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纪纲仿佛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只是这个人的身影很是模糊的模糊。

“秦兄?”纪纲试探地叫了一声。

“纪兄。”秦仲符道。

话语之间,模糊的视觉感消失了。

秦仲符,如不测之渊,站在了纪纲的眼前。

“十年不见,秦兄的音容相貌还是没变。只是武功进境至此,叫人不胜钦佩!”纪纲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感慨之情,心悦诚服地赞言。

“我没有变,可纪兄却变了。”秦仲符淡淡说道。

“是啊。是我变了……是我变了……”纪纲失落道。

“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可以说是权倾天下。纪兄,自打你得到了这个位置,你的心已不再是昨日的心。”秦仲符的目光轻轻扫过纪纲的心,这份轻轻,是不屑的淡漠。

两人渐行渐远。也许这世上的人最讨厌保留初心。也是,保留初心就像是那不占荤的男人,遭人鄙视的。

“纪兄,你我定是要见面的。我也,在府里恭候已久了。”秦仲符道。

“你,你知道我要来?”纪纲奇道。

“赵藏锋这样一个高傲的人都低头认输了,下一个,不就轮到我秦仲符了吗。”秦仲符道。

秦兄还是一如昨昔的淡若风轻。这份气度,放眼天下,无与伦比。”纪纲深深地叹气道。

“你我不需赘言。说吧,皇帝有什么条件。”秦仲符摆摆手道。

“陛下的意思,就是盼望秦兄退出红尘万丈,就和张真人一样。”纪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知道了。你告诉皇帝,大明,是我父亲热血流尽的地方。他日有求,我定当毫不犹豫。”秦仲符道。

“秦兄高义,陛下定能理解感受。”纪纲重重地拜谢敬服。

其实,秦仲符在退出官场后,依然选择插手政治,也是有些缘由的。其一是为了照全父亲老部下的家人。其二是为了向巍巍的皇权抗争,抗争自己在官场里受到的不白之冤。

但随着自身境界的提高,渐渐的,对这一切也都看淡了。

只是想放下,难矣。有些东西,拿住了,不是想放就能放下的。

而今这一次,虽是皇帝威迫,但也是一个全然放下的契机。

这一个契机,成全了皇帝,也成全了秦仲符自己。

继赵藏锋宣布天鹏会脱离公私合营这一阶层后,又一则重磅消息彻彻底底的震惊了天下。

天下第一人秦仲符,宣布退隐江湖。

“秦府”,也就由此不存在了。

……

至此,天下人都且明白了一个人间最权威的真谛:

皇帝,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江湖,妥协了。

……

无尘居。

秦仲符正在自得自乐地修剪盆景。

秦楚宸心急火燎地赶到秦仲符的身边,似有责问道:“爹,您怎么能这样,不跟宸儿说一声就独自决定了呢!”

“跟你说,你会答应吗。”秦仲符依旧在剪盆景,头也不回。

“不会!”秦楚宸想也不想回答道。

“那不就是了,你既不答应,我又何须多此一问。再说,秦府还轮不到你做主。”秦仲符的语调突然变得很冷厉。

秦楚宸怅然若

失,道:“一朝辛苦,如今已成徒劳。”

然而,秦楚宸又的恼羞成怒:“这千杀的纪纲,真不识抬举!”

“住口!”秦仲符冷冷喝斥道,“皇帝派纪纲前来已经是很给我们面子了,难道你想皇帝派遣朝廷雄军来将秦府包围不成!我们是凡人,不是神魔,是对抗不了千军万马的。”

“爹,那我们就这么……”秦楚宸心乱而叫。

秦仲符停下手中的剪刀,仰空长望,说道:“年少得志时,唯恐流言蜚语招来祸身,不得不妥协退让。这退的不甘,这退的有懑。心里始终对朱明皇室有所怨言。因为一个开国功臣的儿子会受到如此恶意深深的诽谤,这岂不是叫人无比心寒。所以在练成神功之后,我就挟神功滔天之威与皇族针锋相对。那一次,皇族不得不低头退步。这口气,也得以出了。”

秦仲符转过身,正对着秦楚宸,叹道:“白云苍狗,世事难有安定的春秋。昨天你胜,今日我胜。又或是昨天我胜,今日你胜。都是正常的。今天,我退一步,阔了天空。既成全了皇帝,又未尝不是成全了自己呢。”

“只是这一次有那么多官员因此而下马,着实可惜。”秦楚宸道。

“可惜什么,是可惜他们不再为我们所用吗。”秦仲符并不同情道,“哎,宸儿。我们只是在那些官员困难时扶了一把,倘若他们在为官期间做到端端正正,又何来今日之果。自己不作死,外人又岂有强加致死的缘由。”

“爹,这个江湖,您就这样放弃主持了吗?爹,您舍得吗?”秦楚宸还是不甘心。

“有什么舍不舍得。”秦仲符道,“江湖,从不会因为我们而不存在。江湖,更不会因为我们而不乱。因为这江湖,存在于人们的心中。如果内心不乱,江湖就不会乱。但这世间之人,太过于执着名和利,他们放不下,自然也就做不到心之坦然。神仙尚且内斗一团,凡人又怎能不是。既然都是如此,我又何必庸人自挠,继续主持呢。”

