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公府虽名义上只是笑纳各方来贺,但当预计的人员大致到齐后,便开始布宴款待众宾客以尽东道之谊。

如此钟鸣鼎食的世家设宴款待宾客本也没有什么稀奇,毕竟到场之从皆是大周国至少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天潢贵胄,即便是天家皇宴亦不是未曾见识、品尝过。但当众宾客被引领是陈国公府的后花园里,见到那以巨型冰砖堆砌而成的冰墙围起来的宴席处时,皆不由自主地发出阵阵惊叹。

但见盛夏灼热的阳光下,透明冰块垒成的冰墙被耀出点点金光,耀眼夺目。再加上满园奇花异草的掩映,竟然在这酷暑之期,让人嗅到带着奇妙沁凉的花草芬芳。

不同于其他人忙着赞叹陈国公府这冰墙围宴的巧夺天工,即墨贞则是快速与虞莫孤、姬无邪两人对视了一眼,果然在他们眼中同样看出些许诧异。

若府中仍是当代那位谨慎闻名的陈国公主事,这后花园中绝计不会出现如此张扬炫耀的一幕!

别说于此盛夏时节,便是隆冬之时,位于东蒙大陆腹地南境的周国,亦时极难储存如此大量的冰砖的

皇宫里的冰砖,大半皆是北国所赠之物,给祈帝与皇宫娘娘们所用时,亦不曾如此铺张地出现过,但这陈国公府今日不过是宴请来贺陈枫上任的诸位宾客,竟展现如此冰墙于后花园中,只怕落在有心人眼中已然种下大患。

不过,当下自然不会有人煞风景地提出疑义,都只顾着利用赞美、惊叹之词来讨好主人家,都还嫌自己词语积累不够丰厚呢。

兵部尚书陈杊虽仍支着笑,但见到这冰墙围宴似乎亦颇为意外,倏尔凌厉的目光一扫温和地看了眼身边正妻。

可锦衣华服、珠玉满头的尚书夫人却故作不见,显然对众宾客的赞赏很是受用,毕竟这冰墙围宴可是她费了好些心思才弄起来,为的就是让朝野重臣们见识见识她的手段能耐。

说起这位尚书夫人,出身本亦是周国十大家族之一的显赫之家上官氏嫡女,年轻时亦是曾名噪一时的国色天色之美,否则亦不可能嫁入堂堂陈国公府为国公嫡子之正妻。但由于公冶氏、南宫氏、潭氏、萧氏等新晋大族的快速崛起,人丁不甚兴旺的上官氏,竟渐渐没落到十大家族之末,甚至眼看就有被挤出十大家族的危险。

身为上官氏当家者唯一的嫡女,兵部尚书的一品诰命夫人,心高气傲的上官瑶总想要提醒众人,她背后的上官氏依然在周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只可惜,她显然选错了时间,更用错了方法。陈杊面上却未露出太多,但那瞬间凌厉的眼色却分明意味着,今日尚书夫人所精心准备的这冰墙围宴,让他极其不满。

倒不是陈尚书小气,不舍得家中这些冰砖,实是身为周国第一世族的陈家已然太过树大招风,其父陈国公自幼便对他们耳提面命,切忌在人前过分张扬炫耀。他们陈家当享的荣华都要刻意淡去三分光华,更何况是这般直逼天家的冰墙围宴之举?

若是被公冶家这样的宿敌捏住把柄,即便贵为周国第一世族又如何?兴衰荣辱终究皆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但无论心中如何气恼,陈杊终究不能在众宾客面前教训夫人自打脸面,只得尽力去打圆场解释道:“今日天气太过酷热,这宴会又设在室外艳阳之下。即便遮了凉棚,但我家夫人心思柔软,生怕宾客们难耐暑气,这才将家中和别院所存储的冰砖都运来,只求为诸位上宾们带来几许沁凉清爽

。”

众宾客闻言便开始纷纷向陈杊和尚书夫人道谢,同时开始依次入席落座。

与在前院暂等候区时一样,这宴席依然区分来了男、女宾席,只是中间相隔不再那般遥远,只多了道半人多高的冰砖矮墙,上方则是垂下串串透明的珠帘,与同样剔透的冰墙上下呼应,清透的光华潋滟间倍显奢华贵气。

“不愧是陈国公府,出手着实阔绰得紧,不过是场答谢来贺的宴席,竟便有如此排场,别说我公冶家,想必便是长曜王府、清远王府甚或是皇宫里,亦未见得能有如此冰墙围宴的本事啊。”

待众宾客坐定,本就已然一肚子气的公冶敬德,突然凉嗖嗖地吐出这样一句。看似只是在跟身边随行小厮感叹一句,那声音却足以让众宾客皆听得真切,陈杊的脸色更是霎时变了几变。

“是啊,堂堂陈国公府竟然如此上待我等官职卑微者,不若其他大族世家那般不把我们小家小户看在眼里,当真让下官甚为感动欣慰,便不顾礼数地,当先向尚书大人敬上一杯薄酒以示谢意了!”

