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我上街买菜,回来看到有好多人鬼鬼祟祟地蹲着,就不敢回家。里面有好几个看起来很厉害——”

吉普平稳地行驶,我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不停地分裂增生,促使伤口超速愈合。妙舞的声音平抚了火辣的伤口:

“我就躲在周围看。他们进了家里,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后来你回来了,我也不敢声张,只是悄悄地扒在窗台上。你们开始不是还在喝酒聊天的么?怎么后来打起來了?我知道自己也顶不上用,不想让你分心,所以一直躲着,直到你逃了出来,我才想到要追上来。”

“你怎么会找得到我?”妙舞变身之后的速度虽快,却不可能追得上摩托的。

“我也不知道啊,只是很着急地想着,心里就模模糊糊有了一个方向,后来看到阿平在和那个人讲话,心里不知怎么,就知道那是一个坏人,所以就撞了上去。”

这……该说是心有灵犀还是另有超能力呢?大多还是后者吧,就像我拥有翅膀一样,妙舞身上应该也有未被发掘的能力。

“这辆车……是哪里搞来的?”

“车?是后面的军官借给我的,虽然开始他们很凶,但其实是好人呢!”

我扭头一看,才发觉后座还坐着一个穿着军服的中年胖汉和一个司机模样的士兵,两人脸色煞白,冷汗连连,满脸惊惶地看着我。

我吞了口唾沫,找了条僻静的小巷,把他们丢下了车。

和另一端仿佛大战过后的城区不同,这一片市区还是一片宁静祥和,刚从酒吧买醉出来的青年三五成群呼啸而过,浑然不知这座城市即将毁灭。

——假若不能阻止COV的话。

我看着妙舞,心中忽然涌出无限感慨。这个捡回来的女郎,这个曾经不知世事的少女,现在虽然未脱稚气,却已经通晓了在这俗世生存的法则,拥有了智慧和力量,不再完全依靠我,不再只是我的妙舞。她终将会在往后的生活和战斗中更加成熟更加独立——或者那才是她的本性。

我们的爱情,究竟会不会因为这些而改变呢?

她看着发呆的我,皱起鼻子笑了,脸上手上仍有未抹去的灰尘,好似一只花脸小猫。

我紧紧握住她纤细的小手,再也舍不得放开。

“家里是回不去了,今晚找个旅馆住下吧。”也许,我该趁自己还未死去之前,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我和妙舞的爱情结晶,一个流动着我们血液的小生命。

“嗯……”

我看好一条小巷,正想减速停车。一个硬梆梆的东西忽然抵住了后脑。

“别停,直开。”

这声音阴冷得好似从地窖里传来。妙舞惊呼一声,正待挣扎,我捏了捏她的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车里很暗,后视镜里只能看到黑暗中似乎坐着一个阴影。他也许是趁我们抛下那两个军官时窜上来的。能够在车里坐了那么久却没有被发觉,绝对是高手!

我们一声不响,只听到轮胎碾过地面发出的沙沙声。良久,我感觉后脑处的手枪慢慢地离开了。接着,从后座的阴影里伸出一只苍白瘦长的手,将一支烟塞进我的嘴里。

一束幽蓝的火焰在银白色的Zippo上跳跃。

“放松,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这是桫椤嘶的声音。

这凶人刚才还参与对我的围攻,自然来者不善。可是听话里的意思,却又别有深意。我丝毫不敢放松,全身肌肉绷得好似铁块,倘若他一有行动,我便立刻踩下急刹车,期望可以扭转局势。

“你想怎么样?”

他慢慢道:“你很有力量,甚至有希望和鹿毛繁太相比,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拥有两种生物变异的返祖者。可是你还没有运用自己力量的智慧,所以你会被弱小的对手打败,这是很可惜的事情……身为一个杀手,我知道合理甚至吝啬地使用力量的重要性,很多盛极一时叱咤风云的人物,看似强大无比,结果被小小的子弹结果了性命……”

我打断他的话,道:“桫椤嘶,假若你是要来对我说教或者劝说我加入你们所谓的新国家,那还是免了吧!你尽可以直接杀死我!”

桫椤嘶也不生气,道:“你不明白,国家和创造国家的手段往往并不一致。也许公司计划创造国家的手段十分血腥残暴,但这并不妨碍这个国家拥有真正和平民主的特征。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的干干净净地成立。所谓的国家,并不是维护正义和荣誉的机构,而是负责使人更好地生活的机构。只要公司能够给大多数人带来和平,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也未尝不可——”

“你怎么像个娘们儿似的婆婆妈妈?”