秦楚宸不语,但烦躁的心情还是藏掩不住。

“宸儿,爹知道,要你这么年轻就学会看淡春秋烟云是件很痛苦的事。但爹告诉你,武者,只有摒弃俗念,才可愈走愈远。出世和入世,都只是在修心。只有守心如一,保持一颗纯净的武者之心,才能通达一番新天地。就若张真人一样。”秦仲符语重心长道。

“爹,那甯妹的仇就不报了?”秦楚宸问了另外的问题。

“错!这个仇岂能不报!虽然‘秦府’不存在了,但和赵藏锋的私人恩怨还未了结。他必须给甯儿一个交待!”秦仲符又是严肃地冷道。

“是。”秦楚宸道。

“对了,那个叶谦玉找着了吗?”秦仲符问道。

“还没有,叶谦玉好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秦楚宸摇头道。

“继续去找,不论如何都得把他给找出来!”秦仲符下了死命令。

“是。”秦楚宸点头道。

秦仲符不再理续秦楚宸,绝尘地走了。

秦楚宸没有走,依是站在原地。他攥紧拳头,死死用劲。

……

“公子,你别喝了!”祁倩倩劝道。

“来!倩倩,咱们再干它一杯!”秦楚宸举起酒杯,迷迷糊糊说道。

祁倩倩没有再陪他放纵喝酒,而是站起身,一把从他手中夺走酒杯,并将之摔在地上,冷冷地芥视道:“秦楚宸,你就是一个

孬种!你就是一个怂货!”

“我怂货?我孬种?我怂货!我孬种!我怂货。我孬种。哈哈哈……”秦楚宸不断地臭骂自己,不停地讥笑自己。

他悲怆了,最后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呵呵哈哈哈……‘秦府’没了,我他娘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他娘的就是一个天大的孬货!”

“公子,你别骂了!你别骂了!”祁倩倩走到秦楚宸身后,弯下腰,从后面抱住秦楚宸的头,也跟着难受地哭道。

“爹!你不是自诩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吗,怎么现在碰到一点困难就这般怯懦了?啊?你这个天下第一就这么去他娘的惧怕朱棣吗!”秦楚宸语不惊死人不休,歇斯底里地喊着似像的醉话。

“公子,慎言!慎言!”祁倩倩赶紧叫停道。虽然芸思倩居位置很隐蔽,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是很忌讳的。

“去他娘的慎言!爹他自个怕,我却不怕!反正在众人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所谓的富二代分子而已,没有人会特别在意。可朱棣太过可恶!‘秦府’一没造他的反,二没残害老百姓,何来碍着他了?他又凭什么来封杀我们‘秦府’?”秦楚宸突地将桌子上的酒菜推倒在地,质问祁倩倩。

这通质问,其实还不如说是在控诉。

祁倩倩哀叹一声,说道:“就凭他是皇帝!就凭他可以掌控百万大军!你父亲不是怕死。你父亲之所以选择退出江湖,说到底还是为了你!”

“为了我?”秦楚宸指着自己,张大眼睛向祁倩倩反问,“如果他真是为了我,就不会选择让‘秦府’退出江湖!”

“哎!你父亲是不想你和朝廷官员继续来往。你‘秦公子’的名头在贵圈里是出了名的响亮。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害怕。贿赂朝臣是大罪,本是要追究的。你现在安然无恙,可见皇帝已经很给你父亲面子了。如果公子还是像往日那样,为了生意而照做出官商勾结的事来,那皇帝就不会再给第二次活着的机会了。所以你父亲审时度势,干脆解散‘秦府’,让‘秦府’从江湖消失。这样,皇帝才能安心。你的安全,也才得以保障。”祁倩倩叹息道。

“呵呵呵……我不需要他来保护……我不需要他来保护……”秦楚宸又哭又笑,连鼻涕都流出来了。

现在的秦楚宸,哪还有翩翩公子的气派,反倒像是个落魄买醉的疯痴汉。

“没想到我秦楚宸也会有这么窝囊的时候。这一盘棋,呵呵呵……谁都没有赢。”秦楚宸摇摇头道。

“白子和黑子都没有赢,赢的却是藏身在幕后的黄子,这才是真正的渔翁得利。我们自以为可以算计他人,反而倒是被人利用来算计。哎,当今这位皇帝不愧是靠造反起家的皇帝,我们所有人,都太稚嫩了。”祁倩倩无不服气。

“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们这叫做自食其果。他这一翻掌,直接死死碾住了两个不世出的王者。王和帝,确实是不能相比。但我,绝不可就此认输!‘秦府’,不会就这样窝囊的从世上离开的!”秦楚宸又再度燃起了自信的火焰。

“公子,难道你要……”祁倩倩惊呼一跳。

“你等着瞧好了。‘秦府’依旧会在……”秦楚宸鬼魅一笑。

秦府依旧在,只是“秦府”能不能重出江湖卷土重来,尤未可知,尤未可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