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即墨贞不喜醺香,因而每日知秋皆会折些新开的花枝在花瓶里,再加上案几上常备的新鲜水果,倒亦让房间中充满清新花果香。

书房与寝间仅一墙之隔,这通常会让独处其中的孤男寡女,难免有些尴尬。

不过显然无论是不请自来的长空,还是夜半不睡独自习字的即墨贞,皆未显出丝毫局促尴尬之态。

“水是这世间最神奇之物,柔时可烹茶煮食,刚时则有滔天毁地之威;一滴便可穿透顽石,而汇聚到一处之时,更有着海纳百川的浩瀚包容;水直则可奔腾万里无休无止,水曲亦能蜿蜒通达殊途同归。因而,若是生能如水,吾心别无所求矣。”

即墨贞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面沉思的长空,悄然将虞莫孤所书的那页以水为题的诗词,收入放在书案角落里的锦盒之中。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墨儿如若甘愿为水,那么长空便愿为舟,任你浮载或倾覆,何如?”

翩然一笑,便若百花齐放般明艳无双的绝长空,身形如鬼魅般倏尔上前,长臂一伸便将面前若水般女子的纤腰,紧紧收入怀抱。

他们的体温皆是异于常人的冰冷,因而,哪怕他们紧紧相倚得毫无缝隙,却仍难以温暖彼此的寒冷。

“你当真不怕我覆了你所有么?”

对于长空随时都准备逾矩占她便宜这件事,即墨贞已然懒得再与他白费口舌,径直曲臂想要将他推开,无奈他双臂却若精铁铸成般牢不可催。

“只要你舍得,我何惧焉?如今你我同气连枝,覆了我所有,何尝不是覆了你所有?”

对于她小动作的反抗,长空只佯装不察,并看准她朱唇轻启正要说话时,骤然俯首吻住她总是不肯吃亏半分的伶俐小嘴。

鼻息相近,唇齿相依,这本该缱绻缠绵的一幕,却因即墨贞始终愤怒地瞪大双眼,而变得有些诡异甚至是滑稽可笑。

“墨儿,你竟这般喜欢我这副皮相么?非要借这般缠绵之时,来好好看个仔细?”

故意将她瞪大双眼之意扭曲的长空,宠溺地刮了刮她粉嫩的琼鼻,却依然不肯放她离开怀抱,转而埋首在她馨香柔软的劲窝,贪婪地汲取独属于她的冷香。

“蛊王陛下又何尝不是太过喜欢我这副皮相呢?亦或应当说陛下是太过喜欢,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东西?”

即墨贞的语调凉薄如冰霜,不带半点情感,恍若能将人生生给冰冻住,至尊剑神。

“不要试图激怒我,那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的。”

长空的声音依然低柔,但隐隐散发出来的一丝阴鸷戾气,却足以证明他已然心生不悦。

虽然他表面上是荒唐国师的模样,但骨子里毕竟仍是那诡异叵测的霸道蛊王,即便对个女子再如何另眼相看,却终究不会允许任何人太过挑战他的容忍底线。

若是换成旁人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早已消失在这世上了!

“那么便请陛下亦不要再时时对我这般举止亲昵,若是当真惹怒了我的话,对陛下同样没有任何好处。”

即墨贞却是毫无惧意地迎上他阴冷缥缈的视线,唇角轻扬起一抹霜花般的弧度。

两人便这样默默对视良久,直至她始终抵在他胸前的手,终于能够推动他那原本纹丝不动的胸膛,将两人间的距离重新拉开。

“你可以丈着我对你的专宠,再狂妄一些,但若是你敢对他人动情,无论那人是谁,我都会斩草除根!”

长空并非仅是出言威胁震慑即墨贞,依蛊王的情与向来的行事手段而言,他自然必是说得出便做得到。

“别人或许不清楚,陛下难道还不了解我这身子的‘特’么?”

略觉莫名其妙地斜睨了眼犹如吃醋妒般的长空,即墨贞冷笑一声转身走至茶案前,开始熟悉地轻挽衣袖,素手烹茶。

“陛下深夜到访,不会就为了来查看我是否在与‘他人’偷情吧?可是龙脊山那边已然有了消息么?”