虞莫孤淡淡一笑便接过话茬,将陈杊的尴尬化解于三言两句之中,不仅突显了陈国公府如此安排的厚待宾客之道,还暗指了公冶敬德的小家子气。

“哎,虞学士这是说得哪里话,莫要太过自谦了,现下谁不知尊驾才是最得皇上器重的。至于厚待宾客之道嘛,本就是我大周世代秉承的风俗,即便府中再囊中羞涩亦是不能亏待了上宾的。”

对于入仕后从未向任何人示好的虞莫孤突然帮自己说话,兵部尚书,甚至可以说确定是下任陈国公的陈杊,竟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赶忙便举杯与之共饮。当然,这其中也有些是因为他替自己反驳了公冶敬德那别有用心的话。

“是啊,我们自然是为了答谢诸位贵客才如此安排,毕竟盛夏即将过去,这些皇上恩赐冰砖,自然还是要用在当用之处。”

听到这里,尚书夫人上官瑶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的“显示”似乎有些过分,便顺着话茬解释几句。不过她倒不甚在意别人的看法,只是怕陈杊会找她秋后算账。

如此一来众宾客自然又是番附和,毕竟今日来到这陈国公府上的,大多还是有意讨好之辈,若公冶氏这般的人毕竟还是在少数

。即便与魏王和公冶氏多有交集的潭、萧等氏族的官员们,若非逼不得已,亦不太愿意过分得罪更为显赫的陈家。

“王妃堂姐,我现在终于知道人家虞氏兄妹,为何会那样得圣宠了。”公冶柔突然阴阳怪气地向身边的公冶雁鸾说道,“原来这攀高枝的本事,才是他虞家的‘独门绝学’呢!”

此言一出,许多与公冶家相交颇好的千金当先开始轻笑出声,欲盖弥彰地与身边之人交头接耳,接着带个女宾席便为此窃窃私语起来。

于对默默无闻多年的虚氏突然崛起,而且是仅凭尚且年轻甚至年少的兄妹二人,便深得皇恩,早已让朝野内外流言遍布,而这其中传得最多亦最为广泛的说辞,自然就是虞氏兄妹甚会攀附谄媚。

由于在场女宾身有官阶者不多,再加上有陈芷萱的刻意亲近,所以正三品司主的即墨贞所在席位,反倒与魏王妃等贵妇女眷更为接近,自然将公冶柔的话亦听得一清二楚。她虽早已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自己,但对于他人的刻意挑衅,却绝不会选择视若无睹。

“想必,某些人是巴结权贵和算计别人的事情做多了,便以为世间人皆若她一般肤浅。但公理自在人心,清者自清,而浊者也注定只能自浊。不过,在这朗朗乾坤的青天白日之下,那些已满身污秽之人,怎地还敢如此张扬呢?真教人匪夷所思,也亏得这陈国公府大度肯容纳,陈小姐,你觉得呢?”

即墨贞目光冰冷如霜染,但妖娆倾城的娇颜上却只一派浅淡笑容,话亦似仅说给身边的陈芷萱听,却是让周围的人都听得真切。

“虞大人说得是,有些狭隘之人就是见得不他人显贵,总要挖空心思去扭曲他人好意,当真连外面那些没人性的狼崽子们都不如!难怪都说空有武力却无头脑者不值重视,今日一见果然非虚。”

陈家是举世闻名的文武双全之族,但以公冶大将为尊的公冶家却唯重武道,即便女子亦会自幼修习些武功防身,对于文儒方面的教导却皆是草草代过。

而公冶大将军尚未得势前,还曾是前任陈国公麾下副将,但得势后却隐隐有与陈家分庭抗礼之态,外界早有暗指公冶家不念旧情之流言。所以陈芷萱此言不可谓不尖锐,简直与在指着鼻子辱骂公冶家的人是“没人性的狼崽子”一般无二。