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仙界史书记载,在五十万年前的那一场浩劫中,修屠与灭天几乎毁灭了整个天宫十八域,差点波及东端东华清君,南端南极仙翁,北端北冥灵真,就连西天如来等诸佛也赶来助阵,缠斗了十年光阴,终于在两蛇施破空咒誓,造成两境崩溃之际,将其缚住,缩其身形,放入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不分昼夜地灼烧。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开炉一看,两蛇合绞在一起,毫发无损,眼冒精光,口吐红信,差点将老君卷了个正着。

第二个方法是将两蛇扔进忍灭轮回道,凡是犯了重罪,但有些斟酌情形的仙灵,可判死可不判的,便由忍灭轮回道来决定,在道中灰飞烟灭的,算是惩戒,依旧存活的,算是命运给了一次机会,但不得再入仙界。

而对于修屠与灭天,却是要大大损耗其魔力,方便对付,当然,在忍灭轮回道中魂飞魄散,一点鳞片也不存固然最好。

众仙守在轮回道口,严阵以待。

才是半个时辰,合绞在一起的双蛇探头探脑地从道口爬出,除了被道中凌绞噬光和灵切幻影割掉些许鳞片外,再无任何损失。

佛光大盛,如来口中念诀,覆掌而下,一座金光熠熠,符文流窜的五指山压在双蛇身上,不一会,一声爆破响,双蛇腾出,张口咬向如来的肉疙瘩,被咒语和结界挡住。

玉帝出了个好法子,将双蛇砍成无数截,分别镇在不同位置,且相互之间施禁忌之法,然而,任是仙剑重宝麒麟玄也只是在蛇身上斫下一条浅痕。

贯穿双蛇的拴天链反而被吞入腹中。

托塔天王的塔壁被打穿了一个洞。

望君山的凶禽猛兽被吃了大半。

……

只能将修屠与灭天囚禁于桑云域,来日方长,再设法消灭。

而那只由双蛇意念所化的蛇影魅就在身边,冷真想镇定也是不能了。

趁着疏华微愣的当儿,她瞅准一处树影较暗的地方,朝那里逃去。

白光一耀,她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疏华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怕我?”

冷真浑身一颤,极力稳住心神,“倒……倒也不怕,我是想解……解手。”

天!众仙也对付不了的恶魔,此时正在跟她说话。

疏华挑眉,“那么急,怎地现在又不急了?”

冷真摸摸小腹,“这肚子就是反复无常,或许待会急了也不一定。”

疏华笑了笑,“或许我用相同的法子,也就不急了。”

冷真的后脑勺涔涔流下一颗冷汗,斟酌道,“在幻境中萍水相逢也是一种缘,但毕竟有些陌生,走在一起未免生分不自然,我看……就此别过罢。”

疏华手中凝化出一面玉骨扇,悠然地扇了起来,嘴角邪魅一笑,“你走不了。”

冷真又气又怕,“凭什么,为什么,要不是龙三太子施虚实境置换术,你仍存在虚无的希冀念想中。”又低低嘟囔一句,“得逞什么。”

她以为蛇影魅会发怒,却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有些不解地抬头。

疏华止住步子,幽幽道,“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一个忙。”

冷真惊讶了,“什么……”

疏华道,“将我带出幻境,投胎转世,拥有生灵血肉,眼下我只不过是魔血意念的衍化物罢了,可以说十分残缺。”

冷真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他果真是没有呼吸的,“你没有心?”

“我仿造人类形态化出,心自然是有的,不跳罢了。”疏华抬眼看向流星雨纷落的上空,合上折扇,“所以,请你务必帮忙。”

既然他有求于人,那么她暂时没有危险,冷真情绪平静了不少,腾出心思仔细考量,修屠与灭天两个魔物被困在桑云域凌噬塚,倘若将疏华放出去,恐会引起魔物的感应,从而将其唤醒。

她罪大恶极不算,造成生灵涂炭的话那就于心有愧了。

扇子悠悠摇,疏华淡笑道,“意念本质不过是缥缈空幻之物,不受虚实的束缚,宗煌蛇被禁锢在云桑域,无时无刻不与我产生感应,但一直未发生什么大事,出去也是一样。”

冷真目光落在自己的赤足上,沉默不语。

此刻,呼唤从远处传来,夜域之缘处,大片大片的花树被黑袖挥开,隐约可见一个疾飞的身影,冷真心一抽,“只要你将我完完全全藏起来,我倒是可以考虑。”

疏华抬眼看向天际,神色紧了紧,随手将一个淡蓝色的光圈罩在冷真身上,“他看不到了。”

