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开宴时间逐渐临近,凭金箔请柬进入未央宫的宾客越来越多,但到场掀起最大波澜的当属清远王姬无邪。

但见他身着月牙白流云暗纹锦袍,腰系玄玉玲珑带,足登乌茸鹿皮马靴。一头墨染黑发束于白玉冠中,露出光洁无暇的额头与清雅绝尘的温润俊颜,那双顾盼生辉的澄澈黑眸,竟比他那垂在腰间的顶级墨玉还要光华无匹。

如此天人般的皇七子步入男宾席位,不仅惹得众官员纷纷起身迎上前,就连对面的女宾席都霎时热闹起来。

角落里的即墨贞是唯一还淡然端坐不动如山的女子,她隐含轻嘲的目光缓缓略过那些面色嫣红如花娇媚的千金小姐们,发觉别说是早已对清远王芳心暗许的陈芷萱,就连已身为魏王妃的公冶雁鸾那双眼睛,都忍不住直直凝视着对面。

而再看正与众官员寒暄着的清远王,宛若美玉雕成般的俊颜上正挂着雍容闲适的浅笑,举手投足间皆带着清贵从容,端端是将周围那些同样年少的青年才俊的官员们都给比了下去,直若云泥之别。

不想堪称瞩目的姬无邪,竟然敏锐地捕捉到即墨贞的视线,骤然目光如炬地凝向女宾席尾,见果真是她方才勾起抹撩人心弦的灿烂笑容,霎时恍得众人眼前仿若凭空开出朵朵高洁无暇的木兰花。

即墨贞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蹙,心中刚暗道姬无邪这一笑怕是要给她招来麻烦,便已然感觉一道道夹杂着审视、嫉妒甚至愤恨的视线,火辣辣地直刺到身上来。

“原来她就是那位虞学士的嫡妹,果然生得妖娆得紧,看来那些传言竟是都是真的。”

“哼,我看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定是用下贱手段才迷惑了王爷的!”

“你可别乱说话,谁不知道如今最得皇上最荣宠的便是新晋的虞学士,若是让人家听见你这样说他妹妹,小心到皇上面前去告你一状!”

“……”

细碎纷乱的议论声被阵阵挟着花香的清风吹拂过耳圈,即墨贞却恍若未听见般浅笑如初,极是从容地向清远王微微颔首以示回礼,姿态端庄高雅得比之皇族贵眷亦不输分毫

。让那些认定她出身平民,是在外“放养”长大的野丫头的官员小姐们,直看得瞠目结舌。

陈芷萱的自然也因为清远王的另眼相看,而侧目看向那位虞家小姐,目光几番复杂流转后,她竟起身径直向席尾处走去。

京畿贵族圈子里谁人不知陈国公府的千金年已十七却仍未许嫁,便是因为心系清远王而不得,而如今突然凭空冒出个虞家小姐,不过入京几日便已得高洁尊贵的姬无邪青睐有加,怎么想这位向来自恃甚高的国公府陈大小姐心里都不会舒服。

就在众女宾都在暗自期待看场好戏时,见到的却又是副让他们诧异的画面。

“虞妹妹独自坐在这里好生冷清,左右今日并非什么正经场合的国宴,皇后娘娘已然事先说明只为君臣尽兴不必过于拘礼,不如妹妹便去与我同坐吧,如何?”

经过树叶筛落的金色阳光在陈芷萱明艳的娇容上,投映出点点斑驳光影,衬得她那总是冷傲的眉稍眼角有些明暗不定,但唇畔笑意却倍显柔软。

“只怕不妥吧?陈姐姐贵为陈国公府千金,席位可是紧邻皇亲国戚们的一等席位,妹妹可不敢如此逾越,只怕别人会说……”

即墨贞似乎并未因陈芷萱的突然示好而感到丝毫意外,相反倒像是早已料到般淡定以对,只是她的客套不及说完便被打断。

“妹妹何必这般见外,别人要敢说什么,看我不割了他们的舌头!”

说话间,陈芷萱几乎不容分说便拉着即墨贞往一等席位走去,凌厉如刀的目光还不忘看向左右最爱嚼舌根的各家千金。

如此,即墨贞便盛情难却地坐到了陈国公府千金的席位上,而陈芷萱亦如愿将清远王的视线引了过去。

不多时,两方席位已然渐渐坐满,到得开宴之时便听内监尖细脆亮的声音唱喏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华贵妃驾到!”

