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集结的大营在于南昌南门距离二十里的一处开阔草地上,到现在为止,已经集结了周边八个卫所所抽调的兵力,根据兵部的调令,应该还有三分之一的军力没有到达,若是全部集结,应该在三万人左右。

曹牧文好歹也是打过仗的人,虽然只是呆在高大的太原城墙上龟缩,但毕竟是见识过这城下敌军玩命攻城的场景的。但从他个人的感觉来看,农民起义军的凶残能力实在不能和蒙古鞑靼相比,其实和被逼造反的老百姓来相比,曹牧文透过大帐的窗口看向远处席地而坐的几个士兵,心里想到,其实官军比老百姓凶残的多,要不然人家也不太可能放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不过,非要干着抄家灭族的事情。但是,“在其位谋其政”啊……

曹牧文想了想,还是别管这些了。扭头看看王守仁,后者此时正在专心的看着今早送上来的军情简报,一言不发。曹牧文盯了他一会儿,看到他眉头微皱,似是在思索着简报上的内容吧。看到王守仁,曹牧文心中还是有些宽慰的。有王守仁在,并且主持围剿此地的农民起义的话……不知道会是怎么个结局,当然,曹牧文有些明知故问,那些个所谓的起义军首领,像是“金龙霸王”池仲容,大帽山上龟缩数年的詹师富,还有左溪、横水等山寨里久不露面的谢志山、蓝天冯等部。曹牧文现在虽然作为官军的一员,并且还是此次这支大军统帅的贴身侍从,可谓是农民起义军不共戴天的仇家。但是……曹牧文自己清楚明白的了解这一点,他毕竟毕竟是经过现代教育的人,特别是基于几百年后我国特殊的具有特色的国情。总的来讲,从小接受教育开始,无论是在历史课本上,还是影视电影中,以及数不尽的文化作品中,“农民起义军”历来是正义的,是神圣的,是无可辩驳的正确的。这一点无可否认的,曹牧文自小便接受这些灌输,小的时候自然也是思想“正统”,根红苗正(不知道如此形容是否合适),只不过后来,这孩子就有点歪了。

曹牧文看待事情还是能够做到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入手的,毕竟,“旁观者自清”,但是现在,他不但作为万恶统治阶级镇压农民起义军直接凶手的贴身侍从,或许自己……曹牧文又看向了身后正专心致志盯着*看的王守仁,依旧放在刀柄上的右掌现在稍稍渗出了汗水,自己虽然不是个高手,但是……他有些自嘲的想,记得金庸金大侠曾经在谋篇武侠小说中让阳明先生出过场来,并且不但将其描写为一个用兵如神的指挥官,还将其描述为武林高手,气功大家。不过,其实在史书上对于他个人武力值只有三个字的描述“善骑射”罢了,这是作为一名军事指挥官必备的技能。中国的演绎小说却是“害人”不浅,上面行军打仗内容中着重着墨在各个武将上,而不是真正的“战争”。打仗不是打架,“一骑打”这种单挑方式极大的影响了后人对于中国古代战争场面的想象。曹牧文实在是想说,“那是打架,不是打仗。”军队统帅的个人武艺并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必要条件,严格来讲,其实来“条件”二字也算不上。就拿诸葛武侯来说,不就是如此吗?

曹牧文自信自己若是现在脑子一抽,真要取身边王守仁的性命轻松可以,但是……曹牧文笑了一笑,自己没有抽风。他知道,这无济于事,而且没有任何意义。

王守仁,绝对不是一个会被刺杀的角色,即便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金庸金大侠曾经还对王守仁所谓的“军中长啸”做了详细的描写。“明朝之时,大儒王阳明夜半在兵营练气,突然纵声长啸,一军皆惊,这是史有明文之事。此时杨过中气充沛,难以抑制,长啸声闻数里。”至于金庸所言的“史有明文”,曹牧文这个不成器的粉丝一直回忆不起《全集》中还有这样的内容,不知大侠是从哪本地摊野史上读来的。因为军营中自然是有军纪的,若是晚*士们经过一天的劳累,晚上终于睡了觉,在被这鬼哭狼嚎的”长啸“给一下子惊了起来,这便是“炸营”了。中国古代的士兵大都也是从脆弱的小农阶层征兵征来的,大多出情况下受过正规训练的不多,即便是有大多也都是军事训练;那个时候对军人的心理疏导,心里训练可是一点也没有,所以将士们各个心理素质不怎么样,本来打仗就是个丢命的事情,真要到了大晚上的来这么一出,那还不当时就吓死吓疯不少?所以相比他那颇浪漫的武侠小说,还是看些真实的故事吧。

曹牧文怔怔的想着,他是绝技不会做出如此无知的事情,但是那些起义的农民们,也着实可怜。中国有长达数千年根深蒂固的农业社会形态。农民二字,便也是每个人心灵上的烙印。就是当朝太祖朱洪武,原来不也是个耕地的农民?

