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乐从法兰克福转机去a国的时候,他并不清楚自己即将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生活。

“家乐。”家沉景回头看他,说道:“跟住我,不要乱走。”

家乐点头。他的父亲是个小有名气的心理医生,半个月前应约来到a国的白家当家庭医生,两人此时正在去往的路上。

家沉景虽然对家乐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颇有偏辞,但想了想后,只是抿紧唇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家的司机一看到家沉景夫子两人就将他们迎上了车,那是个很年轻的外国男人,会一两句中文。

车开的很快,家乐坐在后座,直到家沉景告诉他应该下车了,他才惊觉已经到了白家。

走进庭院,家乐发现原来自己刚才一路看到的植物都是和这边连在一起的,在这个百分之七十都是山地的国家里,拥有这么大的房子和围绕的花园是个很困难的事情。

家乐走在就像是连绵不断的绿荫道里,四月的气温仍是有些低,离远看去一片绿意和他印象中的春天并不是那么符合,隐约中,他看到了被爬山虎聚满的花架的那边,似乎坐着一个身着白衬衫的人,他好奇地前倾了些身子,那人似有感应般转过头,就在两人即将对视的刹那——

“家乐,你可以快一些吗?我们在等你。”家沉景怒斥。

“是,好的。”匆匆收回视线,他连跑几步撵上前面正在和管家交流的父亲,又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去,可惜,那人已在这短短的几秒钟离开了。

管家先生对于家沉景想要带一个孩子来这里住颇有不满,在他的观念里,既然这位医生是为白家做事,那么他的孩子也应该受到白家的照顾,可这份钱他又不想出。

家沉景察觉出管家的不愿意,说道:“是这样的,我的孩子我会照顾,白家只需要给他一个房间并且能够提供三餐便好,教育资金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怎么可以!”令人意外的,管家生气了,他说道:“您是在质疑我们邀请您来的诚意吗?或是我们能否负担得起?”

“不不!”家沉景说道:“我是一位c国人,请原谅我,在我为人处世的方法里,我习惯了不依靠任何人。”

管家的脸色好了些,他道:“您的孩子我们也会帮忙照顾,这点您并不用担心,好了,旅途劳累,请让我带你们去看房间。”

“谢谢。”

家乐目光空洞地跟在后面,他听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在谈论些什么,可以说,对于来a国上学这点,他是分外排斥的,刚刚升上高一,他的同学们都还不知道他要别的地方上学,他还惦记着一个月之后的英语比赛,现在,c国的一切都离他远去了。

管家带着家乐来到一件四十多平方米的房间,家乐疑惑的看向家沉景,家沉景道:“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把东西收拾好,我不想看你凌乱的房间。”说罢便把门给关上了。

家乐慢吞吞地走到床边,伸手抚摸柔软的床单,把脸埋在里面。

眼泪顺着眼眶流出。

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因车祸变成植物人,他一直借宿在姑姑家,可就在三个月前,母亲病情加重引发了脑死亡,正当他陷入浓浓的悲哀中无法解脱的时候,他的父亲,这位年轻有为的心理医生竟然在家乐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他开了确认他有轻度自闭症的诊断书,并且态度强硬地让他从姑姑家搬出来,随他去完全陌生的a国。

家乐从来都以为对家人很冷淡的父亲只是因为不善表达而已,在那一刻,他才惊觉原来这个给自己提供基因链的男人是如此的绝情寡义。

他在失去母亲的同天起,成为了孤儿。

白家的生活是规律而有序的,家乐只需要待在房间里,就有人给他送食物、衣服,唯一不好的就是太孤单了,家乐甚至都找不到一个能够说话的人。

他有些自卑以及内向没错,但他还是渴望和人正常的交流的,他尝试着自己所有会的英语和每天定时打扫的女佣交流,但女佣却像完全无视他一般,清扫完屋子就鞠躬退出去了。

家乐缩手缩脚了几天,终于抑制不住踏出了房门,走廊里很安静,他寻着记忆找到了当时上楼时绕着圈圈的楼梯,打开侧门的那一刻起,家乐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条来时的绿荫道里最耐寒的花已经开了,淡黄色粉嫩嫩的,湛蓝天空上飘着白云,家乐仰头看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天空还能蓝的这么彻底,不带一丝杂质。

“whatareyoudoing?”耳畔传来一句声音清脆的疑问,家乐慢半拍地才在绿荫道的旁边看到个坐在地上的黑发少年。

见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家乐难掩开心,张嘴想要回话,可惜他英语太差,磕磕巴巴也才只说出:“i、iamlooking……”

少年忽然仰头和家乐对视,大大的杏眸里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好看,他歪了歪头,问道:“chinese?”

家乐的脸突然就涨红了,他发现面前的人不光眼睛好看,嘴也漂亮,唇红齿白的,他猛地点头,眼睛却不敢往少年身上瞧了。

少年笑了笑,用语调轻柔的声音说道:“你好。”

家乐长大的嘴:“你会中文?”

