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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为女儿家,一辈子有两次投胎。第一次便是出生,至于第二次,即为出嫁。

打由娘胎里钻出来,呱呱落地,无论换做何人,似乎均无多少可选择余地。贫即是贫,贵即是贵,已由天定。即便是神圣之躯,亦惟有从命,既来之,则安之。卑贱者,更如是。

然而这之后的二度投胎,却不尽然乃命定之数。由古皆不外乎,贫者期裕,裕者祈贵,贵者奢高,高者惮尊,而尊者,终其一生,则依是不可免除须谨居于圣人之下。如欲安度,屈,亦须以德报怨,辱,亦唯有忍受之。除非天变。

世间女子,无不诚候,毕生可寻一人,于日,可共患共享互慰互偎,于夜,同榻共枕时满心欢愉,家和福溢,亲康情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实乃有情之人,俱羡之夙。江采苹亦同样。

不管是曾经的江采苹,亦或是现今的其,无论是在曾经的那个现代中,亦或是在现代的这个曾经里,每一个其,刨除生来便已注定的某份亲情之外,亦皆怀有过对爱情的憧憬之心。即便是今时今日,已然素装乘坐于轿辇之内,这种心情,也改不了。

且不论现时代的女子,大婚之日场景搞得有几般热闹,排场又有几等华彩,单是较之于古时代的女子,出阁之时的仪仗之势,江采苹今刻的出嫁,已是不寻常的逊色,就连本该担备的嫁妆,均不丰厚,寥寥无几。

江家小娘子有幸,要被送入皇宫,成妃伴驾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珍珠村,可谓方圆数里早已家喻户晓。再观现下,路上的行人,路边的玩童,并不少,却又有孰人知晓,此时坐于这顶并不奢贵的轿辇中的人,正是众口传闻中的那位江家小娘子。

“苹儿,夜半急收乡人叩门乞诊,医者父母心,人命无贵贱之分,阿耶身为儒医,理随人出门施诊。事出仓促,未及时得告于儿,望儿谅解阿耶。阿耶早知,吾儿非池中之物。今,圣人圣明,国泰民安,天下儿郎万般情种,情之所系,情之所依,与人处之,发乎情,止乎礼,方可修得善缘,果人上人。儿之终身之事,阿耶与吾儿早有言在先,悉听儿择,谨一言相嘱于儿,由今凡事,切记三思而后行之,凡儿之抉,阿耶统允,纳无异议,故,如儿觉今乃祥瑞之岁,大可定之,毕竟,儿亦已不小矣,概勿挂碍阿耶。再者,若大势已拟,已成定局,今客行之,倘得便,儿且可与客同行,不求报之,但求无过,沿路护之,保儿周全。务因阿耶,延误人程。阿耶今辈平庸,残余此生,但愿吾儿无憾,及至何时,亦祈儿蒙福。笔上难写心中情,终其末附,待儿落定,万望遥寄家书,报予平安,阿耶待之……”

身无旁系任何金银首饰,仅是紧攥着手中的黄绢,江采苹耳畔回响着江仲逊亲笔留书于这笺黄绢之上的数行叮咛之语,忍不住眸泛盈光。对于江采苹而言,虽说早就有心理准备,知晓有朝一日终究会有今天,但今日,真正坐于轿辇里,真的已至离乡入宫而去之时,却依旧免不了伤感。排场之类的东西,江采苹并不在乎,然而,无人送行的滋味,却不好受。

江仲逊不在,采盈亦不在,临至上轿,亦无人请之询之,为之梳妆打扮,更无一亲人,如母般打点种种,江采苹竟是自己跨出闺房门,走出江家门院,一步一步踏上了随同薛王丛以及高力士启程之路。一幕一景品味起来,甚是有分自嘲。

旁观着江采苹坐上轿辇,薛王丛骑于其那匹高头骏马之上,轻摇着玉柄折扇,方没事人般冲身旁的几名翊卫使了个眼神,示意可以起程上路。与此同时,高力士亦已接过随身侍奴牵引过来的马缰绳,这才与薛王丛一并,开路在前,不动声色地率领着一干人等朝珍珠村外行去。

李东母子站在江家门院内,一直目送着江采苹乘坐的那顶轿辇,仅次后于薛王丛和高力士,消失在巷口方向,方急迈出江家大门,踮脚眺望了几眼门前的这截小巷。非是其二人不想跨出庭院来,权作逾矩为诸客践行,而是,今儿早食那会,江采苹早已于私底下找过李东母子,简单的询问了些许话语之后,就已再三言明,待晌午时刻,家中今日所留的贵客返程之时,届时,无论江仲逊是否已返回家来,江家院落中又是否还有其他人可操理,概不需要其母子二人露面,一切琐碎,事无巨细,皆由其自己做以打理即可。

坦诚讲,李东母子也非是看不明白,江采苹之所以如此安排的用意,多少自是亦知悉,如今观来,仅就此事上,江家父女其实亦各有难言之隐,个中原委,似乎亦少不了情不得已。但单亲睹江采苹果如连日以来,街谈巷语中所纷纷议论的那样,像极是被选入长安城入宫为妃一样,却又走的全然不像即将成为当今圣人的女人一样,一时也难免迷糊。

