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裴小七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冷眼,沈麟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拉过旁边的椅子,施施然地坐了下来。

“我记得之前就提醒过你,小心素素那孩子做出可怕的事情来。”沈麟半眯着眼眸,漫不经心地说到,“所以,素素的死,你也有责任。”

“呵,责任?”裴小七冷笑道,“难道她要自杀,我还要二十四小时看着不成。”更何况沈素已经是成年人了,她完全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在你出门的时候,我提醒过你,在已经得到提醒的情况下,你还让素素死了,那就是你的责任了。”

“既然你一早就知道她要自杀,为什么当时不去阻止她出门,嗯?”裴小七毫不退让地反唇相讥。

但是更让她无法理解的是,沈麟为什么非要把沈素的死,归咎到自己的身上。

且不说沈素已经是成年人了,就算她是未成年,裴小七也觉得自己对她根本就没有监护责任。

换句话说,沈素的死活,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像是看穿了裴小七心中的想法,沈麟的唇边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你既然想要保护你的朋友,那么素素的死活你就有责任,懂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一股不安的感觉,逐渐在心底蔓延开来,裴小七盯着沈麟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充满警戒和防备。

“我想说的是,如果素素没死,那么她和顾楠可以轮流为我输血,运气好的话,这种情况可以持续十年,二十年,但是——”沈麟顿了顿,唇边浅淡的笑意逐渐变深,“就像你刚才听到的那样,我虽然抽取了素素的血液,但效果已经大打折扣,只能够维持我两年的寿命,你有想过,一年之后你们要是找不到彻底医治我的方法,该怎么办?是让顾楠牺牲,还是你心甘情愿地替我生个孩子,嗯?”

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个闷棍,裴小七愣愣地看着沈麟,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对方话语中的矛盾:“你不是说两年么,怎么又变成一年了?”

既然沈素的血液,还可以维持他两年的生命,那么就算找不到彻底治疗的方法,而必须做出选择,也应该是在两年后,而不是一年。

沈麟低低地笑出声来:“资料上说你的脑袋不聪明,我还不太相信,不过现在看来,的确是很笨。”

裴小七唇角抽搐了一下,被讨厌的人说很笨,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好:“你是聪明,可惜注定缠绵病榻,英年早逝。”

沈麟唇边的笑容猛得僵住,原本温淡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阴沉起来:“裴小七,比起你和楚非这种不应该被生下来的肮脏孽种,英年早逝要显得好太多了,更何况只要你活着,我未必会死,懂么?”

裴小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放在被子下面的小手,更是死死地揪着被单,好半晌儿,才咬牙道:“滚出去。”

沈麟似乎很满意她的这种反应,阴沉的脸色逐渐变得愉悦起来:“怎么样,被人揭开伤疤的滋味,是不是很好?”

裴小七死死地盯着沈麟,他笑得越是愉悦,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越痛,就仿佛最不愿意被人发现的腐烂伤口,突然间曝露在眼光下,被所有的人围观。

可是,他凭什么这么嚣张。

过了一会儿,裴小七突然笑了起来:“沈麟,你说的没错,沈素已经死了,你现在唯一的生机就是我,所以——”

沈麟饶有兴趣地盯着裴小七,漫不经心地问:“什么?”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生下你的孩子。”

“哦?难道你连顾楠的性命都不在乎了么?”沈麟将左腿优雅的交叠在右腿上,对裴小七的说辞似乎也是一副好不在意的样子。

裴小七冷声道:“她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说不好听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我也不相信你有本事动得了她。”

沈麟轻笑道:“看来你的确自私冷血到了极点,不过……你不在乎顾楠的性命,那么凌少爵呢,楚非呢?难道他们也不在乎。还是说,你真的能够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失去妹妹,另外一个失去最深爱的女人?让他们从今往后的人生,都活在痛苦和愧疚之中,而你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美好的人生。”

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给狠狠扼住,面对沈麟一系列咄咄逼人般的质问,裴小七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其实刚才说不在乎顾楠的性命,虽然那是一时之间的气话,但其中却也不乏部分是真实的想法。

只是那种想法被友情以及道德所牢牢压制住,无法破土而出罢了。

可是,就像沈麟说的那样,就算她真的可以自私到牺牲顾楠,那么凌少爵呢?楚非呢,一个失去妹妹,一个失去深爱的女人,他们要怎么办?

