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少君刚刚醒来,正起身穿衣服。门被撞开了,冲进七八个魁梧的家丁,拿着棍棒绳索。王朋还没醒呢,就被按在**捆了起来。王少君虽然练过几手,可惜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在打倒了三个家丁后,被闷棍砸在后脑勺上,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的境况可比过年时要被杀的猪,两只手,两只脚都绑得紧紧的,然后被两个壮汉用一根木杠一穿,就象杀猪时抬猪一样被抬着走。手腕脚踝可能都坏了,钻心的疼。两个人走的非常和拍,那根木杠随着两人的脚步呼扇呼扇的,于是手腕和脚踝被捆着和木棍接触的地方一阵一阵的疼,王少君有种想骂娘的冲动,但知道骂是没什么用的,忍了。

耳边不时传来王朋的骂声,让他放心不少,至少自己两人没有被不明不白的杀了。

弱弱地问一句:“几位,要把我们弄到哪去?”

“你这**贼,当然要把你送到衙门里去。”

张翰林怒火中烧:“我瞎了眼睛,居然留宿你们两个白眼狼,害死了我的女儿。悔不该留你们,居然厚颜无耻说是去赶考,看你也不是读圣贤书的人,居然如此恶毒的把我儿给害了。”

王少君从只言片语中费了好大劲才听明白,原来老头的女儿昨晚被人害了,庄上又正好只有自己和王朋两个外人,当然是最重要的嫌疑犯了。但愿衙门里的官不是个糊涂蛋,不然可真是黄泥沾裤裆,不是死(屎)也是死(屎)了。

一大早赶了十多里路,一群人终于到了县城。已经是日上三杆,路上有很多人了,人民群众爱看热闹的本性充分的发扬光大了,到了县衙时后面已经跟了百余人,摩拳擦眼准备看热闹了。甚至有更可恨的居然帮这一行人敲起衙前的鸣冤用的大鼓了。

知县四十左右年纪,一脸正气,三般衙役低喝威武后,知县大人在大堂坐下,开始问案,一看下见是张翰林,赶紧让衙役给他搬个椅子请他坐下,然后轻声问:“张老先生一向少见,今日何事令老先生劳动尊足呀?”

张翰林眼泪都下来了:“黄大人,我女儿死得惨呀,昨晚戌时,这两个恶徒到我家求宿,说是赶考的秀才,我好心留他们住下,好酒好饭供奉,谁知道这两个狼子野心,居然丧心病狂的奸污了我的女孩,并且把头都割走了。”

知县听的义愤填膺,狠狠的一拍惊堂木:“大胆贼子,你们是从哪里来,意欲何为,是如何谋害张小姐的,速速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王少君于是把自己的来历和经历细说了一遍,黄知县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转头问道:“张老先生,我打算先派仵作验尸,您看可以么?先把这两个人押入大牢,严加看管,本官一定会还令千金一个公道。”

张老头怒冲冲的说:“黄大人,按说你办案应该如此,可是这两个**贼我看着实在可恨,不如先打他们一顿板子。”

黄知县无耐,,抹不过张翰林的面子,只好吩咐衙役:“来人,如此恶徒,每人先打二十大板。”

“且慢,大人,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我家公子无关,你放了我家公子,我愿认罪。”王朋在喊了几声冤枉没有人理的情况下突然大叫起来。

“王朋,不要胡说,知县大人会还我们清白的。”

王朋哭着说:“少爷,你自小身子骨弱,经不起打呀。”

“我认罪,你们放了我家少爷吧。”

“哼,来人呀,先把这家人押到死牢,再把那王少君押到大牢,仔细看管。”

掌灯时分,王少君正在牢里枯坐,心里惦记王朋不知道怎么样了,平素这个家伙嘻嘻哈哈的没什么正经的,关键时刻还是些有勇气的。

哗啦一声响,锁开了,黄知县走了进来,身旁跟着一个五十多岁满脸精明的师爷。

王少君连忙行礼参见,黄知县摆了摆手:“王公子,你父亲叫王基?”

“正是。”

“你父亲可是在安徽歙县做过师爷的?”

“大人怎么知道?”

黄知县笑了:“原来真是故人之后,你父亲可和你提过小黄鱼这个人。”

“没听家父提过,烦请大人讲述。”

原来这是王基在徽州歙县作师爷时的事。歙县位于黄山南麓,始置于秦,唐以后一直为州治、府治所在地,史称“徽州府”。当时虽然是一个小县城,拿现在话讲也算是个地级县。

歙砚自古就是十分名贵,当今天子朱翊钧又擅书法,史书上均称神宗皇帝的书法可比宋徽宗,只是流传较少,所以声明不显罢了。事情就发生在三方贡品歙砚上。那时徽商已经通商全国,颇有名声,这黄知县黄德府那时只是一家商社的学徒,恰巧这年进贡的砚台由他所在商社缴出。