常言道,飞上枝头变凤凰,按理说,就像今儿个的事宜,情景上,即使尚谈不上普天同庆,亦不可欠缺敲锣打鼓才是。虽然尚未得见君颜,未获君恩,但怎说亦为打着“入宫”的旗帜,然而江采苹的离去,楞是丝毫没有所谓的仪仗之气,反而悄无声息,于人眼底,怎不生疑。

“阿娘,回吧。”环视下江家附近,待不经意间发现,巷子口处,就在江采苹的轿辇拐过弯去之后,竟也跟着闪过俩人影,李东顿添警惕。

那两道人影,对其而言,并不陌生。不只是其,但凡珍珠村的人,恐怕均不难辨识得出,躲藏在巷口石碑处鬼鬼祟祟探头探脑者,实则是本地府衙的衙役,纵然换了平日的衙差服,换上了身百姓装,那两张脸孔,却换不了。何况,前几日,于江家为江采苹举办的抛绣球招亲上,这二人还曾跟随陈桓男来过江家,当日,李东与采盈站在台上,可是记忆犹新,断然不会冒然认错人。

既然江采苹有自个的安排,而江仲逊之前的托咐,李东亦已件件遵照其交代完成,当下,在江仲逊尚未回来前,之于李东,最要紧的事情,便是暂且看好江家门院,以免被某些有心人士盯上,节外生枝。至于其它的,纵然其有心,只恐也做不了何事,因为其只是个不入流者罢了。

人心各异,车程虽不紧,可也不慢,转眼间,就已行至珍珠村外。出了村,沿途的道路,自然也就不再如村内那般平稳易行。而乡野之地,则多的是坑坑洼洼之处。

原本,以往经行附近地角时候,江采苹每每总在希望,进村的这段路程能够缩短些,恨不能挥挥手,弹指即可把条条土路山径直接变为柏油大道,此刻,却迫切地希望,脚程可以延缓点。近乡情怯,殊不知,离乡之情,亦不亚于此。

“小娘子可有何唤?”察觉江采苹撩掀轿帘,徒步行走于轿辇外的人,忙上前请询。

“吾……”江采苹本无事,坐轿原就闷聊,只不过是想看看时下行到何处而已,猝然被问,适才意识到,再往前走不远,竟是那座山头处了。

若说前方的这座山头,实同与之起伏相连的另外几座山,并不异处。较之于江采苹,不同便不同在,近在眼前的山头,山腰上有座土墓。而埋葬于墓中之人,却非他人不相干者,而是江仲逊的结发妻子。

是以,这亦是为何,往昔每逢至路径此处时,除却道路难行而惹人心下焦迫的缘由之余,江采苹也总是免不了对此段路程心存颇深的排斥之意的另一方面重要缘故,且不容忽觑。

现如今,别离在即,生者已是再难相见,更别提已矣者。今此一别,便再无祭拜之日。

“何事?”人皆有情,江采苹情不自禁暗自怅然的工夫,薛王丛已是调转马头,望向轿辇。经其从旁一插问,候于轿辇一侧的人,立时愈发俱打起十二分精气神。

见状,江采苹本意中生出的那股子惆怅情绪,霎时被击碎。刚才尚仍有犹豫,不晓得该不该叫人在前方稍加停歇片刻,即便不可能登上山头去,亲自爬上山在墓前做番最后的拜祭,仅是跪在山脚底下,对朝土墓所在的方位,叩拜上一拜,着实亦足矣。但见薛王丛满脸的严肃态,江采苹的话至舌尖,瞬息硬是生生吞咽回肚里。

欠人情难了却,尤其是不明不白的人情,死生还不了。

“无甚,透口气……”不想招人侧目,更不愿,因于自个的这个一己之私,反是间接祸害到何人,平白无故的无端端遭受谴责,径自掩饰着心绪言罢,江采苹即刻落下轿帘,端坐回轿辇内。

既已下定决心,听从命定行事,便须了断非分的念头,万不可再过度的优柔寡断,否则,不止害己,更会害人。浅浅深深,事与人一旦牵扯的多了,均会落得不浅的果。

“今日新才起程上路,前方的路途,尚有些时日。小娘子长年深居闺阁,想必不曾出过远门,倘有不服,尽可通言,切不可劳累了。沿路中,吾等亦会尽量差人寻找住处……”

听着薛王丛于轿辇外的一席话,江采苹未予吱声。薛王丛一通关切之语,剥开表层上的口吻,更深的话味,确为警言。某种程度上,实则是在提醒江采苹。

确实,江采苹而今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万事皆须谨慎。正如薛王丛所言,操念的过多,对于江采苹来说,只会徒增无益,过往的种种,须得懂得放下才是,往前的一切,才是需其劳心劳力思虑的。

然,路再远,只要向前行,终会有抵达的一日,而长安城中那座正敞开着城门,在等待着其入住的深宫,却是甚难见天日的。人如若住进去了,再往后,能见到的,便唯余下四四方方的一片天角。由今以后,随性所欲的自由,便只能将之抹杀于心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