自己真的可以冷血到哪怕看着他们痛苦,也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们的宠溺么?

沈麟离开后的很长时间里,裴小七就像一具木偶似地蜷缩着靠在床头的墙壁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抱着自己的膝盖。

当楚非拎着裴小七指明要的小笼包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蜷缩着吧小脸儿埋在膝盖里的情景。

在看到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时候,心里顿时慌了:“小七,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太痛了,我去教医生。”

裴小七慢慢抬起头,苍白的小脸儿上满是泪痕,她摇摇头,瞥了眼楚非拎在手里的那两屉小笼包:“不用叫医生,我刚才做了个恶梦,被吓到了。”

被恶梦吓哭?楚非对她的说辞表示怀疑。

随即,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着的百合花,他皱了皱眉:“刚才有人来过?”

裴小七这才想起来,那是沈麟留下来的,她只能说了实话:“嗯,刚才沈麟来过。”

“所以你会哭,是因为沈麟,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对于沈麟这个人,楚非了解的不算太多。

但是却从凌少爵那里得知,沈麟善于计算人心,很多时候晶晶凭借几乎话就能够让一个人陷入情绪奔溃中。

所以几乎没怎么多想,楚非就断定自己的妹妹哭成这个样子,肯定与沈麟有关。只是无论他怎么追问,裴小七对此就是闭口不言。

到最后,他也没办法,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你不想说就算了,小笼有点冷了,我去帮你热一下。”

由于住得是高级病房,所以配备了间可以让家属自行做饭的小厨房。

楚非刚把两屉小笼包给拎进厨房,就听到外面想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七,你伤得怎么样?”

顾楠拎着一篮水果,怀里还抱着一束浅粉色的康乃馨。

她看着床头柜上摆着的纯白色的百合花,怒道:“这花儿是谁送来的?该不会是楚非那个白痴吧。”

在厨房里刚想走出去的楚非,听到这句话,脚步顿了一下,觉得也许还是留在厨房里会比较好。

否则自己一出去,顾楠看到自己也在,肯定会离开离开。

裴小七讪讪地笑了笑:“那个,这花不是我哥送的。”

顾楠把那束百合花从花瓶里拔出来:“那是谁?该不会是凌少吧,他应该不可能没有常识到不可以给病人送白色花束的地步吧。”

待在厨房里听着两人兑换的楚非,唇角狠狠抽搐起来,心里忍不住腹诽:顾楠,那你的意思就是本少爷就应该是那么没常识的人么?

“花是沈麟送的。”裴小七一想起之前沈麟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原本好不容易才平和下来的心境,瞬间又泛起了涟漪。

顾楠看到她在说起沈麟的时候,眼中掠过的厌恶,不由问道:“小七,你很讨厌沈麟是不是?”

裴小七抿着唇角,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其实不止是讨厌,还有点害怕。”害怕他总是能够一阵见血地戳中人性最最弱和黑暗的地方。

顾楠在刚才沈麟做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又顺手从果篮里挑了个橘子剥好递给裴小七后才说:“其实不瞒你说,我也有点害怕他。”

裴小七将一瓣橘子塞进嘴巴里,酸甜的汁液立刻充斥口腔:“你也害怕他么?”

顾楠点点头:“虽然我和他的接触不多,但是总感觉那个男人好像能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而且……我觉得他很危险。”

在没有深入接触和了解的情况下,凭借感觉来做出对一个人的判断,并不是顾楠的风格。

因为古语说的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仅仅凭借着还没有深入了解的感觉去评判一个人,这种做法是相当错误的。

但惟独沈麟是个例外。

在顾楠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有种好像里里外外都被人看得通透的感觉,最重要的是每次沈麟用温温淡淡的语调说话的时候,她就有种毛骨悚然,脚底窜起凉气儿的感觉。

裴小七有些讶异:“原来你也是这么觉得。”她还以为就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