黄德府那时年纪很小,大家都叫他小黄鱼,由于家里贫穷,在商社帮工。老板见他手脚麻利,人又机灵,也很看重他。商社里的老师傅用了三个月时间,雕出一方团龙砚,再加上商社旧存的两方九龙砚准备作为贡品缴上的。

小黄鱼在用黄缎子包砚台的时候,由于太过紧张,那方团龙砚居然掉在地上摔碎了,这可是抄家的大罪呀,老板虽然喜欢他,也没有办法,出了这事,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未可知。只好把他绑了,带着剩下的两方砚台来到县衙请罪。

当时正巧礼部尚书许国许大人还乡,许国是为嘉靖、隆庆、万历三朝重臣,博得皇上“加恩眷酬”,为旌表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皇帝让他回家乡自己建一个牌坊。

知县宴请许大人喝多了,睡在后堂。是王基见得他们,听闻此事,王基也是大惊失色。此事一启,小黄鱼自然不免,老板可能也得问个充军,而知县大人是要罢职为民了,自己也得卷铺盖回家了。

左思右想,终得一计,于是让老板速回商社,让老师傅尽快再制出一块砚台。先把小黄鱼下狱。

第二天许国回请地方官时,王基也在一旁坐陪,席间说起建牌坊之事,王基插言:“许大人国之重臣也,徽州名人虽有当年韩国公李善长,可后来因胡惟庸一案被太祖赐死,现徽州但声名最重的只三朝重臣许公一人,建一牌坊如何彰显大人伟绩,依学生之见,大人不如建一个与众不同的牌坊。”

许国大感兴趣:“本官也思量过此事,虽不敢自比韩国公,可现在的牌坊也都……”

李善长也算是徽州出身,洪武元年,朱元璋称帝,以李善长任大礼使,兼太子少师,授荣禄大夫、上柱国。后来,太祖封诸王、爵,大赏功臣,事无巨细,都委于李善长与诸臣谋议定而行。洪武三年大封功臣,朱元璋将李善长比作汉之萧何,授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中书左丞相,封韩国公。不过到了洪武十三年,丞相胡惟庸以谋逆罪伏诛。有人告发说李善长与胡惟庸通赂遗,交私语。洪武二十三年,李善长终以知逆谋不发举,大逆不道罪被赐死。

许国的意思是李善长虽然牛,可是他晚节不保,没有牌坊,现在建牌坊那些人都不如我,我当然要比他们弄得嚣张一些,这样才能显出我不是一般人呀。

“许大人,依学生之见,现有牌坊都是四脚,许大人不若建个八脚的大牌坊。”

知县听完心中也大是喜欢,多出四个脚得多多少功夫,这里面的赚头可又大了不少,我告老还乡以后可是够花了,这王基还真知我心。看向王基的眼神都充满了深情。口中连声附和,许国大悦,当场拍板定下来建八脚牌坊。

然后,王基又假装顺口说起贡品歙砚,说是路途不靖,不如请大人回京时一并带回去。许国在兴头上自然是满口答应。

回到县衙,把前前后后和知县一说,知县惊出一身冷汗,后怕,连忙吩咐那家徽商尽快赶工,一边写折子上奏天子,路途不靖,砚台将由许大人带回云云。另外嘱咐给许国建牌坊的工匠们,有多好建多好,有多大建多大,打算以此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其实这砚台对皇帝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他又不缺砚台用。后来知县接到批复只有一个“可”字,估计还是司礼太监批的,皇帝连看可能都没看,这么点小事没必要麻烦皇上嘛。

不过,这个拖字被他们用得很过分,许国竟然用了八个月时间才把牌坊建完。牌坊四面八柱,呈口字形,石柱、梁坊、栏板、斗拱、雀替均是重四、五吨的大块石料,且全部为质地坚硬的青色茶园石,雕饰镂刻精美细腻,图案错落有致,疏朗多姿。成双结队的彩凤珍禽,翱翔雕梁之间,一个个飞龙走兽,扬威于画壁之中,十二只倚柱石狮,神态各异。

坊上镌有“恩荣”、“先学后臣”、“上台元老”、“大学士”、“少保兼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许国”字样。特意找大书法家董其昌书刻。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独一份了。搞得许国大乐,连夸知县有水平,值得栽培。

这八个月,别说是一方砚台,三方也做出来了。于是砚台由许国带回京城,皆大欢喜了。

这事后来民间还有个传说。许国回到京城,见了皇帝也不说话,皇帝有点生气:“许卿,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八个月,别说是建四脚的牌坊,就是建八脚的也建完了。”许国马上就坡下驴:“谢主隆恩。臣建的正是八脚的。”万历一看也不好说什么了,一笑而过。这样,这座全国唯一一座八脚的牌坊就存在了。今天到安徽黄山市的歙县,还可以看到。

王基摆平了这件事,又可怜小黄鱼,和那商社的老板商量,没让他赔偿,放他走了。小黄鱼也看到了官的威力,放弃了原来从商的打算,拼命的读书,结果高中解元,被派到湖北南漳县来作知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