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故意挑衅的公冶柔被气得脸色发青,就连向来在人前都满面雍容气度的魏王妃公冶礁,都微微变了脸色。只是她们心中都明白,当下不好与陈芷萱正面冲突,便将矛头齐齐转向了御音司主。

“虞大人如此伶牙俐齿,想来定是继承于先虞夫人吧?早就听闻南宫大小姐曾经号称江南第一美人,但据说后来是身染怪疾不治而亡,原来却是被虞家人拐了去……我一时失言,还望虞大人莫要怪罪。”

相比于公冶柔的冒失刻意,身为魏王妃的公冶雁鸾开口,依然保持着王妃应有的雍容温和姿态,脸上笑容亦和煦若暖阳,仿佛只是在为过去的事情感叹。

“听说虞大人只想嫁予自己心仪之人,且还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点当真与令堂极为相似,只是我劝大人莫要负了大好前程,亦去学令堂那般丢下所有便与人私奔

。虽说坊间传来着实是段佳话,但毕竟好说不好听,平白辱没了世家名声。”

公冶雁鸾这般温言浅语的软刀子刺出来,显然比公冶柔适才那席调侃更具杀伤力。言辞间虽很是好听,实则却是直接连已逝的虞致远与南宫无双都给折辱了去,只差没挑明了说虞家女子皆是不知礼教、放浪不羁之辈了。

“我倒未曾觉得母亲有何辱没世家名声的,反倒是堂堂钟鸣鼎食之家,竟然都不能容许自家子女择心悦之人而嫁,任其赔上一世幸福去与其他女子争夺夫婿,何其可悲?许是我虞家人天生异于寻常,做事向来只求问心无愧,凭心而行、任意而为。”

身为大魏公主时的即墨贞,便被父母兄长宠溺得随心所欲,虽然精通宫廷礼仪,却又愿不被所谓礼教所束缚,才会执意下嫁给一见倾心的姬无为。

而虞氏自落寞后,渐渐脱离朝堂官场,开始专注于钻研文儒诗书,着实出过几位举世闻名的诗词文人或书画大家,而虞致远以及虞莫孤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其心性亦渐渐不同于在朝为官之时,变得更偏于文豪之辈的洒脱性情。像对夫人南宫无双从一而终的虞致远,便是个中典型,所以虞氏兄妹会被耳濡目染出这种心性,便也不足为奇了。

只是这若是在情怀浪漫的人中间说起来,无疑是段佳话,可在更重礼教名誉的世家之间提起,无疑便成了“笑话”。

但即墨贞如此坦荡地讲出想法,白净无暇的面容在斜映而入的阳光下,仿佛瞬间散发出圣洁光华,竟让人有种忍不住想要仰望、信服的强大魅力。

“好一个凭心而行、任意而为!”

冰封围宴中的酒菜早已上齐,在众人的相互攀谈下酒宴早已热络起来,因而当陈枫突然插言到女宾席,倒也未让其他人太过惊讶。但他那身为主角的光环,以及丰神俊朗的年轻模样,倒是吸引去了不少千金小姐的注目甚或倾心。

“虞大人,为了你这句话,陈某便当敬你这性情中人一杯!”

言罢,站在冰围另一边的陈枫,已然当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最后还倒了倒空了的酒醉以示自己所言非虚。

“多谢陈大人常识。”

即墨贞酒量并不甚好,所以便只举杯浅啜了一口以示还礼,对于陈枫眼底隐似狂热的光芒,却只作不见

在素有东蒙礼仪之邦的周国,若是男子向女子敬酒,男子无论是浅酌还是倾杯尽饮,女子皆可以浅尝辄止,并不算是失礼。

早已不满于即墨贞左右逢源的公冶柔,立时语带尖酸地说道:“陈大人这是对虞大人有意了么?只可惜,似乎并不得虞大人待见啊。”

这公冶柔虽不算聪明,倒是时刻不放过让仇视之人难堪的机会,即墨贞嗤笑一声,似乎不想理会地摇了摇头。

“虞莫独,你笑什么?别以为你当上了个御音司主便有多了不得,还不是凭借你哥哥受皇上荣宠,而你又有些在蛮荒野外学来的小手段么?说起来,你在海外荒岛上待过那么多年,又遇过那么多人,还曾被皓沙海盗劫持过,只怕早就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吧?还在这里装的什么……”

不待公冶柔把话说完,竟然已经有三个声音同时厉喝道:“闭嘴!”

