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上曹牧文和王守仁两人谈得很久,时间一直到了戌时两刻,等到更夫打着梆子缓慢走过并且叫喊着“小心火烛”从外面经过之后,他们二人才枉然大悟,相视而笑,今晚过得确实是快。夜,静谧。在南昌城中还在享受着片刻安宁的人们,却不知道数百里之外的群山之中,又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第二天一早,王守仁还是一如往常,起了个大早。虽然曹牧文还眷恋床榻的舒适,可是还是不得不强迫自己爬起来,草草的洗漱之后,跟随着王守仁一同前往军营。

一路上虽然未见的异状,但是等到他们来到军营中,这才感觉到不同寻常。王守仁左右打量一番,也看出了端倪,他嘴角轻轻一瞥,露出个笑容,当即催动马匹,直奔着自己的大帐而去。一般在此人,军中的幕僚应当都集中在那里等待着主帅到来,并且交代一些当天的事情。

曹牧文紧紧的跟着王守仁后面,待到来到中军大营的辕门后,两人先后下马。曹牧文缰绳来,将其交给了走上前来的马夫,交代一下后紧走几步,凑到王守仁耳边,问道:“大人,刚刚我看到一侧的一名军佐与他人交谈,倒是略有喜色,本来我还是以为是他遇到什么喜事,但是我注意到今天一早军营中不少人似乎都比较轻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上就知道了,不过若是有事,定然是好事。”王守仁大步流星的朝着远处的大帐走去,这里四周空旷,路程显得较长。

两人行了片刻,待到近了之时,大帐门口站岗的兵士一见到王守仁,便恭声致意。这时候大帐的门帘被掀了起来,一个人从中出现,是李玄东。

“哎呀!哎呀!王大人,你可算是来了。今天我来的很早,天还没亮我便从指挥使司里接到消息,然后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李玄东面有喜色。

“看样子是是消息?怎么?是否是有军情捷报?”王守仁当即问道。

“哎呀!王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当真的是有捷报啊!”李玄东如此说道:“大人快请进大帐,大家已经都聚在这里了,直等到大人前来坐帐,我们一同商议此事,还得由大人定夺。”

“嗯……”王守仁嗯了一声,便招收曹牧文也跟在后面,便首当进了去。曹牧文拱手向李大人说道:“见过大人。”李玄东嗯了一声,便紧跟着进了去。

王守仁进去后,便看到里面果然坐满了人,竟然比昨天人还有多。昨天前来的将佐官员都到了,并且连一些并不常前来的人也来了。在一侧,还有几位军中的幕僚和军匠管事。众人分作四排,依照着左右两侧分列而坐。一见到王守仁前来,便都起身来迎接。

王守仁道:“诸位辛苦,军中无须诸多礼节。请坐吧。”众人道谢,便纷纷落座。王守仁大步走向正中自己的座位。这时候,曹牧文也按部就班的站在他身后一侧。

李玄东这时候开口说道:“大人,我在天还没亮的时候,接到的这个军报。我一看也是大喜过望。大人请先过目。这里还有些大人们并不知道什么事情……”

王守仁打眼一看,自己的案桌上果然摆着一封军报,虽然已经打开,但是上面还盖着江西都指挥使的印信。他拿起来,便细细的看起来……

此时,大帐中虽然端坐着几十号人,却是鸦雀无声,众人都屏气凝神的盯着王守仁和他手中的军报,还有不少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是捷报。

王守仁看完之后,果然也是面露喜色,说道:“果然是个捷报,没想到竟然是如此这般的行事,如此这般的结果啊!”他放下军报,看着众人,便解释起来:“是这样的,军报上面写着,大帽山的乱匪们,就在昨天晚上,已经被清剿了!”

