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真疑惑地看向镜中,不由得吃了一惊,一座苍山古林映入眼帘,凶兽高昂头颅,吼叫着,霸气凛然地走动,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飞禽穿梭林间,一圈淡金色的光芒笼罩住整座仙山,隐约有符文浮凸流窜,这便是封印了。

而斜前方不远处,一座一模一样的仙山正逐渐显出,越来越清晰。

山顶上,果真延出一个金灿灿的龙头,口中衔的那颗白润珠子,缭绕着璀璨的华泽。

这便是能够拯救楚赤暝的攒元珠,冷真的心跳加快了许多,然而,也知想要拿到手谈何容易?

一般而言,若非力量过于强大,凶禽猛兽难以突破封印,距山十丈外是安全界线,一旦僭越就会有危险,冷真在十丈界线外停住,又向后退了一些,抱起银铠,降落到地上。

她将它放下,摸摸它坚硬又光滑的铠甲,“妹妹知道该怎么做吧?唔,穿到龙口中,将那颗珠子拿走即可。对了,洞打宽敞一点,出了意外,方便我及时去救你。”

尚且不会说话的银铠开始专心致志地打洞,洞外蓬起一堆土壤时,不见了它的踪影,冷真抬起头,注视着望君山顶上的那颗珠子,原来取攒元珠,不过是一件取巧的事罢了,只是其他仙人采用了飞蛾扑火的法子而已。

她忍不住唏嘘!

然而,等了许久,却不见银铠在龙嘴中出现,冷真一颗心开始忐忑,正要钻进洞中看一个究竟,银铠从窟窿口冒出头,眼露焦急,两爪不断比划,冷真恍然,龙颈处有封印。

她看了一眼龙嘴,缓缓道,“这下该我动手了。”进了洞中,又将口子填上,“免得其他仙人路过,要来与我抢夺。”

龙颈中央果然有一层厚厚的金色封印,繁复的符文时隐时现,明明灭灭,银铠伸长嘴顶了顶,金光微微一烁,将它震飞了下去,冷真迅速拎住它的尾巴,将它安顿在龙颈一个凹陷的位置。

她手中化出钰歌剑,圈掌分合,催引仙剑直逼而上,碧光乍泄,金光大盛,两辉交映,排山倒海的气势迎头逼下,甫一开始,她便已稳不住,身体缓缓下落,钰歌剑剑尖也随之下移。

大概估计了一下,这封印的力量与南泽那般大,将封印破出,便等于将南泽打倒。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斗志,钰歌剑再度进击,刺向封印中央,“铮”一声巨响,山顶摇晃了一下,继而传来凶兽的怒吼声以及向上奔来带起的震颤晃动。

封印却是连一条细缝也没有出现,钰歌剑飞快坠下,冷真握住剑柄,注视着完好无损的封印,眉头紧锁,苦苦思索了半分钟对策,钰歌剑一折,削向龙颈之壁。

碧光呈流虹划过,一道缝隙出现在龙颈上,银铠眼中泛起了喜色,从凹陷位置蹿到缝隙处,四个利爪紧紧嵌进鎏金玄铁中,将嘴伸到罅口中,拼命向上撬。

冷真叹了一口气,银铠也太不安分,真不知道涟司素来是如何教管它的,费了很大的力将它拔出,扔到原来的位置上,温声训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龙颈,我将你借走,可是要对龙七子负责的,倘若我出了意外,你就自行回去吧!”

涟司凝视着她,一声不吭,它也吭不了声。

钰歌剑碧光倾泻出缝隙之外,“铮铮……”连续不断的破碎声响起,片片玄铁飞散而出,冷真冲出龙颈之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早就候着的无数凶禽猛兽,在渐临的夜色中,黑压压一片,眸子阴寒残戾,死死盯着她,闪烁着嗜血的渴求。

南泽第五次请灵澈仙子离开时,灵澈依旧执着,温柔中隐含着委屈,“其他龙子公主都是看一眼便走,三太子带病在身,得需要人长期服侍才是,灵澈不会贪恋留在太子身边,待太子病好了,灵澈便回向夜仙山。”

此刻场景是在正殿中,龙三太子手肘支在太子椅扶手上,掌心撑住侧脸,蹙着眉,他的本意是躺在**,将一切暂且扔下,放任自己沉沦下去,不料灵澈仙子的专程到来,生生破坏了这样的情境,又恰好被冷真撞见,无论如何,心中必对他更加隔阂。

他已经烦不胜烦,只希望灵澈快些离开。

懒得听她说什么,正要端起案几上二姐专门为他沏好的热茶,灵澈已经绕到他对面,双手捧起呈给他,眼中满满的是热切和希冀。

那一幕情景浮上脑海,五百年前,他将几乎窒息而死的冷真救出辰沐海,为她排水时,她不顾受呛,呼唤他的名讳,眸中正是这样的神色。

他从不曾忘记,他的隐约动心,他的有意无意怀想,正是始于那一刻。

世事沧桑,时过境迁,物非人非,那颗虽然破碎不堪,却执着为他跳动的心,再也不会等待。

然而,他十分清楚,眼前的人,并不是冷真仙子,冷真是个有尊严的人,他叫她离开,她定然早就离开了,不会死死缠着不放。

他接过茶盏,却只是放回案几上,“你不走,我走。”

说罢,起身匆匆走向门外,灵澈急忙跟了上去,太子黑袖一挥,仿佛狂风扫过,她的身体飘向海域外,眼眶不由得湿润,咬紧了唇,然而,他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回去定会让他更加厌烦,她只有再寻时机。

南泽去的是南阶的寝殿,龙四子折扇一抖展开,笑盈盈地迎上来,“将灵澈那丫头打发走了?”