于是乎众宾客纷纷起身施礼,恭迎周祈帝与陈皇后、华贵妃圣驾,口中齐齐高呼着万岁、千岁。即墨贞自然也跟随着众人一同行礼,却又不由得偷偷抬眼望向对面皇子们的席位,果然魏王的位置仍空着

既然魏王妃都已在座,魏王又岂会不来?至少以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他断不会错过如此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更不可能会拖延到祈帝、陈后都已入席却仍未到场,这其中必然另有原由。

“今日朕只为陪皇后一起与众卿家共宴百花,勿需多礼拘束,皆平身入席吧。”

已然年过五旬的周祈帝眉目间依然可见年轻俊逸英姿,语调少了身在朝堂时的凌厉多了几分平和,但却不改帝王威严。

众人谢恩入座免不了又是一阵纷乱声响,但有皇帝、皇后及华贵在上,气氛终究不若之前那般轻松自在,就连皇子、公主们的面色上都多了分紧张。

居中而坐的祈帝略侧目看向恭候在旁的内监总管,头发花白的福禄海当即高声宣布开宴,随即身着青翠纱锦宫装的宫女们便鱼贯而入,将金色拖盘上的美味佳肴纷纷呈上。一时间揉着清雅花香的菜香、酒香弥漫来开,直醺得众人未曾举箸便已醉了三分。

“咦?魏王何在?”

当先动筷开席的祈帝,似乎饮过一杯桂花酿后方才注意到皇子齐聚的席位上少了个人。

“陛下,臣妾听说魏王知您按时为国事十分操劳,特意亲自准备了娱兴节目,陛下可要现在便观赏观赏?”

华贵妃公冶绮岚虽已四十有七,但面容却依然娇艳无方,看上去竟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尤其一头黑缎般的青丝更是柔亮精致之极,光泽潋滟直比云裳阁的顶级黑绸,就连座下那些正值如花年纪的少女们亦要自愧弗如。

“无为如此有心,朕自然亦不能负了皇儿的苦心。”

从魏王直接改为唤其名,显然祈帝对华贵妃的话十分受用。自原本出身卑微不受重视的六子姬无为一举吞并魏国,祈帝便渐渐看到更多此子的优异之处,心中便日渐加大了众皇子中他所占据的分量。

继而,得到母妃公冶绮岚示意的皇四子姬无忌站起身来,凌空击掌三声。也直至此时,即墨贞的视线才落在这位长曜王身上。

不得不说,周国诸位皇子、公主皆承袭了祈帝与诸后妃的优良血统,个个皆生得貌美无匹

。这姬无忌亦是个光华耀眼的俊朗亲王,微泛古铜色泽的肌肤更初得他阳刚英武,可谓众皇子中最为挺拔飒爽的一个。

再加之其生母贵为地位仅次于陈皇后的华贵妃,背后又有偌大的公冶世家为其撑腰,便难怪会成为臣民中争夺储君之位呼声最高的皇子之一。

长曜王击掌第一声时,湖面水榭上的丝竹之声便止,第二声则使得众宾客皆安静下来,第三声甫落,时轻时重的鼓点声便已缓缓响起。随即便见四队身披各色铠甲的士兵,自东西两席首、末尾处四方快步入场。

随着战鼓般的节奏配乐声越来越响亮,九人为一组共分成玄、银、金、青四组的士兵们开始不断变换阵形,先是互相观望按兵不动,直至配乐第一个高亢转调响起,身披玄甲的那组士兵才势若猛虎般地扑向金甲兵团……

在振奋人心的鼓点中上演着的,正是一曲气势磅礴的沙场破阵舞。

然而即墨贞却觉得此舞虽足够新奇特别,但安排在百花宴上来做开场演出却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可是她又坚信姬无为绝不会作出如此愚笨之事。于是她便又更加仔细地看向场中装扮成士兵的舞者们,这才在那铠甲颜色及细节装扮中发现些许奥秘,心头顿时泛起阵阵森冷恨意。

随着配乐中不断加入更多铿锵有力的乐器伴奏,场中四色甲兵越占越是激烈,玄甲兵在先斗败华丽的金甲兵后,又将兵马强壮的青甲兵,以及彪悍勇猛的银甲兵先后斗败。最终,九名玄甲分散占据整个模拟沙场的空地,其居中一人倏尔飞身而起,攀上中心那棵高耸的百年梧桐树,将绣有金灿灿“周”字的偌大军旗高高挂起。

至此破阵舞终,除了少数闺阁千金仍懵懂不明,其他人均以看出此处涵意,登时报以排山倒海般的热烈掌声。

“儿臣谨以此舞预祝父皇早日一统天下!”

那领兵先后大胜金甲魏国、青甲燕国、银甲雍国,最后飞身而起将周**旗高挂“东蒙大陆”中央的玄甲兵将,正是一手编排此舞的魏王。

一统天下,这是东蒙大陆上每位帝王都不曾磨灭过的野心,姬无为凭借一曲破阵舞表达出如此豪迈之愿,却不知在周祈帝心中掀起的是何种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