算自时间,即墨贞便已然大致猜到长空此行目的定是与公冶敬尘有关,而以东风遒再加上北漠寒的能耐,想来绝不会轻易失手。

“不错,公冶敬尘已被生擒,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重又绽开倾城笑靥的长空,顿时又耀得满室花开如灼春无边,仿佛适才展的阴鸷狠戾一面,只是虚无幻象而已。

他姿态慵懒地踱步到茶案前落座,等待享用他时常会想念的温热茶香。

“暂且留着他,还有些用处,不然待那始终称病避世的公冶大将军被出来,便会少了许多乐趣。”

目光沉静的即墨贞,默默看着渐渐沸腾起来的山泉水,心中却仍一派凉薄清寒。

对于那位还未曾谋面过的公冶长治,她着实无甚胜算可言,毕竟能身居周国大将军,断不会是个空有武力的莽夫,必然会是整个公冶氏最难对付的一个。

“那明日是否当去看望一下魏王妃呢?公冶敬尘已然‘获救’的事,应当让她知道一下,说不准能抵消些她边日来的积郁,亦未可知啊。”

单单论起虞氏与魏王府早忆人尽皆知的对立关系,长空的提议显然难免有失妥当,但若论及即墨贞个人与公冶雁鸾之间的积怨,他则可谓是道出了她心中所想。

“是啊,中秋将近,作为旧识,是当去看望下不能出府的魏王妃。”

即墨贞依旧连眼都未曾抬上分毫,迳自端起杯刚刚烹好的茶汤,在鼻下轻轻地晃动着,让茶香缓缓弥漫开来。

透过袅袅水雾,她方才将视线投向对面的野心勃勃的男子,半阖的凤目深如沉寂万古的幽潭,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给吸入那无底深渊,好看的小说:极品护花保镖最新章节。

世人皆道女子当柔美如水,却何曾想到,水可至柔至美亦能至刚至强。

柔则兼善天下,刚则称霸天下……

翌日,即墨贞邀约了陈芷萱等几位官家千金同行,共去探望自魏王生辰宴之后,便未再在人前面的魏王妃。

魏王还在早朝上未归,看门小厮哪里敢拦阻以殊阁少保,以及陈国公府大小姐为首的众千金?赶忙一边着人请了几位入花厅,一边去向自王妃受伤后,便暂且代管府中事务的萧侧妃禀报。

“妹妹,你说这魏王妃前些日子当众出了那般大丑,今日还敢与我等相见么?”

被迎入花厅坐定后,陈芷萱一边浅啜着婢女奉上的花茶,一边肆无忌惮地与即墨贞公然说笑着。

“咱们今日可是来特意探望魏王妃的,还提前带了中秋的月饼和茶点来,往日那般雍容宽厚模样的王妃,怎会这般小家子气?不过就是头发被王爷给扯落了嘛,据闻府上的能工巧匠已然做出几可真的假发,只要戴上了再来见客,又有何不妥的?”

不待貌似正专心品茶的即墨贞出声,同来的上官氏庶小姐上官宝儿,已然笑若银铃般地当先附和起来。

算起来这上官宝儿乃陈芷萱母亲,兵部尚书夫人上官瑶的侄女,虽然仅是个庶出,但在人丁不旺的上官家,依然颇受重视。

再加上她自幼便是个懂得察言观,讨好媚上的伶俐女子,因而在上官瑶的刻意安排下,与陈氏走得越来越近,显然有心要做第二个嫁入陈国公府的上官氏女子。

上官宝儿此言一出,其他跟随而来的各家千金小姐们立时亦跟着附和起来,吵得原本甚是清静的花厅一派热闹非凡。

“哟,平日里请都难请的各家妹妹竟齐集于此,让冷清已久的王府总算见些热闹气息了,当真要多谢各位才是。”

魏王侧妃萧蔓,在众婢女丫鬟的簇拥下走进花厅,笑容明媚若外面金灿灿的秋阳。

凌天佑亦不前不后地跟在后头,暗暗瞥了眼客座上的即墨贞后,便又匆匆抽回视线,不敢泄过多心思。

众千金纷纷起身与魏王侧妃施礼寒暄一番后,方才又重新分宾主落座。

“萧侧妃气愈见好了,想来这些日子过得很是舒坦顺心吧?”

淡然浅笑的即墨贞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看向萧蔓的目光幽深之中略带异芒。

公冶雁鸾失宠落寞,魏王府中最为因此得利的,显然便是如今这唯一安然在位的侧妃。

过去尚在人世的潭侧妃子张扬,使得萧侧妃沦为不起眼的配角,但如今看来,倒是这位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才是最为心智过人城府深沉的那个。

任何一个能笑到最后的人,必然不会仅靠所谓运道!

“哎,王妃出了那档子的事,整日闭门不出,这王府中的事突然全要交由我一人打理,哪里还有舒坦日子可过啊?”

话虽如此说,但萧蔓极力压抑的笑容里,还是透出丝缕得意来。

在公冶雁鸾那般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看似雍容和善甚为宽洪,实则狭隘恶毒的人身边忍气吞声多年,她岂会心无怨怼?只不过她比那自诩聪明,却难免冲动莽撞的潭惜柳,更沉得住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