南泽在旁座上坐下,“有什么办法可以看到冷真么?”

南阶神色露出讶然,“三哥竟有兴趣知道她的去处?”

南泽怅然道,“她借走显隐镜,又带走银铠,我猜不透她的心思。”

南阶思忖着分析,“显隐镜可以显现隐藏着的东西,银铠的最大功能便是打洞,唔,冷真仙子要干什么,我确实也解释不了,目前也没什么方法,不过么,倘若三哥手头有冷真仙子的旧物,我倒是可以用十天的时间来打磨出一面依物追索镜。”

南泽沉默不语,四龙子忽而想到,按照三哥与冷真仙子之间的种种,他又怎会有她的旧物呢?就算冷真仙子有心送,他也会扔掉罢!

座上打瞌睡的涟司迷迷糊糊地回应,“它最大的功能是吸我的仙气。”咂了一下嘴,又很快睡过去了。

南泽眉头一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手猛地握紧扶手,起身飞快奔出大殿,南阶惊讶地看到扶手断裂,砸出一串水泡,再抬头,已经不见了龙三太子的踪影。

龙三太子的心,在意识到真相的刹那碎成了一地玻璃。

他从未这样伤过,包括凌霄宝殿上拒婚,包括她对他误解重重,甚至包括楚赤暝告诉他,她爱的原本是他,却改变了心意。

因为,她愿意为那人豁出性命,才不过短短两日,她竟然执迷那人到这样的地步,他尚且抱着的一丝希望,终于彻彻底底地破灭。

望君山,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他也十分清楚,他经过时,同样要绕开那个危险地带,而她,竟然义无反顾地去了。

心中满满的尽是痛,尽是恨,尽是担忧。

御云速度与她被济霖仙医凌辱时一般快,那一次他及时,保她仙身未破,这一次不知是否可保住她一命,为什么,为什么她两次都是为了楚赤暝?

浅墨夜色弥漫开来,他站在云朵最边缘,尽最大所能,将速度提到了极限,他本是拖病之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胸口一阵扯痛。

终于可以想象,她四分五裂的心肺,因他而咳嗽时,究竟有多么疼。

被那么多凶禽猛兽盯着,冷真浑身太不自在,本打算先退进龙颈中再说,一只披覆青针的异鸟察觉到她的意图,翅翼一挥,将出口挡住,另一只翅膀则围向她。

此起彼伏的反对在此刻响起,不同的禽兽眼中燃起仇恨的烈火,汇聚在青针鸟身上,青针鸟剧烈一颤,将意图独占冷真的右翼移开。冷真恍然大悟,在场的禽兽是想分一杯羹,便指着对面那头壮硕的噬仙兽道,“额,我更愿意给它吃,你们都没有口福。”

各禽兽盛怒之下,纷纷向眼烁亮光的噬仙兽扑去,狂吼震天,妖邪精气不断蓬起光华,地动山摇,触目惊心,然而,噬仙兽又岂是好对付的,它不断冲窜腾挪,避过的同时给予其他禽兽重击。

冷真迅速掠到龙嘴上方,掌间缭绕起一团仙元,向攒元珠撷去,珠子白光大盛,气势排山倒海压向,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后退,脊背泛起一阵凉飕飕的冷意,她下意识地回身一看,几头禽兽正张牙舞爪朝她袭来,已经近到半丈之外。

冷真心一沉,手腕翻转,钰歌剑扩引出几柄虚影,分别刺向各个禽兽,或尖锐或粗哑的狂啸声中,口中吐的烈火,翅翼扇就的狂风,邪煞之气凝成的杀招,折断虚剑,速度不减地围向她。

她隐隐明白,终究是逃不过。

夜色再深一层,凭着攒玉珠散发的光亮,冷真也将凶险看得个大概,这些凶禽猛兽,是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啃她的骨,吸她的仙气。

头顶上飞禽俯冲,四面禽兽逼近,脚下凶兽腾起,冷真体外迅速结起一圈结界,身体飞快旋转,钰歌剑散发出道道凌厉的光芒,散向四面八方,然而,在禽兽的攻势下不堪一击,纷纷消隐在漫天煞气邪风中。

禽兽喷出的腥臭气息愈加浓郁,不过是两秒,禽兽已经将她紧紧困住,肩头一疼,一阵剧痛传遍全身,冷真的额头沁出大颗大颗的细汗,脸色瞬间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