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莫孤虽已二十有八却至今未娶,因而偌大的虞府上下除了他便以其妹“虞莫独”为尊,再加上这位身为兄长的以忙于公务为由有意放权,内宅里的事情便全权交由这位虞家小姐来掌管。

不出三日,即墨贞便已将府内下人的底细摸查清,由此重新编派了他们的各自职务。但是即便身家极其“清白”的,她也没有留作近身伺候,以她如今的多疑与谨慎,自不会去冒半点风险。

反正目前她身边有个染菊贴身伺候便已然足够,其次还有流碧可用,待日后遇得可用之人再收入麾下亦不迟。

祈帝所赐的众多官奴中,有两名少女是与众不同的,不仅模样极其秀美出众,而且出身亦非奴籍,摆明了是送来给虞莫孤做侍妾的。如此看来这周国皇帝当真爱极了文采出众之人,竟然能为个小小侍读学士便费心如斯,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但即墨贞却并未深想其中原由,只是顺应“君意”地安排了这两个少女去了墨韵院做虞莫孤的贴身侍女,至于她们能否完成“使命”,就要看她们本事了。不过她心中已然有几分笃定,那位看似极好相处的虞大儒,只怕看不上这两位空有其表的女子。

想他虞莫孤会直到今日仍未娶妻纳妾,抛却心中早有钟情之人不谈,必然也是因为自身的惊才绝艳足以傲视群儒,难免眼界会高些。再加之生母曾是江南第一美人,可想而知其妹生得也必然不差,整天面对着这般绝色,自然单单外貌能入得他眼的女子便已少之又少。

更何况若他这般世人眼中风雅潇洒的文人墨客,往往骨子里都极其清高甚至可谓颇为骄傲自恋,若非是文采或某些方面的才能入得他眼的才情女子,即便是天姿国色也未免就能让他真正动心动情。

尽管世间男子皆爱美人,但往往只是因为她们的外表能够愉悦他们,待其人老株黄甚或只是男人们对她们的外表失去兴致,便会毫不留恋地调头再去寻找更新鲜娇美的佳人。如此因美貌所得的恩宠可谓朝不保夕,唯有能令他们真正动心动情的女子,才会成真正让他们想要与之厮守一生的女子。

然而,这世间向来不缺才貌双全的好女子,但其中又有几人得遇一心人与之共白头?

思及此,即墨贞不禁嘴角轻扬地弯起抹冷笑,想她这一世曾为个男人疯狂过一次便已然足够她悔恨终生,如今天下男子在她眼中皆若云烟般无足轻重,所谓情爱亦不过是场虚无缥缈的镜花水月,终究会过眼即逝……

“小姐,清远王驾临

。”

恭恭敬敬垂首门外的丫鬟知秋,便是被即墨贞留在自己依兰院里伺候的官奴之一,她是身家背景最为简单清楚的一个,再加之性情亦恬静稳重倒是个可调教善用的。

“好,去禀报给哥哥知道了吗?”

对于清远王的到来即墨贞自然不会意外,人家堂堂王爷既然已经亲口许诺过要亲自登门拜访,自然不会言而无信。若不是他刚刚回京这几日,宫里宫外特意为他设下的大宴小宴无数,只怕他还会来得更早些。

知秋依旧谨守礼仪地福身应道:“回小姐,侯总管已然潜了黄莺去禀报少爷。”

虽然这虞府以虞莫孤为当家,但毕竟他尚未娶妻纳妾,称之为老爷着实有些不妥,因而侯忠便吩咐他们按自己的习惯,以少爷、小姐来尊称主子们,待得主子成亲生子之后再行改口亦不迟。

而这黄莺,便是即墨贞安排给虞莫孤的贴身侍女之一,只是转眼三日过去亦不见那位兄长多看这整日精心装扮的侍女一眼。

心知侯总管自会先请清远王至正厅与虞莫孤见面,即墨贞便不紧不慢地喝完一盏极品猴魁,方才略显慵懒地起身让染菊为她重新装扮换衣。

始终垂首敛眸恭立门前的知秋心中不由得颇为疑惑,她虽仅是个身份低贱的官奴,却也对清远王之名如雷贯耳。早在他此番歼灭皓沙海贼扬威东海之前,这位容貌清雅绝尘的皇七子便已是各家千金私下里热议的对象。

知秋在被调入虞府前,曾在陈国公府伺候过两年那首自诩京畿第一美人的陈芷萱,即便高傲如那位家世显赫的冷艳美人,亦是对清远王赞不绝口的,可眼前这位新主子,竟似乎对这位新晋正被捧得火热的王爷并不太上心。

是因她刚刚从外省过来,所以不知清远王亲自登门拜访是何等荣耀之事,还是她在故作矜持地意欲玩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就在知秋那边百思不解时,即墨贞已然换好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衣出来,步履娉婷间素雅的月牙凤尾罗裙竟被晌午的明媚阳光映得光华潋滟

。那本就精致若天工细雕而成的面容,勿须刻意妆点便已极致妖娆,让她这同样身为女子的看上一眼都不禁心头微悸,再加上那双仿佛敛尽天下光华般清澈,细看之下又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般慑人心魄……

这位虞家小姐,当真绝非池中物啊!