他低沉地笑了起来:“你很直率,也很愚蠢。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喜欢这样一个国家吧?咝咝。”

我一愣,道:“什么意思?你不认同——”

“我?”他咧开嘴,吐出前端开叉的舌头,“我没有想法。无论是死掉几百几千万人也好,或者使几百几千万人得到和平也好,都和我没有关系。记住一点,我不会再重复,我只是公司的雇员,只是拿公司的钱,为公司做事,如此而已。我绝对不是谁的奴仆。”

“现在你似乎想要违背公司的利益了。”

“是的。对于一个杀手来讲,除了收钱杀人之外,再没有别的道德准则。咝咝,我是一个杀手,你明白吗?妒忌、自卑、懦弱、矛盾、仇恨……这一切是杀手这个行业得以存在的土壤。假若整个世界真的被公司统一,形成了一个强大而和平的政权,杀手的日子会变得相当艰难,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正好我知道了你在进行反抗公司的事业——”

“你尽可以加入我们,一同对抗公司。”

“这违背杀手的职业道德。杀手不能站到天平的任何一边,除非另一边有足够沉重的金钱,这是我们的生存法则。我了解公司的强大。一切都已经预备妥当,计划已经发动,几乎没有机会阻止。我不会冒着被公司毁灭的风险干这件事,我宁愿承受未知的改变,甚至是无聊乏味沉闷的生活。但,假若只是暗地里帮你一把,这还是值得的。”

我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他没有办法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利益,又问道:“出卖我和榊原秀夫的是李真吗?”

桫椤嘶似乎又在黑暗中笑了:“即使没有他,你们也早就被公司识破了。你们的计划漏洞百出,毫无水准,又没有真正可靠的人帮手。公司只不过看在榊原秀夫是总裁的亲生子,不想把事情闹大,也就由得他去。不过你说对了,直接向公司报告的确实是那位副市长。这个政府早就被公司养活的蛀虫蛀空了,而这位副市长是其中最为贪婪和卑劣的一尾。”

“你可以帮我什么?”

苍白的手递来一张名片:“打上面这个电话,有人会提供武器。我并不认为你会成功,但是可能会制造一些混乱。是的,混乱……混乱之后就是镇压、血洗、仇恨……那将是杀手最忙碌的时代。”

“嗯,你只是买了一张中奖几率近乎于零的彩票。”

“你说的没错,这样的彩票我只买一张。”

“明白了。”

后面再沒有人答话,他消失了。

李真住在市政府附属社区的一幢豪华公寓里,楼下驻着一个警卫班,这种经济适用房的价格只是旁边楼房的四分之一,专门提供给廉洁得买不起商品房的官员居住。

当然,那些警卫没有发觉在空中飞翔的我。

今天有这个炎炎夏日里少见的凉爽夜晚,楼里大多数人都打开窗户通风,我从窗户无声无息钻进五楼的李宅。

今天不是周末,李真不会去他在郊区的豪华别墅,而是乖乖在家吃饭。

我坐在这间明显是女孩子的卧房里,等了半个钟头。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透过模糊的玻璃可以看见一具窈窕的肉体。

那位影坛新星秋秋小姐正在洗澡。

因为那部电影的问题,秋秋小姐前段时间不得不出逃澳洲。可是李市长能量惊人,很快摆平一切,于是公主风风光光回国了。

——如果她知道这里即将变成一座死城,恐怕就不会这么着急回来了吧?

水声停止,她开始淅淅梭梭披浴巾,我无声无息靠到门边,等这位香味浓郁的小姐踏出浴室,一把卡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抵到墙边。

平心而论,这位小姐长得并不那么难看,可是现在被卡着脖子,一张脸憋得通红,连鼻涕眼泪都挂了下来;浑身上下能动的器官一起挣扎起来,那模样也不能说好看。我一手定住她,一手伸到腰后摸出手枪,抵住了她的太阳穴。

“把你爸叫上来,否则就死。”

她含泪点了点头,我微微松开手,这女孩儿立刻转身往门外跑,被我一个扫荡腿勾翻,跪在她身上,狠狠击打肋下。女孩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身上披着的浴巾散了开来,露出凹凸有致的曲线。我在她肥硕丰腴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两掌,发出响亮的声音,那里立刻红肿起来。

她不知正在惨叫还是**。

李真大概听到了响动,慢慢走近,等待他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他先是面色一变,随即顺从地举起了双手。

“朋友,有话好说,你想怎么样?”

