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雷顿酒店是全市仅有的三家超五星级酒店之一,夜幕下的建筑群被五色灯光照射着,美好得不像这世界的造物。

住在这里的人,和居住在狭小拥挤、污染严重的城市里的人,也并不是同一种生物。

这次带队来临州检测疫情的调查团,由医界泰斗、大汉医学院院士,盛品清教授和马毅定教授领队,全体下榻在这里。

我把车停好,心里已经结起了冰——在车群中,发现了展教官的那辆汉皇轿车。

穿过一条矮林中的甬道,穿过拥着华丽喷泉的石头广场,穿过无数衣冠楚楚的各国外宾,我走进城堡。

头顶的吊灯耀目刺眼,脚下的地板反射着模糊的人影,那些英语法语东瀛语在四周盘旋,使人感受到了上流社会的压力。

我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也不知调查团究竟住在几层,主动去问的话,又害怕暴露了。

正踌躇时,忽然感觉有一道怀疑的眼神正在看着。

我轻轻咳嗽一声,装作泰然自若的模样,朝洗手间走去。

在那个拐角的地方,一只手从后面搭上了我的肩膀。

回头一看,那是一个西装男子,想了许久,才回忆起他是展教官的手下,名叫大牛的,人有些拙。

我意外道:“啊,大牛,会长早在三十三楼了吧?我路上堵车,真不好意思,是会长叫你下来等我的么?”

大牛先是一愣,随口道:“会长不是上五十二层了吗?方先生您……”

我抱歉地笑了一笑,道:“对不起了大牛!”随即一记手刀将他劈昏,拖进洗手间。那里面有一位慈眉善目的外国老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解决了这位异国友人,我从紧急通道飞奔而上。一直跑得浑身直冒热气,皮肤如血液一般鲜红。五十二楼的标志正在面前。

我轻轻推开通道门。

走廊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两边一共有近二十间客房,也不知代表团住在哪间客房。

往走廊走了没几步,左手边的5211号房房门震动起来,有人正从里面开门。

我无处可躲,情急之下如壁虎游墙般窜了起来,以强韧的右臂钉住墙壁,整个人伏在走廊上方。

门里走出两名黑西装,都是认识的洪升泰帮众,所幸他们往另一边走去。在走到5207号房的时候,站定了,其中一个侧着耳朵附在门上听了一阵。

“……里面还没好?谈她娘的什么鸟蛋,真刀真枪干上一场才叫痛快呐!”

“咳,会长他们的事,你操什么心,到时候有你动手的机会,撒尿去吧。”

“嗯,自从注射了那个东西,浑身都是力气,一天不揍人就不舒服啊!”

他们渐渐走远了,这真是天赐良机,我一口气奔至走廊底部,从窗台跃了出去。沿着五十二层的窗户攀登爬行,很快找到5207房的两扇窗户,都拉着窗帘,其中一间亮着灯。

爬上布满了盆栽花草的小阳台,还有一个玻璃门和里屋连接。也许是因为楼高的缘故,那门没有关。

门里是装修奢侈的卧室。这套间是两进式的,外面便是客厅。从微微敞开的门缝,传来如雷般的咆哮。

我蹑手蹑脚摸过卧室,顺着门缝朝外望去,客厅里摆着一圈沙发,正对面的一排沙发上坐着两个须发全白的老者,其中一个粗脖红脸,怒气冲天的模样;另一个面色发青,惊惶不安。

展教官和阎真悠闲地坐在旁边一张沙发上。

在背靠卧室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矮个的男人——开初我并没有认出这人来,直到他发出声音。

“哼哼,你们真的不愿意和本公司合作吗?”

如同太监般尖细的嗓音,正是公司的横田博士!

“呸!”那红脸老者起身扑了上来,却被旁边闪出的几名喽啰按倒在地,兀自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班东瀛猪,老子盛品清岂是能受你们摆布的东西!展定鸿,你这条走狗,卖国贼!”

展教官老脸微红,却不答话。

剩下那个当然便是马毅定博士了,他亦叫道:“你们这样,是要引起国际纠纷,要受法律的制裁!”

横田干笑道:“既是这样,倒也省得我们费事,展先生,请动手吧。”

展教官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那几个按住盛教授的喽啰,立刻把他抬起架到茶几上,分别制住四肢和头颅,教授奋力挣扎,怎么会是这班凶徒的对手?