“知秋,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染菊得即墨贞眼神示意,回头叫上还伫在门口发怔的丫头,便见她立时受宠若惊地应声跟了上去。

周国的民风虽不比临海富足的前魏开放,但亦不若前楚未婚女子不得与外族男子相见那般严苛,与吞并前魏后更是显出不拘小节的大国风范。

因而即墨贞所假扮的虞莫独虽是个尚未行及笄之礼的闺阁少女,却亦可以出面会见访客,甚至是仅带着名贴身侍女便独自出门远行。

知秋跟着主子一路行来,始终谨守本分地低垂着头,比之侍女染菊略落后半个身位。但到得正厅门前时,终究还是抑不住好奇地略略抬眼向厅内偷偷看了一眼,登时觉得被耀眼阳光恍花眼般,想要垂下视线却又难以自抑地想要再多看一眼。

单单一个风雅潇洒的虞莫孤,已然足够他们这些丫鬟们芳心揣揣,如今又多出个木兰般高洁无暇、俊美无俦的清远王,又有哪个女子见此场景能不难以移目地心驰神往?

然而仪态万方地跨入厅堂内的即墨贞,直面两名皆是世间少有的俊雅男子,面上竟只一派恬淡从容的微笑,甚至漆亮眼底还隐隐藏着丝清冷。

“民女参见清远王。”

即墨贞故意笑意盈盈地福身下拜,果然见原本端座右侧主位的姬无邪眉心轻蹙地站起身,亲自上前虚扶起她。

“莫独,怎地才三日不见,你便又这般疏远?你再这样,我可真要生气咯。”

见姬无邪竟如此纡尊降贵地对待即墨贞,即便早知他们相识,虞莫孤仍不禁露出几许惊讶神色,眼底深处则悄然划过抹古怪冷凝

“辛苦莫气,莫独以后再不敢与你如此玩笑了便是。”

嘴上虽说着软话,但即墨贞眉稍眼角间却分明还蕴着丝丝孤傲,不过转瞬间便又消散成淡淡笑意,与同样重展温润笑靥的姬无邪相让着入座。

“想不到王爷竟对舍妹如此抬爱,当真让下官惶恐得很哪。”

虞莫孤将双目弯成细长的月牙,只是那笑意却丝毫未入眼底,语气虽仍不失尊敬却已略显不悦。

“虞学士勿须惶恐,据本王所知令妹刚满十五,尚未行及笄之礼吧?”

不同于前魏规定贵族女子在许嫁后出嫁前行笄礼(虽正常亦是在十五岁时举行,但如果少女一直待嫁未曾许人,则年至二十也行笄礼),周国少女须行过十五及笄礼后方可许配人家出嫁,因而姬无邪此问着实颇具些别样深意。

“是啊,原是想待这贪玩的丫头从天丝岛回来再给她办十五及笄之礼,不想突然被皇上宣召入京,便耽误下来。”

外界所知的虞家小姐因身体欠佳一直在天丝岛休养,所以虞莫孤此言可谓毫无不妥之处。

“如此说来,本王当向父皇为莫独求得个足够盛大的及笄礼才是。”

姬无邪的话虽仍是说给虞莫孤听,但难掩柔情光华的目光却瞥向面色微红的即墨贞。

“多谢王爷厚爱,但如此……只怕不妥吧?”

不曾想即墨贞竟有这般魅力,满打满算亦不过两月光景,便让这位气势正盛的清远王如此青睐。身为同盟者本该暗自欣喜的虞莫孤,心头却莫名盛满不快,面色几乎要拢不住虚浮着的礼貌微笑。

“辛夷,哥哥说得不错,我乃一介庶女而已,怎堪向皇上妄求大行笄礼?而且哥哥他早已有所准备,只待忙完这些日子便会为我举行笄礼了。”

隐隐感到虞莫孤与姬无邪之间有些奇异的剑拔弩张之势,即墨贞适时开口让两人脸色都舒缓下来,轻松化解微妙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