自从中国的封建史开篇,一直持续到现在的朝代,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便数不胜数。最早的起义便是“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后世的起义也是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大多数农民起义,也确实只是受尽了官府和地主的双重压迫,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对此此事,曹牧文知道,就是绝对不能绝对。农民起义虽然有正义性,相伴的也有争议性,他们在挣得自己生存的空间时,也变相的压榨,破坏了别人(大多是是和他们相同阶层的人)的生存权利。在创造的同时,兼备着破坏;在争取的同时,兼备这强夺。

古人说“宁做太平狗,不为乱离人。”,翻开一页页的史册,那些战乱时的普通人在屠刀之下所遭遇的惨烈悲痛,大概是后世之人永远也难以想见的。在唐朝末年,就是这样一个时代。其时,一个叫黄巢的人起于草莽,席卷中国,用他那地狱般狂暴的力量,给中国历史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在一部《二十四史》中,大概只有他能够用“敲骨吸髓”四字,来描绘他的行为方式。他在失败前夕包围陈州近一年时间里,采用过机械化方式,将活人粉碎,以人肉作军粮,供应他围城部队,以保证他起义军的战斗力。其骇人听闻的程度,既是中国之最,大概也是世界之最。可见《旧唐书》:“(黄巢)贼围陈郡三百日,关东仍岁无耕,人饿倚墙壁间,贼俘人而食,日杀数千。贼有舂磨砦,为巨碓数百,生纳人于臼碎之,合骨而食,其流毒若是。”。

此人的写菊花著名诗篇:“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被誉为革命浪漫主义的无上妙品,黄巢的部队进入长安时,也曾发布过“黄王起兵,本为百姓”的告谕,然而等待着长安百姓的,却不是菊花般的悠闲芳香,据载,黄巢的部属“居数日,各出大掠,焚市肆,杀人满街,巢不能禁。”,待得官军反扑长安的时候,一城百姓便完全站到了帮助官军打击黄巢的立场上去了,“巢怒民之助官军,纵兵屠杀,流血成川,谓之洗城。”,誉满天下的名城长安,经过了此一劫难,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了成为中国首都的资格。

这么一段自相残杀的历史,在某些人的眼里,却大有另外一番景象。这样一个展现了人类最肮脏、丑陋的一面,令中国历史乃至人类历史蒙耻的魔王,乃是万道金光的“农民起义领袖”,有着“要冲破唐天的大无畏革命精神。”,他的诗,“以豪迈的气魄,抒发了自己要改天换日,推翻唐朝统治的志向。”,他的部队进入长安,让长安城“发生了地覆天翻的变化”,“把唐末农民战争推向了最**”,流血成川的“洗城”,变成了一派喜气洋洋的盛事。如果说“发生了地覆天翻的变化”,还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一点说的还真的“正确”。可对于那些记录下来的斑斑血迹怎么办呢?某些高人们自有妙法,用不着辨析考证,大可用一句“万恶统治地主阶级的污蔑”就轻飘飘的打发了。然而以我们所见,今天一套说法,明天一套说法,对历史任意拿捏正如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古为今用”四个大字可不正是这帮高人们的拿手好戏!有些人的嘴脸和把戏已经看了数千年,早已经看够了。而历代史家们,即便有着种种囿于时代的固陋之见,或者也免不了受到权势的威吓。然而对于他们中的杰出者,“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的节操,却从来不曾从他们的内心泯灭。“真实”二字,是历史的命脉。史书是文学,但是不同于其他所有的文学注疏,它们不是诗歌,不是散文,也不是小说,它们不是由人创造的。历史,是真实发生的。所以,史书不需要华丽的文笔,绚烂的辞藻堆叠,有的只是真实的语言,确凿的事件而已。所以他们的著述,实在是要某些高人之大作要可靠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