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吴中沈家之后,沈颜儿的处境,就犹如无根的浮萍,随波远去,却无一处,可以依着。

若沈颜儿跟沈少爷回沈府,以她如今的身份,非妻非妾,回沈家只会自取其辱;可待在赵府,赵慕恒虽不至于杀她灭口,但小佑儿的身世,一旦被赵慕恒得知,小佑儿的生死,便岌岌可危。

沈府待不得,赵府留不得,她别无选择,只有先随柳江逃离赵府,再另谋他法。

表面上,沈颜儿可以对柳江疾言厉色,高声质问,但在这质问声中,却透着她的万般无奈,柳江此人,身份神秘,来历不明,他几次亲下江南苏城,蓄意接近沈府,不得不防。现在,小佑儿在柳江的手中,她不能真正地惹怒柳江,与柳江撕了脸面;也不能一味地退让,自贬身份,否则,不止是她,就连无辜的小佑儿,也会因她受到牵连。

良久,柳江温雅的脸上,少了冰冷,却多了些许的柔和,“颜儿,若你是昔日的沈府大小姐,那我,便依然是昔日的柳江。”

沈颜儿哂笑道,“沈颜儿早非当初的沈颜儿,而柳江,也不一定是柳江。”

这一年的变故,彷如虚渺之梦,梦散了,再难寻,当初的痕迹。

“我对你隐瞒身份,也是逼不得已,但我,何曾伤害过你?”柳江趋步上前,抬起沈颜儿的下颌,气息浮动,深沉灼热。

沈颜儿柳眉微蹙,心生不悦。

“你告诉我,你与沈念生之间,除了这十余年的相依为命,还有什么,是我所不能及的?”论身世,论地位,他柳江绝对远在沈念生之上,江南第一世家的少主,在他眼里,不过是位乳臭未干的娇贵少爷,可为何会让眼前的女子,心甘情愿的付出,无怨无悔。

柳江眼中的困惑,虽令沈颜儿不解,但她,却只是摇头,不发一言。

“说,到底是什么?”柳江身上的威严之气,紧紧地逼来。

沈颜儿心生俱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即使他一无是处,但我至始至终,都愿意信他,”沈颜儿倔强地抬眸,淡笑道,“柳大人,我该信你吗?”

沈念生没有柳江的稳重,又喜怒无常,但她对他,一直毫无怨言。

沈颜儿眸中的坚定,使得柳江的脸色,变得愈加的阴冷。

“冥顽不灵!”柳江怒从心生,一把推开了沈颜儿。

沈颜儿脚下不稳,连连倒退,及至双膝跪地,磕破了膝盖上的皮肉。

乔府的庭院中,灯火忽明忽暗。

柳江脸色铁青,一拳用力,直接挥向了沈颜儿身后的梧桐树。

重击之下,梧桐树叶,簌簌作响,随即,纷纷坠落。

庭院外的一干护卫,见柳江发了怒,皆害怕地瑟瑟发抖,心中暗骂沈颜儿不识好歹,主子身份尊贵,肯破例让她一个卑微的江南女子,随侍在旁,她不仅不感恩图报,还三番五次地顶撞主子,简直罪该万死。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柳江脸上的怒意未消,但语气,却软了几分。

他弯腰扶起沈颜儿,劝道,“你累了一晚,早些回房休息。有些事,不急于一时。”

沈颜儿一愣,柳江竟猜到,她随他来乔府,是有求于他。

“我要见佑儿。”沈颜儿避开了柳江的碰触。

若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带佑儿出芙蓉坊,不该带佑儿回赵府,是她的自私,害得小佑儿,一次次地陪她涉险。哪怕把小佑儿托付给一个普通农家,也远胜于,跟着她,生死难料。

“小佑儿由姨母照顾,你不必担心。”若她能安分守己,他会考虑将佑儿还给她。

“你---”柳江毫不犹豫地回绝,令沈颜儿无计可施。

看着沈颜儿玉颊带怒,柳江似乎心情大好。

“走吧,”柳江缓步而行。

沈颜儿心急如焚,未及深思,便脱口而出道,“倘若我能帮大人取来大人所需之物,大人可否饶他一命?”

拿沈府的百年祖业,换他们父子一命,若非走投无路,她不会出此下策。

然而,柳江听了沈颜儿之言,只是笑了笑,却丝毫不在意。

那抹笑,尽是讥诮与讽刺。

“来不及了。”柳江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偌大的庭院中,只剩下沈颜儿一人,孤影徘徊。

沈颜儿急了,朝着柳江的背影,大喊道,“那---那要怎样,你才能放过他!”

难道柳江接近沈府,不是觊觎吴中沈家的万贯之财,抑或,人人殷羡的沈家信物。

“为了沈念生,你真的可以---放弃所有。”柳江终于停下步伐,意味深长地道,“如果我说,我想要小佑儿,你给不给?”

沈颜儿的心,猛地一沉,柳江要的是小佑儿?

“三日后,我启程回京,沈念生与小佑儿之间,你只能选一个。”灯火之下,柳江的脸上,隐晦难明,“当然,你要是舍不得小佑儿,也可以跟我一起上京。”

“我答应你。”沈颜儿淡然一笑,小佑儿原本就在柳江的手中,即使柳江强行将小佑儿带走,她也束手无策。

“甚好。”柳江大笑一声,出了庭院。

庭院门口处的护卫,皆暗暗惊奇,主子到了江南,怎么也和沈家少爷一样,喜怒无常了。

“颜儿,你收了我的玉佩,礼尚往来,你的这方丝帕,就送与我了。”尚未走远的柳江,忽然又只身折回,抢走了沈颜儿手中的丝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