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出了太阳,难得的日光辉映里的大好晴天,收拾起笔墨,就出来到院子来。(book./)蒋妈着意给披了件赖皮大衣,风毛扫在脸上苏苏麻麻的逗得她嘴角牵起少有的舒意笑容。冬天的院子绿得有些萌醉,又有些纯净自然,不似屋里的水仙,那份巧夺天资的妍丽是暖室的刻意雕琢使然。风些微一吹,依旧冷得瑟瑟,迎风却是一阵的自然清香,揉进心肺脾里别是一般沁凉舒爽。

待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外面喊道:“吕公馆,有信!”

不知谁会在这时来信,佳音倒吃了一惊。大钟忙跑来打开门来接收了,随即递给佳音,收信人是她,却没有署名,却让她忽然想到以前韩子沫常给她来无名信,还配有一颗丸药,也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或许是他?想着不禁笑了,走进卧房来才慢慢拆开来,看时整张信纸却只有一句:佳音还好吗?

佳音怔住了,信里没有署名,只有这一句问话,佳音还好吗?那字迹那样熟悉,她永远忘不了的他端正大气的正楷,带着一份西洋式的洒脱。佳音还好吗?他问她还好吗?他问她还好吗。她的心怎么跳得这样快,一时间激动难耐,眼泪簌簌落落地下来了,咬着嘴唇不知要哭还是要笑,清寒的冬日,她的心里滴雨似的哒哒乱响,久不停歇。

“我回来了。”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他走了进来,罩着一件风衣,一顶礼帽,卓然独立,翩翩而来。佳音只张着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他的脚步落在地毯上安稳无声,却声声踏进她的心里,而她只怔怔地看着他走近,不知作何声响。

靖璘走进她坐下来,端详了她好一会,慢慢说道:“你哭了?”

“嗯。”佳音只这一声,眼泪又滑落一颗,晶润饱满,闪在脸上。她依旧望着他,眼睛因为泪意朦胧,而更晶莹透彻清辉闪烁,那怔住的样子仿佛他是从天而降,带给她诧异与惊喜,而她一直没有回味过来,来不及思索就怔住了。

脱了礼帽的靖璘稍显疲倦,但看她泪眼朦胧呆呆怔住的样子,立时却有了些安慰内心也轻松了许多。脸上带出柔和的笑容来是佳音多久不见的柔情,引出了她一肚子的委屈与纠缠,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想看到地老天荒似的。她的样子让靖璘也看住了,第一次直视她的泪水,没有难受与挣扎,多的却是一种安慰。

一转脸桌上是一堆写满墨字的稿纸,一想又是这段时间她心有所感写出来解闷的,心里一时愧疚之情翻涌上来,拿起一张来看着,蝇头小楷笔迹清秀隽永,满张只有一句诗,道是:恨不相逢未嫁时。他看住了,写满了满张的愁绪,竟然是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

他一字一顿地发狠地念出来:“恨不相逢未嫁时。”眼里忽然簇然燃起两团火焰,青筋顿时暴起,将那纸一揉成团向佳音脸上甩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佳音脸上猛地一阵镇痛,错愕地看着靖璘,还未反应过来这急转急下的情势。靖璘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眼底是隐怒,嘴角却是一抹讥笑:“恨不相逢未嫁时。你和谁恨不相逢未嫁时?你为了谁恨不相逢未嫁时?”

他因为才进家门,身上寒霜未退,此刻生了气,那寒气更是逼人,抓着佳音的手将那股冰冷丝丝寸寸尖利地摄入到她肌骨里,刺激了她的神经,她也才终于惊醒过来。他从千里之外而来,重新近到眼前,前翻那般缠绵痴缠藤蔓似的错乱繁复地攀爬而上,烦乱了内心那份处变不惊的淡然,一月来坚若磐石、固若金汤的防线一瞬间崩溃瓦解了,涌翻出委屈不解、担心挂念纠缠的情绪。她的世界此刻全无一个,就只有眼前的他,她一直不变的执着,他深深地刻在她的眸子里,那样横眉怒视,猎鹰一般的眼神逼视着她,射到她的心里却是许久来不曾有过的辛甜与慰藉。

还将旧时意,惜取眼前人。惜取眼前人,不是昔人不在了的放下,而是对昔人昔情的执着与坚持,原以为到了荼蘼花开,其实是因为爱到荼蘼而已,所以放不下,一直都是情情,所以枉做了无情。

他愤怒了,佳音却忽然异常淡定坦然,仿佛洞悉了一切豁然明白,明白了所以淡静了,所以淡静地说:“不是,没有为了谁。”又有些委屈,滴下泪来,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只一会含泪的眼睛却又忽然转了淡淡的笑意:“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