“学过段时间,”少年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腿上的土,轻轻地一跃想要跳入绿荫道里,脚腕却忽然不正常地向外一扭——

“啊……”

家乐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把他拉了进来。

细碎的黑发和一张清秀的脸从白晨暮的眼前晃过。

他怔怔地看着这个人。

白晨暮呼吸还有些乱,他扭了扭脚腕,发现没什么事情后抬头笑道:“谢谢。”

家乐松开了手,低着头不说话。

白晨暮弯腰想要去看他的表情,嘴上说道:“之前没有看过你,是新来的吗?你是做什么的?”

“我的……父亲是新来的家庭医生。”家乐是那种帮助了别人,还不等别人说感谢自己就会脸红的人。

白晨暮努了努嘴:“让我想想……家沉景,对吧?那你叫什么名字?”

“家乐。”他在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不由自己地抿唇笑了下。

白晨暮眼前一亮,伸手戳了戳家乐脸上的梨涡,很诧异地说道:“你竟然有酒窝?!”

家乐对于别人的亲昵很不习惯,可他也看出少年对他并没有恶意,便强压着不自然,偏了偏头,说道:“那是梨涡。”

“有区别吗?”白晨暮问道。

家乐摇摇头:“应该是有,但是我不知道。”

“你别动,让我再摸摸。”白晨暮一手抓住家乐的下巴不让他动,另只手还不断地摸着那个已经看不到的梨涡。

家乐的下巴被他抓地有点疼,但他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这人的力气可真大。

少年名叫白晨暮,比家乐小三岁。

他对家乐很热情,带着他参观了自己的书房,家乐发现对方不仅会画画,大提琴和钢琴也弹得不错。

就像是人们对美好的事物有着本能的追求一样,家乐觉得白晨暮实在太厉害了,真的是十项全能。家乐其实对待第一次见面的人会有很长时间的不知所措,但和白晨暮在一起就完全不会,他安静的坐在白晨暮旁边,看着手里的图画本——白晨暮这里没有中文书,只有没有文字的图画册子,不知不觉竟然待到天黑,直到肚子饿了才反应过来还没有吃晚餐。

“我要回去了。”家乐放下白晨暮刚给自己的画稿。

白晨暮问道:“去哪里?”

“我的房间,”他在旁边的窗户里指了个方向:“就是那边。”

“不回去不行吗?”白晨暮抓住了家乐的手。

家乐对于白晨暮动不动就喜欢的身体接触已经有点习惯了,心里虽然也舍不得这个刚刚认识的朋友,肚子却咕噜噜叫起来:“呃……我其实是有点饿了。”

“那在我这里吃吧。”白晨暮提议。

“……可以。”家乐点点头,想了一下,又说道:“但是我要回去和照顾我的阿姨说一声,万一她一直在房间里等我就不好了。”

白晨暮走过来将家乐旁边的画稿收起来,道:“嗯,我在这里等你,晚上想吃什么?”

家乐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想吃的东西还可以自己选择的,他很认真地想了半天,道:“我想吃米饭。”

白晨暮笑道:“刚来这里都这样,你快点去吧,一会就可以开动了。”

家乐点头,跑着离开了。

白晨暮的书房离他的房间有点远,除了要爬两层楼梯外,还要横跨两条走廊。

他跑到房间的时候额头上已经起了薄薄的一层汗,灯是亮着的,他打开门,刚说:“sorry……”

女佣略微有点吃惊,她正在收拾家乐的东西准备打包给家沉景。

家乐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他并不傻,已经猜出对方是什么意思,他想要去质问对方却没有那个勇气,只能愤怒地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上前将女佣手里的口袋夺过来,将剩下的东西全部都塞了进去,甚至很多东西他都是匆匆扫了进去甚至都没看到床头柜放着用来安眠的小半瓶精油都洒在了他的衣服上。

他的脸火辣辣地疼,就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这个地方的人实在是太古怪了!既然不喜欢让他住在这里,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当初就别让他进来!

他已经决定好现在就去找家沉景,无论如何他都要回c国去!这里根本就不适合他!

女佣面露难堪,一直在说些什么,想要让家乐放下口袋,家乐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闭口不言。

“家乐?你在做什么?”白晨暮匆匆走过来,拦住家乐的动作。

家乐看到白晨暮时忽然难过起来,他自己很对不起这个刚刚认识的朋友,可能对方是已经看晚餐端上桌,自己却迟迟没回来才过来找他的……

家乐的火气顿时消了,轻声说道:“晨暮,我、我可能要走了,等我回到c国后,我还可以和你联系吗?”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呢?”白晨暮十分不解。

家乐不愿意和他做过多的解释,他想起刚才那一幕就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当中。

白晨暮转头看向女佣,女佣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了,自然认识白晨暮,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双手不安地纠缠在一起:“刚才我过来送晚餐发现这位先生不在,我去问管家,管家让我如果明天依然看不到他的话就将他的东西都收拾起来给家医生送去。”

“那你为什么不等到明天?”

“对不起,这个是我的错,因为他这些天都在房间里,所以我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这两个人谈话时用的都是英文,在加上说的又快,家乐完全没猜出来到底在说什么,白晨暮神情冷漠地终止了女佣的话,转头对家乐微笑:“你的房间有木头虫,她想要清理,今天来时却没发现你,所以就先帮你把东西收拾好,等着你回来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