又有一帮徒捧着个小玻璃瓶走近,那瓶中装着团亮晶晶的金属。这帮众把瓶口举到盛博士脸上,按动开关,那团金属滑了下来,正好落到教授脸上。

我还以为他们是想要闷死教授,却见这金属忽然活动起来,不一时居然变做一只粘呼呼的蟑螂模样,在教授脸上爬来爬去,留下滩绿色的水渍,很快找到了教授的鼻孔,竟要硬生生往里钻进去。

盛教授发出刺破耳膜的尖叫。

人的鼻孔这么小,金属蟑螂起码要大上三分,怎么爬得进去?血好似喷泉一样从教授的鼻孔激射出来,喷得马教授满身都是。

这虫终究是钻进去了。

教授一阵癫痫,嘴角溢出白沫,再也动弹不得。

横田满意地拍了拍手:“唔,很不错啊,接下来是马教授了,请吧。”

马毅定面如死灰,呆了半晌,忽然跪倒下来,一面咚咚磕头,一面哭喊道:“横田先生,我愿意和贵公司合作,请不要这样折磨我,横田先生……”

“对不起,马教授啊,公司的规则,要出卖良心也请趁早,现在已经不收购了。”

刚才按住盛品清的那几人又照章办理,按住了已经瘫软的马毅定,这家伙忽然屎尿齐流,抽搐起来。

又一只机械蟑螂被拿来了……

“这样就完了。嗯,多谢展先生和您部属的帮忙啊,承蒙您的关照,约定的两箱最新型号人体强化剂,午夜之前就会送到贵会的,多谢!”横田站起身,深深鞠了个躬,也是逐客的表示。

展教官面无表情地朝他点点头,阎真在一旁道:“和COV这样的公司合作,是我们洪升泰的荣幸。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就不打扰横田先生了。”

“再见,日后也请多关照。”

展教官和七名部下鱼贯而出,横田一声不响地摸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原本已经昏厥的盛品清和马毅定居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痴呆的微笑。

横田立了一会儿,突然道:“总裁,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必须把洪升泰这样的低级帮会组织牵扯进计划呢?”

我本以为房间里沒有人了,不料墙角却有一个声音回答他说:“这只不过是争取时间的考虑。现在的我们只是在和时间竞赛,只要再过一个星期,让临州市的病毒感染者达到临界数量,那么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的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任何能够把水搅浑的手段,都是可以用的。”

一条黑影突然堵住了门缝,这人身上激发出绝强的气势,使得一门之隔的我如坐针毡。

鹿毛繁太!

桫椤嘶说我拥有可以和他一拼的实力,真是太抬举我了。仅仅要躲着不被他探测到气感,就已经耗去了十之**的力气,更不要说和他当面对敌!

横田点头道:“总裁说的很有道理,可总觉得送这些流氓两箱强化剂有些浪费啊。都是最新研究的产品,除了提升人体潜能之外,绝无副作用的,如果……”

鹿毛繁太笑着打断道:“横田,你的格局终究是太小了啊。我们要的是整个世界,不必太过在意一时一地的得失。大汉有句俗话,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是蛇終究是蛇,只要许以小利,很容易便为龙所用了。只要能够拖延一周的时间,无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话说回来,横田君,帝国的兴亡成败可说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只要这个大脑机械人有效的话……”

他的笑声一阵阵透入卧室,好似惊涛骇浪般冲击,我几乎要叫出声来了。

横田一挺胸,骄傲地应道:“那个是当然的。这两人的大脑已经被全部破坏,现在全由机械人操纵。总裁可以通过专用电脑控制他们,也可说是巨大的扯线木偶,任人摆布了。这样,只要他们在后天的新闻发布会上说明临州市没有任何疫病,那么,即使大汉政府怀疑,派出二次调查团,中间总有数日拖延的。等他们到来的时候,临州应该已经变成一座死城了吧?嘻嘻嘻嘻……对了总裁,还有榊原秀夫和背叛的返祖者方平,他们两个……”

“那两个人不足为惧,再怎么也不过是孤军奋战而已。哼……榊原秀夫这家伙,以为自己是老总裁的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叫底下盯紧他们一些,过了这个星期,谁都阻挡不了我!”

“是,总裁,属下会尽力的!”

“嗯,在我麾下的研究者和幕僚里,能够同时拥有两者能力的,也就只有横田君你一人了,好好努力吧!”

“是!总裁慢走!”

鹿毛繁太走了,临出房门之前,有意无意地朝卧室方向望了一眼,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这一刻,我好像是和他关在一个狭小的笼子里,只有一个人能够出去。

——当然是活着的那一个。

慢慢地站起身来,双脚已经完全麻木了。

我乘着凉爽的夜风在城市上空飞翔,底下灯火通明一片辉煌。无数赤着上身的汉子端着大杯啤酒立在街头痛饮,百无聊赖斜眼盯着衣衫曝露的妙龄女郎昂首走过;最后一班公共汽车哐啷哐啷轧过路面;黑峻峻的屋顶上,有三五头野猫**。

