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泽终于得空,抽身掠飞过来,沧问剑流窜着弧虹青光,凌厉地挑向烛幽的手腕,烛幽一惊,将怀中的冷真抛出,沧问剑却丝毫不停顿,只听一声惨叫,冰焰海太子捂着左手腕跌落下去,血流如注,剑痕自腕背深入一半骨头,疼痛阵阵锥心。

南泽眸中的冷意渐收,伸手去接冷真,眼前紫发一闪,冷真已被楚赤暝拥入怀中,红狐仙君转了个身,背对着龙三太子缓缓落下,垂头轻声道,“无法在这样的关头出手救你,我很愧疚。”

捡回一命,冷真心情释然,朝他一笑,“你散了仙元,又怎么能怪你?”被楚赤暝抱,虽然不止一次,她依然感到尴尬,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却被他搂得更紧,“冷真仙子……”

垂下的沧问剑重新抬起,剑身一折,直直取向楚赤暝的后心,冷意袭来,冷真一惊,头从楚赤暝手臂上抬起,经过他的肩头,只见南泽正持剑从后面偷袭,赤红的眼睛中散发出雪亮的光,原来他,是要趁这个时候杀了他们!

不过是一次戏弄,他又何必如此狭隘?

仿佛什么将她的心一下子掏空,脸色不由得一黯,猛将楚赤暝推开,钰歌剑迎了上去,“乒”,与沧问剑交击在一起,目光死死地盯着南泽,“不想龙三太子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南泽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她,“你说什么?”

冷真冷笑一声,“偷袭?一箭双雕么?杀了我也就罢了,楚赤暝仙君仙元尽散,你竟忍心下得了毒手?”

南泽手颓然一松,沧问剑直直坠下,只是一动不动,任冷真的剑指着他的喉咙,“我何时想过要杀你?”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还是说,你替父还债晕了头,以为我们是冰焰海的了?”

南泽沉定地看着她,“我没有看错。”

“那你作何解释?”冷真压抑住不让自己吼起来,他竟然要杀她,她怎么也想不到,他厌恶她竟到了这样的地步?

南泽闭上眼,又缓缓睁开,“无需解释。”

楚赤暝将沧问剑接住,递到南泽的手中,毫不介怀地道,“龙三太子秉性并不坏,兴许只是一时迷了心窍罢了。”

冷真叹息一声,看向雾笼黑纱般的天际,目光苍凉而遥远,“罢了,我是真的死了那一份心了,四万五千年,原来不止是一场幻梦,竟还是一个错误。”

南泽眉头蹙到了最深,眸中幽潭激涌,只是一言不发地将沧问剑化了,手有些颤抖,空中乱影纷飞,缠斗进入白热化状态,冷真再没有心思顾及儿女情长,瞅见两人围攻央胤父君,定是想从母君的软肋下手,便持剑飞了过去。

她的动作一下子停滞下来,攥住她的那只手冰凉无比,仿佛从海洋中伸出,第一反应是楚赤暝,潜意识中却清楚不是他,她回过头,迎面撞见南泽苍白的脸,他嘴唇动了动,却只是唤出她的名字,“冷真。”

冷真一怔,凄楚得想笑,曾经,她多希望他唤她一声“冷真”,而不是“冷真仙子”,虽然表达的是一样意思,她听来却是不一样的感受,他现在这样叫她,是在求她,不想让一番心血白费了么?

只是委婉而坚决地拔开他的手,“太子请放心,方才的事,我不会告与母君,相信这一次过后,瑾莱仙山与辰沐海龙宫的仇怨该有了一个了断。我知道,你很不易。”

她不想与他多说,掠到央胤父君的身边,剑光交织闪耀,浮生喧嚣,一切波澜仿佛惊鸿过影,此刻她才进入御敌状态,剑剑凌厉,偏转掠移,毫不留情地直取对方要害。

南泽将目光投向楚赤暝,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意,沉声道,“其实,你一直是个明白人。”

楚赤暝微微一笑,“我与冷真仙子相识不到一个月,对你们之间的过往纠葛一概不知,又怎会是一个明白人?”

沧问剑自掌中化出,青光荧荧,南泽静静地看看向半空纷乱的场景,在辰沐海的支援下,瑾莱仙山已经占了上风,眼下不过是胜利的过渡时段而已。

“你不怕受到良心的谴责么?”

楚赤暝微微一怔,笑容泛起了冷意,“倘若当初龙三太子宽容一些,赏我一颗好的丹药,或许我也不会落到仙元尽散的下场,太子可否受过良心的谴责?”

