑也已形同一座废宫,圣驾来此还作甚,当真是自个一时太过心急意切了些,竟会以为李隆基会在这南宫。

心下嘀咕着,杨玉瑶转身刚欲奔向勤政殿,一回身,面前却多出一人来,不知何时王美人竟一声不响的站在了其身后。

“呦,嫔妾还以为是贵妃回宫了,怎地是虢国夫人?”王美人挺着个大肚子,拿眼睨着杨玉瑶,眉眼间尽是嘲谑之气。

睨眄大腹便便的王美人,杨玉瑶稍加喘息,细媚的眸子一挑:“几日不见,王美人这肚子倒是又大了不少!”

王美人扶着大肚上下轻抚了两下,傲气十足的抬高下颌冲杨玉瑶骄矜一笑:“可不是怎地,昨儿奉御来请脉,还对嫔妾说,嫔妾这腹中可怀得是一双儿女呢!”

杨玉瑶长眉轻蹙,细细扫量了眼王美人尖溜溜的肚子,蹙眉“咦”了声:“敢情是要恭喜王美人了!它日诞下麟儿,想是少不得母以子显!”

杨玉瑶一番话听似话中带骨,王美人轻声嗤鼻一笑,都道“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时下不论旁人说甚麽,那都是嫉妒罢了,尤其是杨氏姊妹,最是嫉妒其一沾雨露就怀上了皇嗣,想必更是恨极了其。

“夫人今儿个来这南宫,可是奉了贵妃之意,来南宫为贵妃取何物什的?”王美人三步一摇的步向殿内的坐榻,俨然一副一宫之主的架势,“前两日陛下刚来过南宫,特恩示吾,往后里可免了礼规……”

看着王美人倒真把自个当做一回事儿了,连这南宫的正殿都敢随意进出,好似是在其那两间偏殿般随心所欲地想坐就坐,当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了,杨玉瑶媚眼一勾,含了笑刻意轻抚了抚皓腕上那枚御赐的玉臂钏,也举步坐下了身:“陛下待王美人,端的上心了不少!”

眸梢的余光留意见套于杨玉瑶臂腕上的那枚玉臂钏,王美人面上微微一白,那玉臂钏看上去十为眼熟,犹记得当年江采苹得宠时,李隆基就曾赏赐过江采苹一枚玉臂钏,好像就跟眼前杨玉瑶臂腕上的玉臂钏一模一样,那玉臂钏乃是上等的白玉精雕细琢而成,可谓世间罕有的珍贵之物,听说女人戴在身上不但美颜常驻更对身子有益,可调气血不和,冬暖夏凉,当时江采苹的那枚玉臂钏可是羡煞宫中一众妃嫔的眼。

偏也在那年,王美人被禁足去掖庭宫,事后也有听其她宫婢说起过江采苹将那枚玉臂钏相赠予了薛王丛的侍妾——韦氏之姊。而那时,韦氏也还是才被册立为皇太子的李亨的太子妃,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世事变迁无常,想必杨玉瑶腕上的这玉臂钏并不是当时一日江采苹的那枚,但“玉镯成双”,料想这两枚玉臂钏十有**原就是一对。

见杨玉瑶不予正面作答,王美人讪讪一笑:“当日贵妃回太真观,嫔妾也未及恭送,时,天寒地冻,想是那太真观可不比这宫中温暖如春,贵妃若有何应求,嫔妾自当尽绵薄之力。”

杨玉瑶眼风一带,环目显是被人翻动过的殿内摆设,已听出王美人这是在拐着弯儿的想要从其口中探听虚实,意欲探听其与杨玉环之间这十余日在宫外是否已是摒弃前嫌,化干戈为玉帛了。毋庸质疑,这殿内的一应摆设定是被王美人翻动的,王美人既如此急欲探信儿,想要探知杨玉环几时回宫,其干脆虚晃一招,也卖个关子借此探一探王美人的口风,看看其不在宫中的这几日李隆基究竟有未又宠幸其她女人,可是又有了新宠与否。

“唉,妾身与贵妃,姊妹一场,那日若非一时气昏了头,又怎会闹出嫌怨,宫里宫外流言纷飞……”杨玉瑶叹息一声,眉心染上一抹悔愁,“妾身回了府,可是被家父好生数落了一通,在府中思过这几日也想通,这不今儿便不顾旁人口舌进宫来面圣,望乞陛下宽宥……”说到这儿,故作想起甚么似地话头一转,抬眸又看向王美人,“王美人可知,陛下这几日多留驾何处?这会儿会在哪个宫苑?唉,妾身稍晚些时辰,还须赶出宫回府,却是寻不见陛下,该当如何是好?”

被杨玉瑶一问,王美人面上又是一变,但只在眨眼间就掩下了神色间的异样,又怎可如实告知杨玉瑶这十多日圣驾其实也只是来过南宫一趟,还是连宫门都没进,若不是其在偏殿碰巧听见了一些动静只怕也难见天颜一面。

“陛下……陛下这些日子,也不过是三五日才来嫔妾这儿坐会儿。想是,想是不在勤政殿圈阅奏本,便是在……”王美人一时看似有些挽不过口来,忽地又计上心来,小眼闪过一抹锋芒,“想是便在那梅阁,往年里这时气,陛下贯喜踏雪尝梅,梅林那一片梅花可正是迎寒盛放时候!”

凝睇王美人,杨玉瑶眸底故意流露出一丝狐疑,听王美人言下之意,圣驾这些时日是留驾在梅阁安寝了,可据其所察知的,早在几年前江采苹几乎就已不再侍寝,纵使梅林的梅花开得再盛艳,又如何能满足得了一个男人的蠢蠢情.欲。可见王美人是在存心引其去梅阁白走一趟,自是不愿其赶在夜禁时辰前见到李隆基。

对王美人的用意,杨玉环实也只猜中一半。除了不希望杨玉瑶见驾之外,王美人之所以把梅阁抬出来,更意在趁此激化江采苹与杨玉环二人的恩怨纠葛,故才在杨玉瑶面前搬弄是非,想借杨玉瑶之口把这些闲言碎语传到杨玉环耳中。

试想,现下南宫冷若废宫,而梅阁却复宠,不论杨玉环几时回宫,拖得时日越长,只会越发忿恨江采苹一人,昔日所谓的情义也就不值一谈,彼此的积怨势必一触即发,届时,王美人还何须犯愁报不了当年那一命抵一命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