众人听闻,皆是一愕。“什么!有这等好事!”等声音此起彼伏。王守仁笑笑,摆摆手便仔细的说起来,“严格来讲,是锦衣卫的功劳。军报上面说,是由江西的锦衣卫千户吴征,带领着手下,乔装成池仲容派出向各地的乱匪们联系的信使,取得詹师富等人的信任之后,就在昨晚的宴请之上突然发难,打开了进山的大门,还有主寨的寨门,原本埋伏起来的官军便掩杀进来。这些乱匪猝不及防,并且所有首领都在主寨寨主的大厅中饮宴,那个千户还有所带的锦衣卫均是挑拣的硬手,并且都带着火器,全副武装。又同时和外面的官军两下配合,这些匪首各个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手忙脚乱,低下的兵没了头领的指挥,自然无头苍蝇一般毫无抵抗之力,便只能束手待毙了。如此一来,大帽山上的乱匪十分便有七八分被清剿,剩下的也只能趁乱逃窜,躲进深山,没有什么威胁了。”

这时候坐在右侧的刘参将发出感叹道:“没想到这些锦衣卫倒是有办法,这个吴征还正有几分胆量。”话音刚落,李玄东说道:“那是自然,这个吴征前一两年,还刚刚去过大同太原那边,就是应州大捷开战之时。你想想,若是心中没有几分的胆量,又怎么干在鞑子大军压境之时还呆在那里的缘由?”

堂中众人一听,都窃窃私语起来,多是些赞叹之声。只不过却有几个人面露难色,曹牧文打眼看去,这几人或许是对锦衣卫有些忌惮,这是自然。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对锦衣卫没有忌惮的?锦衣卫南镇抚司还简捷监督军中的职责,便相当于半个“宪兵”了。这些中下级军官,说大不大,说下不小,大明朝又是文官见五官高半级。这些人本来身份就不高,再有锦衣卫看着,心中自然多有怨言看样子今天锦衣卫露了一回儿脸,他们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

曹牧文这样想着,“等等?刚才王守仁说的那个千户是谁?吴什么?吴征!”曹牧文这才反应过来。“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这么是这……老家伙?”曹牧文心中大奇,吴征自从自己被调到南昌从北京出发那天,便是最后一天见到吴征这个自己曾经的老上级了。对了!还有魏炳文这个王八蛋!曹牧文愤愤的想着,没想到吴征这个名字如此之久没有听闻,这厢一冒出来就是在军中捷报。你说说,这打仗的事情咱们这些特务瞎掺和什么!你掺和就搀和吧,竟然还感立功,有立功的机会也不通知通知我,让我有心理准备?你不知道我这个小弟也是会心里不平衡的嘛!曹牧文心中有些“愤愤不平”。吴征着些日子以来有什么经历他自然是不知,后者也没有联系过他,他还权当是老人家事情忙得紧,忙着糊弄上级,打发下级,中间倾轧呢?况且自己身边也是事情不断,最重要的事,大家同为锦衣卫,虽然人搁在不同的地方,但还是要避嫌的,少联系的好,吃着锅里的,还惦记着以前碗里的东西也是行中一忌。

但是曹牧文着实没有料到吴征真的有如此的胆色可以做到这种事情,自己一人深入那伙子乱匪的老巢中,将其一网打尽。就在曹牧文在这里怔怔想的时候,王守仁发话了,“有了如此的大捷,对于池仲容来讲,定然是非常重大的损失。”王守仁轻抚手掌,又说道:“这军报中也提到了,说是他们从路途中截杀了池仲容派出的信使,然后才扮作那人的。所以这么说来,池仲容的确是在尽力联络诸多的乱匪。大帽山詹师富的覆灭,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也是有着池仲容的责任。其实……”王守仁说道此处,手掌转而轻抚其自己的下巴来,默默的思量着。一旁的李玄东静静的看着王守仁,也是若有所思,似是料想到了王守仁现在在想什么吧。

果不其然,李玄东此时便开口询问到:“大人,您的意思莫不是想……栽赃嫁祸一番?”李玄东的话倒是让在座众人一惊,随即不少人便恍然大悟。这班子人毕竟是久在官场,“栽赃嫁祸”四字,他们可是熟悉的很,所以只要李玄东一提醒,他们便通通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守仁此时说道:“李大人此话说的凑巧,虽然这份军报上面没有说及此事,但是按照我的估量,他们也会按照这般的缘由四处散步,无论那些乱匪相信或是不相信,总归会对这次领头的池仲容产生一些影响,起码那些原本打算投奔他的人都会先行思量了。只要他们有片刻的思量,这也是给咱们时间。”王守仁解释道,“只要咱们精心准备,镇压这般人自是寻常轻松,所以对于我们的主要方略,不是如何灭敌,而是首先强自身。诸位你们意下如何?”王守仁如此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