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始终淡然含笑看着圣女祭司的即墨贞,却并没有与她再做口舌之争,竟是缓缓举起两年前她亲手代蛊王赠予自己的那支碧翠横在朱唇前,随即清脆悦耳的笛声便扩散开来。

当真论起以笛曲驭兽之术,仅仅在两年间学得皮毛的即墨贞,自然不敌从小苦练此技的央金拉姆。但那些被笛声引来的野兽先被她的毒血所慑便已心存三分忌惮、三分惊惧,如今再闻得她所奏驭兽调,便再难抵抗地纷纷调转矛头。

从未被众兽如此虎视眈眈盯着的央金拉姆先是惊得瞠目结舌,但终究自幼便与这些野兽为伍,须臾她便又冷静下来,重又将白玉笛举起,与胆敢挑战她最强技能的即墨贞隔空斗起笛曲来。

圣女祭司的笛曲让野兽们难以抗拒,而青衣女子的笛曲中却又含着让它们满心惊惧的诡异血腥气息,左右为难的众兽渐渐不堪曲调的驱使折磨,接二连三地摇晃倒地口吐白沫,心智更弱些的甚至当场呕血而亡。

因两人开始斗笛才脱离险境的染菊已然满身伤痕,纵然她功夫如何高强,却又怎敌得过无数发狂野兽的群起而攻?

然而才脱虎口,染菊却又惊觉两相激烈交错的笛声之力太过猛烈,不仅逼得满地猛兽不支倒地,就连她都隐隐气血上涌心悸难耐

。看出众兽再无伤人之力,她赶忙收回弯刀捂住双耳,翻腾如灼的气血方才略略平复。

想不到向来被主子自诩最弱项的驭兽之术,竟已然修得堪与此中强者圣女祭司力敌。

这个看上去柔弱娇媚的中原女子,小小的身体力到底隐藏着怎样可怕的力量?!

渐渐的,数在百计的兽群中死的死、逃的逃,唯一还能勉强站稳的竟只余一只百兽之王,然而它那双罩上层血雾的虎眸,却露出濒临崩溃边缘的疯狂。

这花斑猛虎之所以会成为兽王,除了体魄强健擅斗外,更是由于聪慧越超其他野兽。因而即便身为畜生,它还是意识到不能再让这两个女子以笛曲相斗下去。

两相抉择,它当机立断地不去地招惹毒血满身的青衣女子,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如刃的獠牙便向那白袍女子咬去。

即便年幼初学时驭兽不成亦从未被猛兽反攻过的央金拉姆见状,登时惊恐尖叫着再顾不上吹笛,本能地调头便跑。

只是未曾习得武功的圣女祭司,又怎跑得过动了杀机的猛虎?

但见央金拉姆的头堪堪躲过虎口,白嫩的脸颊却未能逃过虎齿锋芒而被划出道血痕,背脊则被厚实遒劲的虎掌正正击中,踉跄倒地间一口腥甜鲜血便已难以抑制地喷溅而出。

狂性大发的虎王仍未满足,虎爪落在那单薄腰身上便轻易压断了她数根肋骨,而虎口则在同时狠狠咬上她肩头,生生扯下片被衣料包裹着的皮肉来。

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中,腥红色的血,顷刻间便在央金拉姆那身圣洁无暇的白袍上晕染出大片红花,衬得那血肉模糊的肩头愈加触目惊心。

这一幕,原本是这位圣女祭司想要亲眼看到即墨贞落得的下场,不想最终却自食恶果,被她自己召唤来的野兽所害。

“走吧,莫要错过时辰赶上货船,我可不想在这里再等上半年光景。”

甚至都没有再多看如破碎的布娃娃般,在虎口下颓然悲鸣挣扎的央金拉姆一眼,即墨贞重又将翡翠玉笛收入袖中,便带着染菊继续向南滨港行进

并非是她夸大,实在是遍地皆毒的南疆边界当真极少有船只愿意停靠,而会绕行到东海的大型船更是长达半年甚或一年方才有一趟。即便他们已然提早动身,但刚刚不仅被圣女祭司拖延些时辰,马车又已彻底损坏,只能步行的时间便有些局促了。