这是城市最后的一星期。

穿越蜿蜒盘绕城市的黑色河流,我被风吹痛了脑袋,产生幻觉——似乎身下正有无数小小的丧尸在行动,在吞噬城市。丧尸的哀嚎使人堕落,眼前一片血红。

在这血红中,我找到目标:展教官缓缓蠕动的黑色轿车。

他驶进一处废弃的仓库,其他车辆继续前行。过了不多一会儿,这辆汉皇轿车再次驶了出来,消失了。

他的气息不在车上。

我慢慢降落在仓库残破的预制板顶棚上,通过只剩下一半玻璃的气窗朝里张望,正好望见他淡然的眼神。

“小方,下来吧,这里沒人阻着我们说话。”

声音不大,却在空洞的仓库中引起了回声:“我们说话说话说话说话说话话话话话……”

我一拳砸碎玻璃窗,在碎片粉碎的声音中鼓动翅膀,缓缓降下。

这里原本是堆放棉花的货仓。过道两边堆着数人高的棉包,地上满是轻飘飘的棉絮,被我扇动翅膀的风力卷起,缕缕飞舞在半空中。

教官站在阴暗处,头顶一只巨大的排风扇缓缓转动,每隔数秒便漏出月光,将教官照射得好似丧尸一般苍白。

黑暗中燃起一颗黯红色的烟头,忽明忽暗。

我虽然跟踪他来到这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小心吸进一口棉絮,不由咳嗽起来。

“小方,你——”

“教,教官。”

他忽然转过身去,哑哑地笑了两声,道:“刚才,你都听到了?”

“教官——”

“嗯,不单是我,就连当时角落里扮作横田小三郎手下的那个男人也察觉了,那人大概就是鹿毛繁太吧?如果刚才他出手,我真不知是帮哪边好。”

我的喉咙一阵哽咽,强忍着胸中翻腾的情绪,道:“教官,为什么你会和COV的人混在一起?那些不是好人!”

展教官愣了一愣,哈哈大笑起来,道:“不是好人?我这个黑道大佬,难道便可以算作什么好人么?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我和他们混在一起,那是理所当然的。”

我急道:“教官,我不是那个意思!COV正在进行一场阴谋,要把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全都变成丧尸!”

“丧尸?”

我跨前两步,靠近了和他的距离,道:“不错。COV正在城里散播一种病毒,凡是感染了这种病毒的人,都会变成只剩下食欲本能的活死人,而公司的真正目的,则是要用这些可以不断传染的活死人,组成一支病毒大军,侵占整个世界!”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直直地盯着教官看。他听得我说到公司的阴谋,明显大吃一惊。我心中一宽,这证明教官对公司真正的阴谋並不了解,定是被骗的!

他吃惊的表情只是一瞬,很快平静下来,道:“什么丧尸不丧尸的,我不信。”

“你不信?教官,你不信我?今天被你杀死的两名医生便是政府派下来调查此事的。你居然不信我!”

展教官道:“小方,若是我一人的事,那么展定鸿即便把性命交到你手上,又有什么关系?可是和COV合作是整个帮会决定的事,绝不会因为我个人的信任而改变的。”

“合作?”我冷笑道,“你所谓的合作,就是充作COV的走狗,为他们去杀人放火吗?”

“……是。”

“卑鄙!”

“卑鄙?也许吧。可是小方,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我是黑社会,是人渣,是蛆虫。恃强凌弱、欺行霸市、坑蒙拐骗、持械斗殴、杀人灭门,什么都干过,什么都干过……”

“可是你总该有大汉人的血性!那些人正要屠杀你的同胞!”

“全是你的幻想!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承担责任的也该是政府和军队!妈的,我不过是个混混,你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还想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他的声音使高处的玻璃窗都震动起来,好像要掉下来一样。我们一时沉默了。

“教官——”我重新道,“这不像你,不像我认识的你。其实你是相信我的吧?”

他闷声道:“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假若说我不像你所认识的,那是因为我变了。每个人都会变,从前的我光棍一条,随时可以为兄弟拼掉这百八十斤;现在我有老婆,有女儿,还有上千个靠我吃饭的兄弟。我有什么资格代表他们相信你?有什么资格代表他们抛弃自己的性命,去和谁拼命?”

我张了张口,吞进一团棉絮:“你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可是刚才你还纵容自己的手下杀了两个无辜的人。这也是为了老婆女儿?”

他不易察觉地颤了颤,道:“你不明白,小方,你还年轻,不知道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以为我很强大,洪升泰很强大吗?我们不过是政府的一条狗!洪升泰之所以能够生存到今天,不是因为我们能打,而是因为我们路子广,在上头有人,每年每月每天都送上花花绿绿的钞票!哼,你以为是谁介绍我和COV合作的?政府!如果我敢说半个不字,我的上千帮众明天就会全部下到大牢,全部枪毙。而我老婆和女儿,绝对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你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国家会怎么对待不服从它的子民!”