果真,南泽寻到她身边时,旁若无人地奔向下一处,看到他玄发散乱的狼狈模样,她感到有些心酸。

直到他消失在这一方区域,疏华开口道,“你们之间,也忒复杂了。”

冷真睁大双眸,“你知道。”

疏华点头,“我是意念的结合体,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一个人大脑中的过往。”顿了顿,“恕我直言,你与他在一起,才是应该。”

冷真怒从心起,终究是忍住了,“你只是看到,但不懂。”

疏华斜了她一眼,“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况且,正因为我无情无欲,才看得更通透。”

冷真不想与他继续探讨这方面的问题,他一举一动之间,仿佛蕴藏着无限的本领,这才是她最担忧的,“你说的那个事,呃,其实,你可以去找方才那位,他更能够帮你。”

南泽的眼光,智慧自然是比她高的,她希望由他来抉择,自己好有一个底。

疏华道,“龙三太子不将我灭在幻境中已经算是恩赐了,只有你能帮我。”

走到这片区域的边缘,冷真仍未答应,蛇影魅缓缓亮出了底牌。

“知道昨夜楚赤暝仙君为何没了声息么?”

冷真停住步子,抓住他衣袖,“告诉我。”

疏华淡淡道,“他想将你救出去,施禁术破空咒誓,触犯天条,唯有死罪。”

冷真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脸苍白似纸,大脑一片空茫,半天才道,“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疏华将她扶起,“被镜倾仙子带走了,暂且相安无事,天宫正遣人追查,恐怕藏不了多久。”

所有的景致已朦胧,在泪雾中时近时远,她嘴唇颤抖,“救他……救他……”

仿佛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疏华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你答应我,我才能救他。”又道,“龙三太子造设的虚实境,有虚有实,他将真的引痕殿置换入幻境中,而殿外的景致尽是虚幻,我即便入了引痕殿也是徒劳,必需等到虚实境崩溃才可出去。”

冷真心一紧,“还有十二天,这怎么……”

疏华道,“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冷真昏厥了过去,一睡三天。

梦中,楚赤暝被铁链锁骨,被天雷阵阵劈打,被利剑刺穿胸膛,浑身是血,一双眼执着地望着她,她不断哭喊,要去救他,却被禁锢在原地,看着他受罚。

那样的感受,真是心如刀绞。

苏醒时,首先想到的,是去引痕殿,无论如何也要让南泽将虚实境化了。

她躺在一个淡蓝色的结界内,而这个结界恰恰设在一个洁白的大贝壳中,疏华负手在海底走来走去,眉头微微皱着,看不出悲喜。

她伸手要点破结界,却被一股劲道弹开,疏华看过来,淡淡一笑,“醒了。”

冷真仙力被南泽封住,无法御着结界出湖,弱不可闻地道,“让我出去。”

疏华指尖凝起一点流光,对着结界一弹,贝壳开阖,结界向湖面飘去,他随在一旁,银发悠扬舞动,“这三天,龙三太子到处寻你,光你躺的那个位置,他就来过五次,可真是不依不饶,无休无止。”

一股恨意之火在心底窜起,冷真紧紧咬了一下唇,“正好,我也要去见他。”

结界在湖面破开,冷真不太适应地闭了闭眼,虚境充盈着白昼之光,却不着一棵花树,所有的景致已被南泽扫荡干净。

地很平,一望无际,为了方便寻找,南泽作了最简单的创设,反而让她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疏华道,“龙三太子将半数仙力凝聚在幻境中,可以随心所欲变出不同的虚景,可是散于幻境中的仙力不可重回体内,只能等仙力式微,虚实境崩溃,才出得去。”

冷真身形一踉,被他及时扶住,“只要楚赤暝仙君藏好了,九日之内,出得去的话,我可保他相安无事,你既然不愿见到龙三太子,我们避着他便是。”

冷真喃喃,“我为什么不愿见他,我想杀了他。”

疏华微摇头,一双甚勾人的丹凤眼依旧清水无波,“真是孽缘。”

如果是,“重生”之后的情劫,那么,渡化的是谁?渡掉的是谁?参渡的又是谁?

在南泽的记忆中,这是冷真第二次失踪。

第一次,凌霄宝殿拒婚那日的夜晚,她去辰沐海寻他,因情生嫉,摔坏冰漩遗留的信物,生生受了他一巴掌。

那一夜,她本要给了他,他却只顾摇着她,一次次质问,“你为何要这般折磨我……”

殊不知,他才是真正地折磨着她。

她本是睡在他身边的,却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只有一颗遗落的避水珠,而她,最怕的便是水。

那次寻她,他几乎发了疯,这一次,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虚境是他造的,他却寻不到其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