但行至没了头颅的车夫尸体旁时,即墨贞却突然顿住脚步,略一迟疑间便已动手脱去他身上外袍,转而为被群兽伤得衣衫褴褛的染菊披上。

“现在时间紧,待上船后我再为你处理伤口换洗衣裳。”

从最初对这蛊王派来的侍女心存芥蒂,到在险斗八大氏族时渐渐看出她对自己的赤胆忠心,即墨贞平日里虽总是副冷淡模样,但心中却这难得的可信之人还是颇为关切的。

“主子,我没事的,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哪怕仅是如此简单的关怀,却足以让染菊感动得双目微红,一颗心更是认定了此生唯有眼前的她值得自己以命相护。

直到即墨贞与染菊的身影远得只余模糊黑影,才突然破空飞来个快得看不清形状轮廓的暗器,将凶性大发的虎王一击倒地。而那直嵌入虎头深处以至致使的,竟然只是枚再寻常不过的黑灰色石子,足以发出这枚暗器的人内力之强。

“王,为何等墨姑娘走了才来救圣女?”

位列四大觋师之末的北漠寒乃年纪最轻的一个,虽然名字听起来冷冰冰的,却是四人当中最为古灵精怪的妖孽美男,平日里亦是问题最多的一个。

初见央金拉姆时年少的北漠寒也曾被那雪莲般圣洁绝伦的美貌所惑,可是后来发现这位自恃甚高的圣女祭司心中只有蛊王,他便也绝了念头。而适才他与王躲在暗处时,更是已然将这看似高洁的圣女看得通透,以至于如今见她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模样,竟也没有半丝怜悯同情。

“我不想让她误会。”

蛊王屈指轻弹,凌空将枚褐色丹丸送进早已昏厥的央金拉姆口中

他喃喃自语般地吐出这模棱两可的一句,亦不知是不想即墨贞以为他偏袒,还是不想央金拉姆以为他对她有心。

其实这徒有其表却不够聪明的女人是死是活,对蛊王而言并无任何意义,若不是此愚蠢圣女的父亲曾用性命助他登上王位,他才不会浪费了即墨贞这番手段。

“罢了,她已不能再回去,你派人将她逐出南疆,永世不得再踏上本王所辖片土!而对外便称圣女祭司被周国细作所害,本王为此决议闭关思量对策,在本王出关前各族皆不得轻举妄动。”

那双千年古井般幽邃寒冽的黑瞳,冷冷倒映出圣女祭司那血污不堪蜷缩痛成一团的狼狈模样,不过一瞬便又举眸遥遥望着向远处几近不见的那道娉婷背影。

“此行你们只需暗中跟随,切记不得擅自现身。”

蛊王那透过玄色面具缥缈而出的声音依然轻浅得有些诡异,却让北漠寒立时肃然正色地应了声“是”。

“唔……王……王?王,救我!是……是那个狐媚子,是她害得我!”

因服下那神秘丹丸而苏醒过来的央金拉姆,见蛊王突然出现面前亦不及细想原由,便赶忙用因伤及咽喉而破碎不堪的声音惨烈呼救。

“央金,你可知中原有句俗语叫‘自作孽不可活’?本王已然给了你一次又一次机会,然而纵使半年之久的思过洞自省,都未能让你彻底静思省过,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要本王如何救你?”

看着曾经外表那般圣洁完美若女神般的圣女祭司,如今丑态毕露的模样,蛊王只觉好笑以及为已逝那位忠心大祭司而感到一丝惋惜。

拥有那般绝世容姿的她,本该是他手中极重要的一枚棋子,可惜终究太过愚蠢得无药可救。

不过若没有从天而降的即墨贞,也许他仍会退而求其次地将外表绝美的圣女祭司送到中原为己所用,可是有了那位聪明绝顶又对周国姬氏满心仇恨的魏国公主与之一比,她便注定难堪大任只得沦为弃子!

再没给央金拉姆哭嚎控诉的机会,北漠寒召来两名暗卫将满目血泪的她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