我沉默不语,听他呐喊。

“哈,哈哈。黑社会老大很风光吧?前呼后拥、横冲直撞,可是你没看到过我在那些个官员面前装孙子的模样!你说我不像从前,那是因为我看透了。我给你讲一个故事——那是我刚刚接手洪升泰的时候,正为帮众杂务烦恼,各方面关系都相处不好。有一天下午,我路过一条小巷,看见四五条野狗在争抢一团屎。即使对野狗来说,那也算不上什么美味,所以有几条并不怎么热心,终于没有争到,蹒跚着走了。看那争到的野狗吃得很开心的模样,我哑然失笑。只不过是一团屎,却要作出这么拼命抢夺的模样,不是太丢脸了吗?可是当我在这个世界不断碰壁之后,终于想通了,混黑道本来就好像野狗吃屎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尊严和面子可言,这个时候再不拼尽一切努力的话,连冷屎都吃不上了!从那以后,只要是为了生存下去,无论什么事情,我也都会去做的!”

他说完了,在黑暗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忽而有穿堂风席卷而过,扬起滿世界的灰白。

“也许是那样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你她妈的是人,不是野狗,是人,是人!”

“……”

“无论外界的压力如何巨大,只要自己不想吃屎,就沒有人可以逼迫你吃的。你说了很多理由,那些无法绕过的理由。被这些理由压迫着,不得不犯罪,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无论理由怎么充分,作恶就是作恶,被逼迫着也好,充满犯罪感也好,为了什么高尚的目的也好,为了亲人也好——被你杀死的人都是一样痛苦的。看来,你是对的。流氓始终是流氓,没有正义或者充满人性的品种。”

“这是理所当然!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庞大的战场,每个人都要像野兽一样互相残杀而生存,如果不明白这个规则,迟早有一天你会死!”

“你真的变了。我所认识的展教官,无论在怎么样的情况下,都不会放弃人的身份,在这个时候,他应该会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对抗邪恶!”

“不用再说!昨日的展定鸿已经死了,今天的展定鸿就是他妈的一条人渣!”

他全身都发起抖来,也不知害怕或者惭愧。

我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剥下身上的坎肩,决然道:“话就说到这里,教官。这十几年来的教养之情,战场上的救命之恩,学生永世不敢忘!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您请尽管为您的家庭和部下努力吧,学生却要和您对抗了。学生这里给教官磕头,请恕学生无礼!”

我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身子大声喝道:“自此刻起,学生和教官的恩义,有如此衣,一刀两断!”

那坎肩抛到半空展了开来,被我的手刀自中间平平扯开,断作两片,随风舞动。好似一个没有重量的人,却被劈了一刀,挣扎着不肯落地。

展定鸿也像被人当头劈了一刀。

我收拢翅膀,转过身朝外走去。展定鸿在背后哈哈大笑道:“一刀两断,好一个一刀两断!方平,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能够干些什么?你的力量确实惊人,可是公司里高手层出不穷,更有无数尖端科技开发的杀人利器,你以为你斗得过公司么?现在便让你看看公司的科技吧!”

我没有回头,只是听到身后有某种小型机械装置打开的声音,随后是滋溜滋溜的滑动声,骨节断裂生长发出的好似爆竹炸开的声音,皮肤撕裂的声音,以及发自人内心深处的嚎叫。

有一股极强的力量自身后爆炸开来!

四面八方的玻璃窗哗哗作响,纷纷龟裂;地面上的棉絮仿佛被旋风卷起,形成一个个漩涡;身后一座棉包堆轰然倒塌,扬起无数尘土。

一股怪力挟着腥风自背后袭来。

我停住脚步,慢慢转头。展定鸿浑身青筋暴出,变做了两米上下,筋肉纠结的巨汉,巨灵神掌中心居然另外生着一张血盆大口,呲出无数铁齿铜牙。

我纹丝不动,只是静静地立着。

巨掌在离太阳穴五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展定鸿靛青色的脸绞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这……只不过是COV向我们输出的一点小玩意,公司内部的杀人兵器不是你可以抵挡的。方平,你还是算了吧!”

我没有说话,继续走我的路。

展定鸿浑身肌肉颤抖得如同抽搐,双手攥得掌心滴下血来。

夜正黑着,身后的旧工厂已经消失在苍茫天幕中,看不见了。

这座城市也将消失。

后天的新闻发布会,已经完全被COV的人所控制,连两名调查团主持人都成为了尸偶。

如果那时他们不能揭开真相,一切都完了。

那时,那时……

我在黑暗中站定,反复思量脑中刚刚成型的念头——那时,全世界所有的新闻媒体都会聚焦在现场吧?

如果在这个时候我闯入会场,劫持两名主持,当着整个世界的镜头变出怪臂和翅膀,那会怎样?

【第三卷 冲出破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