除了已站在与女宾席仅冰墙珠帘之隔外的陈枫,清远王与虞莫孤亦同时走上前来,目光凌厉甚至厌恶地瞪视着口出不逊的公冶柔。

“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却当众口吐如此污秽恶言辱人清白,这便是堂堂公冶氏族的家教么?哼,也不怕辱没了令尊镇西将军的威名!”

总是待人平和的姬无邪即便平时笑容颇为淡漠,却极少会面露凌厉怒色,但适才耳听公冶柔当众羞辱即墨贞,着实让他气坏了。这才让众人见识到,如此天人之姿的大周第一美皇子,恼怒起来竟也这般威慑骇人。

“我……清远王殿下恕罪,我只是一时心直口快而已,并非恶意……”

公冶柔心中虽愈加记恨即墨贞,但面上却不得不露出惶恐之色,慌忙向发威的清远王跪拜下去,双腿隐隐颤抖发软。

“并非恶意?连早已仙逝的家父家母都指摘到了,公冶小姐竟还敢说并非恶意?我虞氏刚入周都不久,似乎并非得罪过你公冶氏吧?为何先是魏王府,后是贤妃娘娘的长乐宫中,你们公冶氏却始终在构陷于舍妹?就因为她深得皇上荣宠,又得清远王殿下厚爱么?堂堂大周十大家族之一,怎地这般小家子气?”

虞莫孤紧接着便是番抢白,显然亦是被气得不轻,与即墨贞相比,他自是愈加在意仙逝的父母名誉

以至于一改往日潇洒姿态,堪称疾言厉色地先是指责公冶柔,之后更是连带着将整个公冶世家都牵连进去。可谓对适才公冶雁鸾与公冶柔的说辞,来了个全面有力的回击。

“虞大人,我心知你护妹心切,而我家堂妹亦着实有些不懂事,乱说话。但是若提起魏王府与长乐宫中的事情,未免有些牵强了吧?正如你所言,你虞氏刚入周都不久,哪里会惹到我公冶家?若当真论起此中纠葛的话,只怕也仅是误会而已。”

既然已有男子加入到女子间的口舌之争,同为公冶家人的公冶敬德自然亦不会袖手旁观,便也举着酒醉面色微沉地走来。

于是乎,陈国公府与公冶大将军府两派人马,便在大周朝野众臣及其家眷眼前,形成第一次针锋相对的情势。

身为“导火索”的即墨贞,却是仍一脸看不出深浅的从容淡定模样,只是看向公冶雁鸾等人时,目光冷得直逼身畔冒着寒气的冰墙。

“不错,柔儿与虞司主亦不过只是在闹些小女儿家的小别扭而已,若是牵扯到公冶氏与虞氏甚至是陈氏,那着实有些小题大做了。而且柔儿适才所讲,不过亦只是些坊间传闻,想来也只是想要找虞司主求证而已。”

公冶雁鸾心头虽亦恨着总是会给她惹来麻烦的即墨贞,但却要时刻摆出魏王妃应有的气度作派来,但暗招子却亦是时刻不忘适时使出。

这便是她向来惯使的手段,就连阴险害人都要装出副菩萨般的面貌来,让所有人以为一切皆与她无关。

“魏王妃的意思,是要让我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证明自己尚是清白之身么?”

即墨贞唇畔笑容加深,轻扬的眉梢犹若刀锋,眼底寒意仿佛幻化成实物冰箭直直射出,竟是威慑得堂堂魏王妃都心头一震,隐约间竟觉得对这视线颇为眼熟,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曾在何时何地见过。

可是,这种恨入骨骼般的阴冷目光,真的让她好熟悉,她定然曾在某个女子的眼里,亦看过这般让她毛骨悚然的冰冷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