我摸出一捆绳索扔过去,道:“进来,把你女儿捆上。我会检查,如果捆得不结实,她就脑袋开花。”

他照做了,把那女孩儿捆得像粽子一样棱角突出——自然,在这里突出的是另外一样东西。我单手提起女孩儿,满不在乎地丢到一边。

她像待宰的母鸡一样叫唤着,那对被绳索捆得耷拉下来的**颤动起来,一直到我警告她——如果再不停止,就叫她的父亲当场强奸她,女孩这才闭上嘴。

“家里还有人吗?”

“没有,我老婆通常不住这儿,也没有雇小保姆。如果你是求财,旁边房间的保险箱里有些现金。看来你知道我是谁——我的意思是说,像我这样的政府官员,既便被盗取大量财物,通常也只能闷吃暗亏,毕竟我那些钱也不是好来的。所以你可以放心地拿走,不必担心我会报警。请不要伤害我们。”

我笑了:“李市长,请不要演戏了,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你这条COV的老狗!”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强装镇定道:“朋友,我和我女儿的性命现在完全操纵在你手中,你不必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COV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叫你能够丢掉自己的良心,来隐瞒疫情!你计算过自己将会害死多少人吗?”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他还没有说完,我已经冲上去揪住衣领,左右开弓给了他七八个爽快的耳光。他的脸像茄子一样变得紫红,口中顺着血水淌出几枚白森森的牙齿。

“我不是来质疑或者追查,副市长先生。我是來报复、是来惩罚、是来发泄心中的怒气。也许在你这种人的帮助下,COV的阴谋将会得逞,但是在那之前,我至少可以轰掉你和你女儿的脑袋!”

随手操起床头柜上一把用来修指甲的锉刀,使劲一甩,锉刀擦过那位小姐的脸,深深扎进墙壁,发出“夺”一声响。

女孩儿拼命扭动身子,只敢发出“吱吱”的叫声。

“你觉得我看来像个遵纪守法的人?或者是那类会被你欺骗的人?”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目光在我的双手间游弋,颤声道:“你要干什么,你不能杀我。杀了我,更加沒有人能够控制瘟疫。”

“我只想知道,你和COV的关系,还有调查团的事,COV的鼻子到底有没有伸到调查团里。”

他摇摇头:“我,我和COV没有什么关系。开始只知道本市发生了瘟疫,是COV由于实验不当造成的泄漏。那时候COV派人来找我,给了我一大笔钱,又说他们完全可以控制住疫情,央我代为隐瞒,我想COV也没有道理会看疫情扩散,便答应了——”

“这么大的疫情,凭你一个人瞒得住?”

“当然不只我一个人,事实上我只是略略缩小疫情的规模,市长和省里的官员就决定一致隐瞒,独立解决这件事,否则传到外界,会对本省本市的经济发展造成严重打击。后来……后来我知道疫情渐渐扩大,逐渐蔓延,再也无法控制,可是COV的人又找到我,说可以把我全家都移民到国外,再给一大笔钱,只要我能够帮助他们在政府内部进行活动。否则,他们会把我以往一些事情向外界透露——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掌握那么多对我不利的证据。我没有选择。”

“现在疫情已经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他低头想了一阵,我抓住他肩膀的手逐渐加强了力量,市长痛苦不堪地叫了起来。

“很严重,每天增加几千名病人,疾病通过体液传播,病人存活的时间越来越长。通常除了伤口腐烂之外,只是神情呆滞,变得富有攻击性,所以也说不清还有多少没被发现的感染者。估计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只要半个月,事态就绝对没有办法控制,这个时间只会缩短,不会延长。”

我在心里暗暗咬牙,耐着性子问道:“COV准备对付调查团吗?还是任由政府发现这件事。”

“COV当然会对付调查团,不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出来坏事,只要措施处理得当,也许会死几十万人,但城市终将会保住的。”

“他们会用什么办法?收买那些人?”

“办法多得很,金钱收买是一个办法;也可以武力威胁;或者使用催眠术……COV在这方面很有办法。”

“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就是今晚,调查团下榻的雷顿酒店,据我所知,主要由本市最大的黑道帮派洪升泰来做这件事。”

“什么!”

我如置身冰窖,全身冻结起来,一时动弹不得。

“你是说,洪升泰,和COV,勾结?”

他点了点头,道:“是的,这段时间洪升泰的展定鸿和COV走得很近。我没有必要骗你。即使杀了我这样的小人物,也无济于事。”

“如果你骗我——”我走到秋秋身边,把小姑娘拉扯到市长面前,“我随时都可回来,把你和你的女儿剐成一堆碎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