又道,“自然,这并不是你必须做的,我没有理由去怪一个连知交也算不得的路人,但是么,仙元尽散,我无法保护她,还是觉得你忒小气。有始必有终,因果循环,也怨不得别人。”

南泽的手猛地收紧,沧问剑上内质银光析出,将他的脸衬得更加苍白,“楚赤暝,既然因果循环,待你尝到恶果的那一天,再想想今日说过的话。”说罢持剑闯入混乱中,黑袍翻飞鼓动间,气流席涌,光影忽暗,仿佛乾坤运转,苍生遇劫。

楚赤暝一时恍然,从南泽误以为冷真遭遇不幸,举止反常后,他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回忆起来,竟不怎么认识自己了,是因为确定了某个事实,从而感到危机逼近了么?

冷真曾经说过,爱上一个人后,自己便不是自己了,原来,果真是这样,果真是这样……他所做的,不过是动情的本能反应而已,那么,在一夜之间及时发现,以后该如何做才好?

冰焰海的颓势愈加地明显,毕竟经过了一夜的鏖战,精力损耗了大半,眼下不过是正处于向失败收尾的过渡时段而已,然而,不想让整夜的心血功亏一篑,冰焰海大将和龙族子女仿佛发疯了那般冲刺,这一场缠斗恐怕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

“呵呵,楚赤暝仙君,其他人都在空中打,我们却在地上看着,这恐怕不太好吧?”

烛幽止住血,割下龙袍摆角将伤口包扎好,绕过渺仙的尸体,向楚赤暝缓缓走来,右手握着长矛腰杆,锋利的矛尖拖在地上,带起“嗞呲”的火花。

楚赤暝款款道,“如何不好了?等着冰焰海惨败收场的感觉,也称得上是一种享受。”

烛幽目光一冷,阴桀桀地道,“那么,倘若你落到我的手中,输赢就不一定了。”

楚赤暝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抬起左手,覆上右胸,“现在呢?”

矛上的火花瞬间熄灭,烛幽止住脚步,气愤又震惊地看着他,“你……”

楚赤暝道,“我现在确实没有能力,但是,也绝不会成为负担。”

烛幽看着他,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忽然苦笑,“我的眼光,果然没有错。”扫了一眼半空那个蓝衣身影,“既然如此,我更要她死了。”

楚赤暝后脑勺一凉,烛幽的话他字字明白,因果关系更是清楚,他最恐惧的事无非是两桩,一是女仙偷看他洗澡,一是男仙对他动心,除了温良玥之外,不知还有多少男仙对他存有心思,在宴会上不时挤眉弄眼,他虽然若无其事地淡然饮酒,然而,心中却别扭得不是滋味。

幸好没有人如温良玥那般疯狂,否则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冰焰海太子说出这番话来,并且更要因此夺了冷真的性命,也可称得上疯狂了。

楚赤暝定了定神,“阁下的眼光可能真错了,我楚赤暝喜欢的,向来是女子。”

烛幽脸上涌现几分失望,继而被狠意取而代之,“待我将她除了,再来改变你的取向。”话音未落,便飞身迎了上去。

楚赤暝瞳孔猛地收缩,手中化出赤薇剑,正要刺向那个白衣身影,只听一声惨叫,一个人从半空直直坠下,胸前衣襟被浸得一片血红,口中也源源不绝地向外冒涌着鲜血。

“女儿……”龙王麟晟痛唤一声,急急向仙台中央对应的上方飞来。

“七妹……”南泽沉沉吐出两个字,似一柄钝剑斫过长空,也掠身前往,将七公主抱住,半跪着膝盖重重落地。

辰沐海其余龙族子女和大将见状,悲痛之下,招式更为凌厉,喊声震天,与瑾莱仙山一道将对方逼往冰焰海方向,剑剑无情地劈落,仿佛滔滔怒浪,呈席涌裹携之势,在飞快逃窜的对方肩头后背划下一道道伤口,直逼出瑾莱仙山二里之外。

“停住。”麟晟颔首向东空,广传音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沉痛,“都回来,天庭自会惩戒他们,琉珠快不行了。”

“琉珠。”南泽撩起袖子,替七妹拭去嘴边的血迹,“三哥对不住你,要是想起你还不足三万岁,又怎么会让你上场?”

涟司也是浑身是血,怀中的银铠奄奄一息,似乎伤得比他还严重,他啜泣着,哑着音道,“要不是银铠跳起来替我挡了几剑,我恐怕也……”

楚赤暝翻检了一下银铠,“还有救,是只母穿山甲,待以后化作人形,好生待它便是。”

涟司哭得更加厉害,下意识地抱紧银铠,连连点头。

珞瑶仙子一脸愧疚,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琉珠眸中的光芒逐渐涣散,柔弱地道,“三哥,你那么思念冰漩仙子,我走了以后,倘若她的魂魄尚未转世,我便问问她有什么要对你说的,然后托梦与你。”

南泽垂着头,轻声应,“好,好,就算是她骂我的话,也要告诉我。”

麟晟想到了什么,黯淡的双眸忽然一亮,“济霖仙君,对,死后两个时辰他也能救活,快,快将琉珠抱去那里。”

南阶摇摇头,“七妹散了仙元,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